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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少女多情,鐵匠無情

  • 劍出三寸
  • 憤怒的小陸
  • 4794字
  • 2019-03-11 10:18:40

雪已停,風將止,街道,屋頂,地面上那銀裝素裹的皚皚白雪如百十斤的棉絮層層覆蓋著周圍的一切。

鐵匠鋪,一間正正方方的鋪子,鋪子內最顯眼的位置安置著一個不大的鐵匠爐,爐前佇立著一個打鐵墩,鐵墩旁擺著一個梧桐木制的風匣,匣子后整齊豎立著手錘、砧子、大錘,鉗子和磨石。

爐中的炭火早已熄滅,初冬的霜寒早已將鋪子內所有的鐵器鋪上了一層厚厚的外殼,意猶未盡的冷風正吹得爐后房梁上懸掛著的一面米漿色的旗幟獵獵作響;

風在吹,旗在飄,粗布縫制而成的旗幟上烙印著“王二”兩個鮮紅的大字,字體粗獷,顏色艷麗,與鋪子外的一片茫然白色形成強烈對比。

旗幟下方有兩扇門,兩扇土黃色的實木門板;門已關,其中一扇已然掛了瑣,另一扇房門虛掩,只留下一條指間般大小的縫隙。

透過縫隙但見門內一片漆黑,只有那不時傳來的幾聲咳嗽才讓人覺得此處多了一份生氣。

門內確實有人,一個躺著的少年,少年挪身的瞬間感覺渾身仿若快要散架,他緩緩睜開眼,不經意間望了望眼前這個陌生的環境;不是幻覺,自己真的還活著,因為他已經聞到了煤油燃燒過的味道,這種獨有的氣味在他九歲那年之后幾乎天天都會聞到。

房間不大,只有一張不大的床和一張破舊的方桌,方桌上擺放著一盞鐵色的煤油燈。

這是在哪?他憶昔記得在那風雪夜里最后聽到的兩種聲音:打鐵聲和鈴鐺聲。

難道自己現在躺著的地方會是那晚的鐵匠鋪,少年有些不可思議的揉了揉自己有些發沉的腦袋,他欲待起身看看周圍的環境。

慕然間,卻聽門外傳來一陣清脆悅耳的聲音,聲音忽近忽遠,似在嗔怒,這分明是一個少女的聲音;但見那大大咧咧的聲音傳來:“老叔,你說那張麻子最近也真夠摳的,就我們那鹿皮的成色,再怎么說也得多添十幾個饅頭才行!”

“你還說哩,就為了那兩斤米,你老叔這會兒心頭噎得難受,這冰天雪地的,連口燙心窩子的馬尿都沒有嘍。”說話的是一個聲線滄桑的中年男子。

“不就一壺子酒嗎?擱的跟個寶貝似的,改明兒我去麻子哪兒裝裝可憐,說不準他一得瑟賞我個七八壺的。”

“丫頭,這感情好!既然你有這份心,那就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就去他那演練一番。

從男子急切的語氣中聽的出男子對酒充滿著無限的期待和熱愛,似乎現在只要有酒,要他做什么他都無所謂。

“好吧,只要你答應讓他留下,我現在就去張麻子那幫你討酒喝。”

“不成!他明天必須走!”這一次男子態度忽然變得強硬,毫不猶豫便拒絕了少女的請求。

“為什么?就因為他不會耍劍?還是他看起來像個笨蛋,將來只會和你一樣就會打鐵?”

少女的話已說的有些難聽,她現在很生氣,因為同樣的問題她已提過不下三次,但得到的答案永遠都一成不變,讓人很是失望。

“因為我不喜歡,每次當我看到他那張病怏怏蠟黃色的臉,我就覺著一臉的晦氣。”

中年男子說這話的時候仿佛猶豫了片刻,繼而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嘆息和無奈。

“就這理由?那孫大娘家的田小虎不是還天天纏著你要跟你學打鐵,就小虎那賊眉鼠眼的樣子,我也沒覺得你有多討厭他呀?我也知道的,其實說來說去你不就是不舍得每日多出來的那一日三餐的一斤米錢嗎?”

少女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似乎變得有些慪氣,對中年男子表達極度的不滿。

中年男子不知是否對少女所說的話正中下懷,索然沉默無語。

都說沉默是金,但有時候的沉默卻會讓一個原本正在氣頭上的人變得更加憤怒。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看樣子我在這地方再呆下去,遲早同樣也會礙著你的眼睛,那不如我現在就消失吧,也省的到時候你趕我走的那天還要惺惺作態一番。”

少女說完,徑直將手中東西放下,竟真的打算就此離開。

“你不能走!你是誰?你是小鈴鐺啊,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小鈴鐺!在我沒有成功之前,你那都不許去!”男子說話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清晰,說話的語調也變得有些開始著急。

少女不理,頭也不回的繼續向前走去,那給人的態度仿佛已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好吧,我勉強答應你,不過能不能讓他留下來還得看他自己。”男子似乎已有些服軟。

少女眼見自己使的激將法起了作用,瞬間變得高興起來,急忙拎起雪地上的一籃子饅頭,興沖沖地走向男子。

此刻中年男子已行至門口,望著滿面春風的少女,忽然暗嘆一聲:年輕真好;隨即又堆出一副嬉皮笑臉的態度,柔聲說道:“丫頭,你看我也答應讓那傻小子留下了,做為補償,張麻子店里的那壺酒是不是也該兌現一下你的承諾呢?”

“說到做到!不過要等到十天半個月之后才行,不然你前腳答應后腳就反悔了,到時候我豈不是人財兩空。”少女說話時的眼睛滑溜溜的一直轉個不停,帶著一絲狡黠,讓人乍看之下就像一個有些調皮的小可愛。

此時的男子卻一點也不覺得少女可愛,他看著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女孩,心中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這姓蘇的和你非親非故,沒個半毛錢關系,你卻像個護犢子的小母雞一樣處處想著他;趕明兒要人家對你不理不睬的,到時候別落個吃力不討好的笑話。

男子眼見少女不好忽悠,心中陡然開始有些罵罵咧咧,但隨即又賤模賤樣的擺出一副極盡可憐的神色,舉手指了指手中拎著的一大塊鹿肉,口中輕嚷著:“你瞧,這鹿肉多新鮮,要是配上些張麻子自釀的‘燒刀子’,這就不僅僅是一道美味佳釀了,更是療傷滋補的圣藥了;這酒拿來可不是給我一人喝的,關鍵還是要給你那心頭好的補養補養。”

被男子這樣一說的少女頓時耳根子如同火燒云般變得通紅,佯裝嗔怒著說道:“你個嚼舌根為老不尊的臭鐵匠,我才不是誰的心頭好呢...”

少女的話,少女的情,少女的心;這一刻小鈴鐺的心到底如何?或許天不知,地不曉,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吧。

少女,小鈴鐺,那個要命的小鈴鐺又出現了,只是這一次不是出現在南宮離的府邸,而是現身在破敗荒舊的鐵匠鋪;這一次她的身邊少了一個愛敲她腦袋的大師兄,卻多了一個沒正形的中年男子;那么中年男子又是誰呢?

在這條人煙稀少的街道上,除了那嗜酒如命的鐵匠王二,誰會為了一壺酒想盡辦法變著法的騙一個十三歲的少女。

小鈴鐺似乎有些害羞著瞅了眼身旁的鐵匠王二,這個自己認識還不滿一個月的中年男子此刻正用那真誠,帶點無辜的眼神望著自己,她頓時心頭一軟不假思索開口說道:“好,我就信你一回,我現在就去張麻子那給你討酒喝,你可以燉肉,煮飯啦!”

話音剛落,小鈴鐺再次放下手中竹籃,轉身連蹦帶跳朝著鋪子外的方向離去。

鐵匠王二看著少女漸漸遠去的背影,順手便將手中的鹿肉以及一袋大米堆放在靠門左側的鐵墩上,隨后陰沉著臉推開了那扇虛掩的木門。

門開了,床上沒有人,不見了少年,少年在地上,此刻正茍延殘喘般攤在地上大口呼氣。

少年的身體顯得十分虛弱,他甚至很難用手再將自己的身體支撐起來,但他仍咬牙切齒堅持著,他甚至開始用爬行的姿勢想讓自己更快重新站起來,他的眼神帶著無謂的堅定,那種堅定就像是此刻你給他十個耳光,他也會堅持站起來毫不猶豫朝著你吐口唾沫。

看著地上掙扎的少年,神色肅穆沉厲的王二臉上似乎有了一絲別樣的情緒,但見他滿嘴諷刺般說道:“不準備感謝你的救命恩人,就想這樣一走了之!未免太讓人失望!”

事到如今,少年若還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中年男子便是風雪交加的那晚,鋪子里赤膊上身的打鐵匠,若還不能從方才男子與少女的交談中得知是誰救了自己,那么他就真的是個徹頭徹尾的笨蛋了。

只是正因為知道,知道救自己的人并不希望你留下來,少年才毅然決定要走。

對于自小過慣苦日子的少年而言,挨窮挨餓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承人之情;他絕不希望自己成為一個讓對方深覺厭惡的人。

地牢中的老人讓他感受到了無微不至的關懷,即使他的內心顯得有些抗拒,但他還是答應了老人的要求;因為他怕老人討厭他,不再待見;從某種程度而言少年顯得有些自卑。

少年沉默,他想張嘴說聲感謝,卻如鯁在喉,一時說不出口;待他想說之時,缺發現已沒有機會再說,因為王二已開口:

“對于方才和小鈴鐺說的話想必你也聽到了,我確實不愿你留下來;但若你現在就要走,待你走出房門不及百步勢必就會死,我王二雖不是個什么善人,卻也不愿背負這等見死不救的惡名;你若真的想走也等三天之后再走,到時你在外是死是活也全然與我無關;當然倘若你執意要問理由,我也不介意再將之前說的那段再次重復一遍,只是我想你應該不會想聽第二遍的。”

鐵匠王二說話的時候當真面如鐵色,毫無表情;這段勢必會傷人心的話在王二嘴里說得卻是那般自然和真實。

如果一個人不愿與你再浪費唇舌的時候,他勢必會做出兩個行為:一個是沉默,而另一個是讓你無言以對。

此時的少年已無話可說,中年男子的這段完美的措詞就像地牢中的那堵瀝青色的石墻,讓人毫無防備,手足無措。

說話間,一陣清脆的鈴鐺聲猶如一道悅耳的鳴笛,已清晰傳到了少年和男子的耳中,小鈴鐺已經回來了,是帶著兩壺滿滿的“燒刀子”回來的。

推開門的一剎那,小鈴鐺看到的是一個少年滿頭大汗正癱坐在冰涼的地面上,而鐵匠鋪的王二卻在一旁視若罔聞,表情極其嚴肅。

如若普通十三歲的少女看到房間內氣氛如此沉重,勢必不敢過多言語;但小鈴鐺是誰,她連南宮世家的南宮離都懶得搭理,像王二這樣的小鐵匠她會毫不猶豫大聲臭罵。

眼見原本一臉正經的王二被少女罵的臉色忽青忽白,攤坐地上的少年看著這個梳著兩小辮子,長著一張圓咕隆咚的小臉,正怒目圓瞪地瞅著被他已快罵到縮進脖子中的王二,少年忽然燦然一笑,那笑容是他這一個月內唯一一次,也是笑得最開心的一次。

當小鈴鐺罵的王二大氣都不敢喘之時,她倏然沉了沉身,轉身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當她走近少年之時,她已率先伸出了雙手,繼而用力試著將少年拉起身子來。

倘若是別人的手此刻伸來,少年一定會拒絕;但當小鈴鐺伸出雙手之時,少年卻顯得無法拒絕,因為不由自主。

小鈴鐺的骨架不大,力氣卻誠然不小;當踉踉蹌蹌的少年挺直的身子超出小鈴鐺半頭之高時,小鈴鐺忽然驚覺自己的小手還正被少年握在手心,似有些不好意思,也似為了化解這份尷尬,小鈴鐺緊了緊自己的手心對著少年施然說出兩個字:“你好。”

“你好。”同樣簡短卻無力的回答;少年似乎根本未曾發覺此時對面小女孩的臉已變得越來越紅,因為他握緊小鈴鐺的手未曾松動分毫。

在小鈴鐺的心中兩人已不是第一次見面,之前南宮世家的那次偶然,兩人雖未碰面,但少年那股堅韌的意志以及頑強的性格卻在小鈴鐺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此次卻是兩人第一次面對面的交談,竟讓小鈴鐺感到無比的尷尬,一瞬間她似乎有些羞惱少年的木訥。

“我知道你叫小魚兒,我叫小鈴鐺,希望我們今后可以成為朋友。”

“蘇小魚!”

這位形似半死不活的少年正是一路向南的蘇小魚,在聽到小鈴鐺叫出自己小名的時候,他感到十分詫異,他不知道少女為何會知道自己的名字,但他知道一個年紀看似比自己小的少女叫自己小魚兒的時候,他有必要告訴對方他的全名。

說完話的兩人彼此間的手還緊緊聯系在一起,但他們的目光卻下意識地低下了頭。

恰在此時,這一幕正好被一臉怨氣的鐵匠王二看個正著,他已然控制不住自己,驟然笑出了聲;這種笑聲不是譏笑,也非嘲諷,而是由內而外最真實的笑。

這一對仿佛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讓已過古惑之年的王二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叫年輕真好。

王二的這一笑仿佛已將這世間最純凈美好的瞬間巋然打破,蘇小魚誠然抽出了手,而有些后知后覺的小鈴鐺則朝著王二開口懟道:“笑什么笑,還不做飯去!今晚的鹿肉要是多出一分鹽來,那我就把這兩壺‘燒刀子’倒了燒柴。”

這世間或許有些人有些事真的會讓你清楚看到什么叫做一物降一物,在小鈴鐺沉然變色的臉色間,王二的臉也開始變得越發難看,現在的他哪里還敢再笑,他深沉嘆息一口氣,隨即悻悻然離開的房間。

片刻之后,屋外傳來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以及一堆柴火燃燒的響聲;屋內氣氛變得不再沉悶,一對少男少女蔚然發出了最美妙的笑聲。

夜黑如墨,皓月當空,一輪明月照在雪白的大地上,照在沉寂的大街上,照在火紅的鐵匠鋪內。

月色下,讓人充滿暖意的火光中正映照著三張表情各異的臉;其中王二的臉又臭又長,小鈴鐺的臉如沐春風,而蘇小魚的臉卻難以形容。

因為他整張嘴已撲到了那塊不停滴油的鹿腿上,他難以表達此刻的心情,他已很久沒有吃過一頓像樣的飯食,毋庸置疑這是他一個月以來吃到過最好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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