率先和皇室撕破了臉,沐瀟卻沒管后續的事情,淮南王野心勃勃人盡皆知,從他進京的那日他就計劃著今天的事情了,讓他那小世子去沐家試探她的態度也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
得到了她的準信之后,這才會有今天的事情。
或許原本的計劃不是這樣,但自從得知沐瀟和太子一脈鬧翻了之后,淮南王就在計劃今天的事情了。
他一邊暗自從淮南調兵,一邊拉攏洛邑世家,又派人蠱惑太子鬧了今天這一出,挑動太子對世家出手,讓世族站到了皇室的對立面。
他什么都沒有做,只是派人蠱惑本就殘暴愚蠢的太子而已。
沐瀟也什么都沒有做,她只是告訴和沐家交好的世家太子要對他們動手,并且配合淮南王說服他們在淮南王率軍入京的時候作壁上觀罷了。
至于理由,皇帝昏庸無道,連她四叔都受不了了,想必其他人也是如此。
但他們世族不摻和這事,不代表淮南王就能順利登上那個位置。
回到自己的別院,君卿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邊,小心翼翼的開口:“弦歌,沐家大哥好像不同意你的安排。”
沐瀟神色平靜:“他會同意的。”
“如果早些記起前塵往事,我不會選擇成為沐家的少族長,但事已至此,我總得為沐家做些打算。”
君卿點頭:“那你大概要多久?”
沐瀟腳步微頓,回頭看了他一眼,沉默須臾,輕聲道,“過陣子回云州一趟,我們就走。”
她已經離開無妄太久了。
“那……玄溱怎么辦?”
“隨他去吧。”沐瀟脫下身上的大氅,就著婢女端上來的水凈了手,一邊道:“這種事情對玄影而言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后一次,我比較想知道他之后的選擇。”
“你不生氣啊?”
“不生氣。”沐瀟語氣微頓,隨即解釋道:“玄御曾經也做過同樣的事情。”
“當年他從帝國的暗獄中救走了他的父親,和今日玄溱所為之事并無二致。”
君卿殷勤的上前給她捏肩,一邊說道:“弦歌,展開說說。”
沐瀟微妙的沉默了一會兒,有些無奈:“卿卿,好奇心不是用在這上頭的。”
玄御正好推門走進來,將兩個人的話聽了個正著,聽到這話不免有些無語:“君上怎么不直接問我?”
他走到沐瀟身邊,屈膝行禮,“參見主人。”
“何事?”
“外頭淮南王和進京勤王的軍隊打起來了。”
沐瀟點頭:“知道了。”
君卿同樣對這消息沒什么反應,他對人間王朝更迭向來都不感興趣,雖然當初護著沐瀟在凡世輪回之時也曾經出手干涉過皇權之爭,但眼下脫離了那個環境,他就對這些身外之物沒什么興趣了。
他挑眉看著玄御依舊有些蒼白的臉色,彎唇輕笑道:“要不你展開說說,滿足一下本君的好奇心?”
玄御微默,抬眸看了眼沐瀟,見她在錦榻上坐下并沒有阻止的意思,嘆了口氣道:“我是古家家主的私生子。”
“我的母親是個凡人,她生我時精氣耗竭而亡,我的父親把我抱回了古家,養在側夫人名下。”
“后來,因為一些事情,我入了宮……”
玄御斟酌了一下語言,正要和他解釋,就聽見沐瀟開口:“我繼位之初,以寧家為首的隱世家族對帝國多有冒犯,他們以為我出身于隱世家族,便不該斷了自己的血脈親緣,理當對他們有所偏倚。”
“后來我和他們起了幾次沖突,強逼著他們入帝宮朝覲、并獻上族中嫡系資質優異之人入帝宮為質。”
“其他幾家都乖乖把人送了過來,唯獨古家派人送了個路都走不穩的嬰孩。”
“啊這……”君卿看著玄御,有些不可思議:“他們怎么敢的?”
沐瀟語氣平淡:“族長之子,靈根純凈,天賦出眾,樣樣都符合我的要求,他有什么不敢的?”
“當時的帝宮整整兩千年沒有過孩子,后宮空置,宮廷中沒有能養這個孩子的地方,我就把人養在了身邊。”
“養都養了,我總不能把人養廢了,就教他讀書識字,教他修煉,能教的都教了。”
“再后來,帝國領土逐步擴張,無數種族對我俯首稱臣,他們有了危機感,覺得地位受到了威脅,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趁我外出之時設伏。”
沐瀟輕笑:“我把動手的人封了修為扔進了暗獄,將他們打得元氣大傷,沒辦法只能找玄御游說,說服他劫了獄。”
“啊?”君卿眨巴眨巴眼,有些無言:“劫你抓的人,違抗你的命令?”
他對玄御說道:“玄溱和你比起來,還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玄御嘆息:“誰還沒個年少輕狂的時候呢!”
“那后來呢?”
“后來我發現他們都是誆我。”玄御道:“我動手之前,他們說思念我、都怪主人強行把我帶去帝宮、他們很擔心我。我動手之后,他們把我扔出去擋劍,要不是主人收手及時,我險些形神俱滅。”
“主人強行收招受了反噬,我自知有罪,入了輪回幻陣領罰。”
沐瀟嗯了一聲,道:“還是我去把人撈出來的。”
君卿目瞪口呆,朝著他豎大拇指:“不愧是玄影的大統領,能做別人都做不了的事情。”
玄御神色不變。
君卿根本就不知道當年的情況。他出生的時候,神曜的帝王就已經是無妄說一不二的存在了。
所以他也不會知道,對一個從小養在帝王身邊,被帝王一手教養長大的少年而言,一朝跌入地獄滿心絕望是什么滋味。
神曜的帝王冷酷無情,他以為他會被家人牽連淪為罪奴,到最后卻是帝王親手將他從深淵救了回來。
玄御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天。
他將他的父親從暗獄中救走,逃離的時候被帝國的人緊追不舍,最后他被扔出去阻擋帝王斬下的致命一擊,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那里的時候,攻擊卻突然潰散,沉沉的威壓散的突兀,重重人影之中,他看見帝王驟然蒼白的臉色。
那是被自己的招式反噬的模樣。
他被押了回去,原本以為會被處置,可最后卻是帝王關了門親自動手。
所有他以為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他沒有得到任何罪人該有的待遇,從始至終,不管家里人做了什么,他都是彼時唯一一個被帝王養在身邊教養長大的人。
他的主人冷著臉,將已經不再年幼的他吊起來,親自動手拿著鞭子打到他哭著求饒,直到最后嗓子喊出血了也沒停手。
然后他的主人閉關,他養傷,傷好之后他又絕望的入了輪回幻陣。
直到突然有一天他被人撈出來,又挨了一頓毒打。
少年心里再也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更沒了那些可笑的脆弱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