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海棠花落
- 天下丹青
- 一苯正烴
- 2429字
- 2022-01-08 18:39:45
海棠死了?云惜根本無法相信。
昨天還好好的,她還下樓來送了自己,心情明明還很高興,怎么突然就……突然就死了呢?
“玩笑,這一定是玩笑,一定是。”她拉著晏懷安,“你快說,說這是玩笑,我不過是去給人畫了個畫,你怎么就這么小肚雞腸……”
可晏懷安搖頭:“不是,海棠姑娘真死了。”
海棠真的死了,早上發現的,晏懷安在那里忙了一上午。
“怎么死的?”云惜有些恍惚。
“不知道。”
“不知道?人怎么死的你們都不知道?你們不是官差?”
云惜話一說完,就意識到這里頭的不對。
如果是正常生老病死,自然不用勞煩官差。只有在那些死因不明、情狀可疑的時候……
她抓起晏懷安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你、你跟我去了就知道了!”
現場情況的確很難解釋。晏懷安來找云惜,倒不是想借助她的力量破案,而是因為她也是事件的卷入者。
再次回到那間狹小的斗室,云惜很難想象,僅僅過了這么短的時間就物是人非。
晏懷安和上峰呂良輔到得很及時,現場處置也很正確,基本上沒做什么移動。美艷的海棠倒伏在矮矮的茶幾上,神態仿佛熟睡,發青的嘴唇明示著死亡。而旁邊的蒲團上,坐著那個華服男子。
海棠的恩客,渾身靛藍繡金的衣衫絲毫不亂。他坐在海棠身邊,鎮定自若,甚至連眼睛里都看不出一絲痛惜或者憐憫。
云惜進來后,晏懷安首先給云惜介紹了呂良輔。呂良輔也是頭一次見自己下屬的“老相好”。在那個小小的衙門里,云惜很有些名頭。因為晏懷安得她幫助破了不少案子,所以平日里總在同僚們面前一個勁地夸云惜。但是對于晏懷安的盛贊,呂良輔這類粗漢子并不十分相信。還以為是晏懷安少年郎情意太重,嘴巴上難免有點兒跑風。
不過這次呂良輔見了云惜,腦海中還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來是云惜面目清麗,跟眉眼清澈的晏懷安十分般配。二來是見到這兇案現場,云惜沉著穩重,分毫不亂。先前綺花苑里有幾個妓女聽了消息跑過來看眼好奇,結果真看見死人了,又尖叫著跑了出去。
云惜的心里,當真如刀絞一般。
海棠身上的衣服華麗至極,臉上妝容精致,宛若仙子。這應該都是昨天云惜離開之后特意的妝扮。可就是這樣明艷的麗人,這樣嬌顏的花朵,在這方茶幾之上凋謝。
她很想哭。
旁邊呂良輔咳嗽了一聲,晏懷安明白自己上峰的意思,連忙向云惜解釋喊她來的原因:“因為根據專門伺候海棠的龜公的口供,這兩天來死者與你最為密切。所以讓你來了解一下情況。”
云惜點頭。
晏懷安繼續:“這兩天海棠喊你來是做什么。”
雖然昨天就已經單獨問明了,但此刻是公事公辦,他必須再問一遍。
云惜回答:“畫畫。”她看了眼墻壁上的海棠樹,不禁皺了眉頭:“畫了這一圈海棠樹。”
“這些……原本就是這樣的,還是?”
“不是。”云惜打斷晏懷安。畫中的海棠樹太詭異了,完全不是自己昨天畫完的樣子:“我昨天作畫一切都正常。并不是這種……死了的模樣。”
云惜昨天畫的海棠明明一株株生命茁壯、花團錦簇。而眼前的這些畫面卻顏色泛黃,形容枯槁。
她走過去仔細看了看,這畫不對。好好的青檀皮紙,裝裱好了可以千年不朽。她用的顏料也是上好的,怎么僅僅過了一宿,居然就變成了一壁死樹的模樣?
“那死者請你來作畫,是為了什么緣故,你知道嗎?”問這話的是呂良輔。
云惜點頭,側眼看了下那邊的“恩客”,旋即將視線收回:“她說她有位要緊的恩客,這幾天要出趟遠門,許久不能相見。所以為了讓恩客開心,她讓我畫出這滿壁花樹,是因為她與這恩客相識,便是在這一壁海棠之下。”
云惜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瞥,但那恩客卻紋絲不動,仿佛充耳不聞。
云惜心里一片黯然,為海棠深為不值——這是什么男人!
問完了這句,呂良輔和晏懷安兩人低語了一陣,晏懷安用筆在一張紙上迅速地做著筆記,似乎在整理案情。云惜雖然感傷,但天生的敏銳和對兇案的嗅覺還是令她大腦飛速旋轉起來:海棠死得如此平靜、意外,甚至有點兒倉促,似乎并不是什么事故。
如果這是兇案的話,那么現成的嫌疑人,不正坐在那個蒲團上么?
可沒想到,呂良輔和晏懷安居然就沒了別的問題,喊云惜來,果真就是隨便問問。
晏懷安說:“好了云惜,我們沒有其他問題了,你先回去吧,這里……這里不太方便。”
云惜十分意外。
居然就這么完了?
這算怎么回事?還是說那個“恩客”的情況,已經問過了?
云惜沒離開,因為她好奇:“那我能問幾個問題么?”
晏懷安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她這次真不應該管。但晏懷安還沒來得及說不,呂良輔卻開口了:“云姑娘請講。”
因為呂良輔想看看,這個傳說中破了好多案子的云惜,是不是真的如晏懷安所說的那么厲害。
“海棠的死是怎么發現的?”
呂良輔回答:“今天早上發現的狀況,這位……客官發現海棠久叫不醒,然后注意到她嘴唇青紫,頸部試了試沒有脈搏,于是喊來了店里人看情況。老鴇雀娘確認了情況后,派人去衙門報的官。”
“那現在呂捕頭是怎么看待這個案子的?比如說,海棠的死因。”
“這個……還不知道。”
“那能排除兇殺的嫌疑么?”
云惜問得很直,晏懷安有點兒著急,呂良輔卻沉默了片刻,然后回:“不能。”
“那如果是兇案,有懷疑的對象么?”
呂良輔這下沒有說話。晏懷安看不下去了,趕緊過來拉云惜:“好了云惜,這里我們會處理的,你還是先回去吧。這里實在是不太方便。”
但云惜不走,她甩開了晏懷安的手。視線轉過去,直直地看著蒲團上坐著的那位。
他云淡風輕,似乎旁邊發生的一切事不關己,仿佛那里倒下的不是一具尸體,而是一個冰冷的石像。他就當真如此絕情么?數年羈絆,就算沒有夫妻的情分,就算海棠去給他做一個妾的機會都沒有,但畢竟有過香帳低垂、紅衾被暖的時刻,他心中就連一點點漣漪也泛不起來么?
云惜不相信這世界上有如此絕情的男人,如果有,那也只有一種可能——他是兇手。
然而,呂良輔和晏懷安卻始終不敢說破這點。
這恩客聽完云惜的話,終于有了反應。他拿起茶幾上的茶杯,那茶杯就在死去的海棠的手邊。他端起茶杯來,抿了一口,再輕輕放回原處。然后站了起來,高大的身軀背板挺得很直,他的視線看向陽臺外的天氣,沒有落在這屋內的任何一人。他拂了拂袖,拍去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說:“要放晴了。”
海棠死在身側,而他僅此一句——要放晴了。
云惜的內心說不清是震驚還是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