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鼠
- 天下丹青
- 一苯正烴
- 2272字
- 2019-03-09 23:04:22
信真這一宿睡得挺沉。
大概是終于驅逐了云惜和晏懷安這兩個討厭鬼,而在內部也將壁畫自毀的事情成功安在了信正和信遠的身上,讓他連日來緊張的神思終于松弛,終于睡了個好覺。
平日里早課,他向來起床不是第一也是第二。但今天卻落在了后頭。
等一眾師弟大都洗漱完畢、已經陸陸續續前往大殿了,信真才不慌不忙、不緊不慢地穿衣。
他之所以慢,是因為在等著外邊的動靜。
好戲要慢慢瞧,萬沒有自己著急忙慌沖出去看的道理。按照前幾次的經驗,拙一大概一宿都沒有睡好。今早不出意外他起得挺早。雖然不是第一個,但出門的時候非常麻利。
拙一自然是想要去看看壁畫還在不在。
想著拙一那模樣,信真忍不住微笑起來——這個拙一啊,的確還是少了幾分定力。心里又怕,嘴上又不敢說。這種人,怎么能當云摩寺的住持呢?
不過,信真的微笑才稍稍勾起了小小的弧度,又瞬間平復下去。
畢竟,拙一沒有定力,他信真這樣喜形于色,難道就不是“著相”了么?
看來自己修行的確未到,尚不能繼承無念法師的衣缽……
信真如是想著,不由有些黯然。
他洗完臉,復又整整衣衫,沒有著急出門,而是側耳傾聽。
果不其然,外邊很快便有了動靜——
“老!老鼠!”有人這么呼喊起來。
信真皺了皺眉頭。
“哦,不,是田鼠!田鼠成精了!”
信真奪門而出。
最先發現老鼠的和尚癱坐在地上。他運氣不佳,偏偏是個怕老鼠的性子。出來的時候聽見有響動,還以為是有賊人,便捏著個掃把循聲而來。
等走到參堂附近,他才發現不是什么賊人,而是地上密密麻麻地一團黑。他心中困惑,不知道這是什么,便俯身來看——
這一看不要緊,等他發現這些都是田鼠的時候,兩條平日里被山路鍛煉得結結實實的腿此刻都不再聽使喚。
他摔倒在地上,用所有的力氣喊了出來:“老鼠!”
然后眾僧都聚攏過來,發現了這密密麻麻的田鼠。
再然后,信真也來了。
見到此情此景,他也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怎么會這樣……
信真看著眼前窸窸窣窣、密密麻麻的一切,猛地想起壁畫。
他看向參堂。
大門緊閉,誰也沒有進去過。拙一雖然起得早,但是也被這成百上千只田鼠阻隔,未能前進一步。
拙一的臉色更是惶恐。
對于他這么個心地不虔誠的和尚來說,這一幕恐怕比第三次壁畫自毀時的景象更令他害怕吧?
信真內心的輕蔑只維系了短短幾秒鐘,便開始著眼于目下的混亂。
不是這樣的……計劃不是這樣的。而且他已經成功了兩次,這次怎么會……
田鼠沒有去應該去的地方,而是……被擋在了外面?
信真朝參堂那邊仔仔細細地看了兩眼——的確,通往正門的石階上面好像有什么東西。
雖然被群鼠阻隔他無法靠近看個究竟,但從田鼠對那個東西既試探又畏懼的樣子,他也能猜到,正是那玩意的存在阻礙了自己計劃的進行。
這絕對是有人在使壞。
可是,整個云摩寺都站在他這邊。連拙一經歷了兩次三番的失敗,也完全將壁畫的安危仰賴在自己身上,絕對不可能搞破壞才是……
如果不是這山寺中的人,那會是——
信真周身微微一顫。
他迅疾扭頭,在昏暗的山寺中努力尋找。
果然,在眾僧之外的地方,他看到了兩個人影。
不是僧侶的打扮,卻有幾分熟悉。
天光漸明,微弱的光線打到那兩人的身上,讓信真大吃一驚——晏懷安,云惜。
“是你們!”
他話剛出口,就大概猜到這兩人為何沒有下山回京,而是重新出現在了云摩寺里。
因為這兩人的不遠處,是低頭不語的信覺。
昨晚信覺回來,主動替了看守山門的師兄的班,沒有回到僧寮休息。
他便是如此輕易將晏懷安和云惜放了進來。
信真背脊涌起一股子涼氣。
背叛。自從拙一這個外來和尚來到云摩寺,令信真最懼怕也最憤怒的事情就是這個:背叛。
沒想到,他一向信任的小師弟信覺,居然第一個背叛了他。
信覺的腦袋低到不能再低,根本不敢抬頭。
但他沒辦法,他敬重大師兄,但也愛護云摩寺。更重要的是他……他是李保泰。
這個案子,就是他往京城的衙門里報的。
信真當然不知道這點。如果他知道事情從一開始就是因信覺而起,那怕是他會即刻將這個小師弟逐出山門不可。但現在他有更頭疼的對手需要對付,叛徒師弟可以留待之后。
信真往云惜和晏懷安那邊走了兩步,朗聲道:“兩位施主怎么仍在?”
云惜和晏懷安走上前來,讓其他所有人都能夠看清他們。
這種場合自然是晏懷安出頭:“是啊,云摩寺案件未決,我這個官差深感不敢,不能隨便離開。怎么,我們沒走,是讓信真師傅感到意外呢?還是說——失望?”
“哼,”信真不為他的諷刺所動,說:“兩位施主,雖然云摩寺不是什么名剎,但也是一方寺產,不是外人說進就進的!”
言下之意,便是你倆明明已經下山,卻未經通傳便擅闖山門,這樣壞了云摩寺的規矩。
信真轉向拙一,重重地朝后者看了一眼。
信真說的這番話的確很有道理,拙一作為名義上的“職事”,的確不能坐視不理。但其實這兩人在不在這里他都不關心,何況晏懷安是官差,拙一是西鳴寺來的和尚,俗務政治上的東西比云摩寺這幫又臭又硬的和尚知道得要多許多。他便也不能太得罪官差了。
所以拙一的態度比信真要溫和許多:“兩位施主,怎么昨日未返?兩位重回云摩寺,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云惜不緊不慢地回答:“我們并不為其他,只為壁畫?!?
“壁畫”二字直擊拙一,讓他的心都不禁揪起來。
他原本就擔心壁畫是否完好,如果不是這些老鼠……
“壁畫?壁畫怎了?”他急切問。
云惜道:“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無恙?!?
拙一雖然不能完全相信,但光聽她這么說也覺得安慰。略放了放心,但言語之間仍舊緊張:“云施主說為壁畫而來,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懷安替云惜回答:“自然是壁畫危在旦夕,我們是來幫忙保護的咯!”
信真在旁,暗自咬了咬牙。
“保護?”拙一問,“怎么個保護法?”
云惜長袖寬振,颯然一指。直指參堂前面的石階:“用畫?!?
她所指的地方,正是先前信真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現在眾人借著逐漸明亮的天光,才看清——那是一只貓。
畫上去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