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老屋,后院,一個滄桑的老人與一個著留著短發,長著鷹鉤鼻的老者正齊肩并立,正聚精會神地望著地上躺著的一具尸體。
尸體不是別人,正是剛死不久的李四,李四被發現的時候血液還未凝固,尚有余溫。
“又是巷子!這次真的算是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你覺得怎樣?”
“我覺得這種滋味不怎么樣,就好像有人在你家門口隨意放了一把火,你卻拿人家毫無辦法。”
“你這算是諷刺嗎?我還是第一次聽你對我說出如此難以入耳的話。”
“我說的是實話!不過他該死,像他這樣的人活著也是種恥辱。”
“哼...打狗也得看主人,就是他要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像他們這樣明目張膽的在我家門口殺人,是否太不把我看在眼里,簡直豈有此理!”
一向沉穩的老人此刻也有些被氣的吹胡子瞪眼了,他已好些年沒有遇到敢如此挑釁自己的殺手。
“不過那兩個殺手確實是值得驕傲的人,李四能以如此方式死在他們的劍下也算死得其所了。”一旁已半蹲著探查尸體的鷹鉤鼻老者不緊不慢地說道。
“確定..是他們嗎?”老人的話聽著有些猶疑,但在他的內心中其實也早已有了自己的判斷,只不過他需要身旁的這位能夠給予自己一個更加肯定的答案來平復自己內心有些掙扎的不安與惶恐。
“我雖然不用劍,也不太懂劍,但我看的出李四死前受過兩種不同的劍傷,被劍氣所傷的致命處,一劍封喉,著實有些可怕!”
“就算他們真如傳聞中那般神鬼莫測,但他們也是人,據我所知自從李四被我趕出門后,之所以能夠活到現在不僅是因為他的運氣好,更重要的還是他隱藏的實力,昔日也曾獨霸一方的‘嶺南王’沒理由這般不濟事的,就算是你也不可能勝的如此輕松吧!難不成他們的劍已能齊肩于劍閣的卓鼎風不成?”
老人對于李四的死并沒有絲毫的痛心,只是接二連三巷子里所發生的命案讓他對于那條摸不清底細的巷子越發心生忌憚。
鷹鉤鼻老者沒有馬上回答對方的問話,只是在李四身體的幾處劍傷部位反復驗查,片刻之后他給了老人一個有些難以讓人接受卻又或許無限接近事實的答案:“我沒有看過卓鼎風的劍,即使他的劍真如傳說中那般讓人望塵莫及,但在我看來這兩位的劍絕不會比他差太多,因為我在他們的劍中感受到了一股讓人絕望的氣息。”
這次輪到老人開始沉默了,在老人心中那座聞名遐邇的“巷子”所帶給他的劇烈沖擊感從李四的死亡開始已升至頂峰,他實在很難想象還未出場的公子羽到底還隱藏著多么可怕的能量。
他了解鐵鷹,他知道對方說的話雖然不那么中聽卻都是實話,他心中忽然有種隱隱不安的挫敗感,這種感覺是他這些年來從未有過的。
“如此看來即便你我二人聯手也未必能與對方與之抗衡!綜合先前的幾樁命案,這二位如今找到李四怕不只是巧合這么簡單啊。”
“能讓這二位不辭辛勞只為尋找李四這樣的人,那么這就絕不是巧合這么簡單,他們一定存在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他們也在尋找一些特別的人或事。”鐵鷹沒有去印證老人對于雙方實力的對比可能性,而是更加準確細致地在闡述著某種事實。
“難道他們也在...”這是老人從心底里不愿承認的事實,但如今看來這種情況存在的可能性極大,瞎子和少年的事還未清楚,現在似乎又牽扯進來一個神秘恐怖的組織,他們之間又存在著多少不為人知的可能性?
一時間老人忽然發覺所有的事情正朝著自己也無法預測的方向逐漸蔓延開來...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擾亂了正獨自思緒萬千的老人,來的人是內務的管家來福。
來福進入后院的時候,正好看到一臉嚴肅的鐵鷹正一本正經地探查地上的一具尸體,他順勢瞟了眼略帶憂色的老人,原本平靜的心情竟似有了些許緊張。
“老爺!門外..有人求見。”此時來福說話的聲音已顯得有些戰戰兢兢。
“不見!”本就心情一團糟的老人此刻哪有心思見什么人。
“是!不過..老爺..”畢竟是在府內呆了多年的老人,老爺此刻的心情來福怎能看不出來,只不過來訪之人不得不讓他硬著頭皮再次提及。
“你是聽不懂人話?還是覺得你是這家主人?”老人現在說的話存粹是一種莫名的發泄。
來福頓時不敢再出聲,只是低著頭;一旁專注于尸體的鐵鷹卻忽然站了起來,從老人的話中他清楚老人此時復雜的情緒源自何處,他望著有些不知所措的來福低聲問:“來訪者何人?有道明來意嗎?”
“他們說來自‘聽雨樓',路過此地特來拜訪。”聽到鐵鷹詢問,來福如同攆上一根救命稻草趕緊回應道。
“嗯?...”原本情緒有些低落的老人在聽到“聽雨樓”三個字后情緒上顯然產生了一些波動。
“還沒找他們,他們這倒不請自來!也好,來福,請他們到偏廳稍等片刻。”
.........
江南的某處小院內,一個身著紫金棉袍的年輕男子正輕嘬著一口剛沏的鐵觀音,他的下身坐的是一張木制的輪椅,他的眼神正望著前方一株含苞待放的臘梅怔怔出神。
他已在此端著了一個時辰,他喜歡安靜,習慣冬天里那份肅然下的凄冷。
只可惜今日沒有下雪,不然雪花下綻放的臘梅更值得讓他回味無窮。
此時他的身邊忽然多了一個人,一個全身上下緊緊包裹在黑色婁風中只露出一雙充滿郁色雙眸的青年。
青年安靜地站在他的身邊,沒有發出一絲響動,同樣靜靜地望著半空中那株昂首挺立的臘梅。
時間仿佛在不經意間悄然流逝,彼此沉默無言的兩人就像不約而同地在欣賞著遠山腳下的一幅秀麗山河的風景畫,忘情的專注。
恰在此時,年輕男子忽然放下手中的杯盞,輕輕嘆言道:“你覺得這花今日會開嗎?
“不會!”青年仍舊望著那株臘梅,似乎十分執迷于當中不可言說的意境。
“哦?那你覺得它會在何時才能開出花來?”
“在它需要綻放的時候,我想它自然會開的。”
“哈哈...好有趣的答案!你的回答讓我想起了一個人。”話到此處,年輕男子已將自己的三根手指放到了沁涼的大理石案上,他一邊輕輕敲擊一邊滿懷笑意的微微搖頭。
“是‘夕陽'還是'落日'呢?”青年已將心神悄然收回,對于年輕男子吊足胃口的回答他還是什么有興趣的。
“都不是!哎,他們要是有這個情趣就好嘍!我說的是我小時候認識的一個朋友,哦說起來應該只能算是舊識。”
“難道他也曾和我說過一樣的話?”
“不,他沒有!不過我想那天如果那場雪來的再晚一些,他會和我說同你一樣的話的。
暮然間,青年看著對方的眼睛,仿佛陷入了沉思,又仿佛想透過自己的這雙眼睛徹底看清對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年輕男子仿佛絲毫沒有介意青年炙熱的眼神,只是重新端起了茶盞問了一個更加奇怪的問題:“你說南宮離的命會比我的命活得更長久嗎?”
這簡直是個要命而又怪的離譜的問題,一時間青年已被問的有些發愣,他沒曾想到對方忽然會問這樣一個怪誕的問題,但他還是回答了,是堅定不移地答道:“絕不會!
青年回答地斬釘截鐵,絲毫沒有疑慮,但年輕男子的表情似乎并未又過多的波動痕跡,他只是將那停留在嘴邊的一片茶葉輕輕抿到了嘴中,然后不溫不火地說了句:“你錯了!”
錯?錯在哪?難不成要說你會比他先死?想來換成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說出如此愚蠢的話吧。青年不理解,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我想在這個世上沒有人能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每個人的命都應該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但有時候終歸會有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現!據我所知,‘聽雨樓'的人已下山,他們此刻就在南宮離的府中做客。”
當聽到“聽雨樓”三個字的時候,青年郁色的眼中仿佛燃氣了一絲火焰,不過很快的這絲悲嗆的火苗便悄無聲息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分震驚和茫然。
這段時間他一直忙著“巷子”里的大小事務,像這樣的消息沒有理由他會后知后覺,更何況他不明白以現今的情況而言,“聽雨樓”與南宮世家的關系應該水火不相容才對。
似乎有所察覺青年內心變化的年輕男子,并沒有耐著心性回答對方心中所有疑慮,只是笑言道:“你是不是難以理解?”
男子的話就像一根無形的銀針直戳青年的心臟,他那神秘莫測的笑容背后究竟還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在這一刻青年仿佛第一次重新認識這位讓人聞風喪膽的神秘男子,他忽然覺得此時坐在自己身邊的這位男子就如同迷霧中的幻影,虛無,飄渺,讓人難以捉摸。
他緩緩低下了頭,帶著最誠摯的態度,謙卑而又虛心地說出了五個字:“主人,請賜教!”
年輕男子看著低頭一臉謙卑模樣的青年,忽然將坐著的輪椅慢慢推向了前方,看著遠方一片烏沉的天空,輕輕嘆息道:“你要記住,這個世上有一種東西叫作欲望,在欲望所衍生出的權力和利益面前,所有東西都不值一提!哪怕有一天當你看到兩個彼此身負血海深仇的人坐在同桌把酒言歡,你也不必覺得奇怪。我了解南宮離,我知道他會那樣做的。”
在聽到年輕男子“語重心長”的話后,如有所思的青年猛然抬起了頭,他望著前方那道不算偉岸,甚至有些纖瘦,蕭條的背影緩緩吐出三個字:“我懂了!”
“不過我還是要贊賞你!你做的那幾件事雖沒能要了南宮離的命,卻已足夠讓他發瘋。
青年明白年輕男子嘴中說的那幾件事指的就是近來“巷子”里發生的那幾樁命案。
“像那樣的拳頭,像那樣的殺人方式,我想就算是南宮離身邊的那條‘老狗'也足夠膽戰心驚的吧!”
確實,那樣的拳頭世間又有幾個?只不過那樣的拳頭并非真的來自一個人,而是一件武器,一件一拳能擊出十倍力量的拳套;而真正的“八臂哪吒”或許早在多年前已真的葬身在那深淵之下,那些所謂的刀槍棍棒不過是通過一群訓練有素的死士在一個月的“魔鬼訓練”中偽裝突襲所造成的假象。
然后這一切的成果,功勞都要歸功于這位青年,這位善于隱藏在黑暗中的影子正是如今公子羽身邊最親近的人——“竊影”。
天空依舊陰沉,院子內依舊清冷,不知何時院子里只剩下獨善其身的年輕男子。
他在凝望,凝視著那一株欲待綻放的臘梅,桌上的茶盞還在,茶水已涼....
他似乎忘了告訴青年一句話:有些花即使開了,也不是隨便什么人都有資格去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