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再啟程的時候,沐少族長的馬車上就多了個氣焰囂張的紅衣郎君,當然,這氣焰囂張一詞是沐三公子個人的看法。
他眼睜睜瞧著這位紅衣郎君上了馬車之后堂而皇之的占據(jù)了沐瀟身邊的位置,而后又毫不客氣的在馬車上四處摸索,就他們說幾句話的功夫,這位紅衣郎君就從馬車暗格中摸出了幾碟糕點,找到了茶具碳火,還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來幾卷竹簡,翻出棋具擺了一局殘棋。
沐瀟正聽著沐清麒說起沐家商隊在外遇匪之事,說到一半人就沒了聲音,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自己身旁。
沐瀟轉(zhuǎn)眸,就見君卿托著下巴,一只手捏著塊糕點漫不經(jīng)心的往嘴里送,一邊饒有興致的聽著他們談話。
聲音停了,他還疑惑的看向沐清麒,顯然在拿他說的正事當做打發(fā)時間的樂子。
再一看沐清麒那憤憤不平的表情……
沐瀟沉默片刻,順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繼續(xù)開口:“……商隊遇襲之地是在睦川,我若是沒記錯,睦川多盜匪。”
沐三公子看著瞬間老實下來的人,手中折扇一收,“沒錯,自三年前開始,睦川的盜匪便多了些,清臨派人去查,發(fā)現(xiàn)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沐瀟看著他那要笑不笑的模樣,聽見身邊青年好奇開口:“什么有趣的事情?”
沐清麒換了個姿勢悠悠的支著額,不緊不慢的語調(diào)聽著格外欠揍:“本公子有點口渴了,不想說。”
他瞥了眼被人放在一邊的茶具,故作不悅的開口:“哎,阿九,你這里怎么連杯茶都沒有,這伺候的下人未免也太不盡心了,該重罰才是。”
君卿沉默一會,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那套被自己翻出來卻沒用的茶具,轉(zhuǎn)頭看著沐瀟:“他說的下人指的是我嗎?”
沐瀟點頭:“很明顯。”
“哦。”
君卿也不惱,看了看沐清麒,突然伸手扯著沐瀟的衣袖晃了晃,軟聲撒嬌:“少族長,人家想聽有趣的事情。”
車廂內(nèi)一片寂靜,詭異的沉默之后……
嘔——
沐三公子一陣反胃,被他這矯揉造作的姿態(tài)惡心到了,雖然他長得漂亮看起來動作自然并不很違和,但沐三公子只要一想到他堂堂一個大男人對著另一個男人做出這種姿態(tài),這另一個男人還是他弟,沐家清貴無雙的少族長,沐三公子就覺得自己受到了成噸的傷害。
君卿原本還不覺得有什么,見他捂著心口一臉痛苦的模樣,思維一發(fā)散,腦子里自動帶入兩個男人的立場,突然就感覺自己也被惡心到了。
但君卿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他很淡定的依偎在沐瀟身邊,繼續(xù)擺出一副更加楚楚可憐的模樣,紅了眼眶委屈的看著沐瀟:“少族長,三公子他這樣……他是不是在瞧不起人家?”
沐瀟從容的捏了捏他的臉:“你乖一點。”
君卿點頭,溫順乖巧又委屈的道:“人家很乖的。”
“乖?”
他這叫乖?可別欺負他沒見過世面啊!
沐清麒看了看沐瀟那淡定的模樣,又看著君卿,目瞪口呆的發(fā)現(xiàn)他還是真的委屈了,那泛紅的眼圈,水潤潤的眼眸里仿佛下一刻眼淚就要掉下來……
他是認真的?
君卿委屈的目光對上了他。
沐三公子疑惑:“這么看本公子做什么?本公子沒對你做什么吧?”
“你還想對人家做什么。”紅衣青年憤怒的看著他,柔弱地直往沐瀟身上靠,矯揉造作的模樣讓沐瀟微微垂下眼簾,唇角揚起一抹極淺的弧度。
“我……”沐三公子瞠目結(jié)舌,并且覺得莫名其妙。
那神情,那目光,仿佛他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他什么也沒干吧?
為什么這么看他?
外表看似風流,實則內(nèi)心是個鋼鐵直男的沐三公子承受不住這樣的目光,朝著沐瀟一拱手:“阿九,我突然記起我還有點事需要處理,先告辭了。”
他得出去透透氣緩一緩。
堂堂一個大男人眼淚說下就下,這就離譜。
沐家教導諸位公子的理念一直都是諸如什么男子漢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淚,男兒有淚不輕彈這種,猛然一對上君卿這種的,沐三公子只覺得自己的三觀都受到了沖擊。
真男人,難道不應(yīng)該頂天立地、寧折不彎的嗎?世上為什么會有這種說哭就哭的男人?就算是那些奴隸場那些被人打罵的奴隸也沒有這么能哭的吧?
他干了什么?就是說他渴了而已,至于么?
沐三公子憤憤不平,越想越覺得這事兒離了大譜了。
馬車上,君卿看著他那仿佛落荒而逃的模樣,從容的抬手摸了摸眼角,嘖嘖兩聲:“可算是走了,真是一點眼色都沒有。”
沐瀟沉默片刻:“卿卿,他是在與我談?wù)隆!?
君卿眸光流轉(zhuǎn),帶了幾分笑意道:“可是,你也沒有阻止我啊!”
“沐家的公子,在這一方世界算得上是人中龍鳳,這承受能力未免也太差了些。”
沐瀟一點也不奇怪:“他從沒見過男子哭泣撒嬌,便是那些以色侍人的奴隸也不會對主子做出這等撒嬌討好的姿態(tài),在他的觀念中,哭泣是因為軟弱,是弱者才會有的行為。”
他瞥了眼洋洋自得的青年,淡淡道:“就算受了委屈真要哭,也不會像你一樣這般自得,并且以此為傲。”
君卿默默反駁:“我并沒有以此為傲。”
他頓了頓,見沐瀟似乎并沒有生氣,又有些無聊的開口:“我只是想要你多陪陪我,這不過分吧?況且凡間這種權(quán)力爭斗有什么好值得你在意的?就算你這會兒實力大不如前甚至是脆弱的不堪一擊,可是有我和玄影在你身邊,誰能對你造成威脅?”
他提醒沐瀟:“弦歌,你遲早是要回無妄的。”
沐瀟沒有說話。
他掀開窗簾,透過窗口看向馬車外的景象。
今天沒有下雪,連續(xù)多日的大雪紛飛之后在今日總算是見到了陽光,明媚的陽光灑在這冰封千里的大地上,枝頭便有雪水落下,偶爾有成塊的雪從高處落下,落在雪地上,發(fā)出沉悶的低響。
君卿安靜而認真的看著他。
少年伸出手,淡金色的陽光透過那小小的窗口灑在他的指間,他看著窗外,側(cè)顏柔和,視線認真而寧靜,仿佛透過厚厚的雪層見到了這片大地上勃勃的生機。
君卿聽見他開口:“卿卿,我會回無妄,但不是現(xiàn)在。”
“這人世安寧有我一份功勞,我如今……想試一試神曜帝王之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