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戈壁的邊緣,一片空曠的墳地幾只喙尖體黑的寒鴉正自低聲悲鳴。
一團(tuán)幽森的綠光伴隨著冬日的寒風(fēng)如隨處飄蕩的鬼魅悠悠蕩蕩鉆進(jìn)了一方墓碑的石縫中。
墓碑內(nèi)漆黑一片,前方仿似連著無盡的黑暗;當(dāng)那抹綠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著黑暗掠去之時,前方卻驟然亮起了一道幽藍(lán)的燈火。
黑暗的空間里這道突如起來的妖異燈火仿佛是來自地獄的勾魂,除了分外的詭異,還攝人心魂。
火光搖曳,忽明忽暗地照映出黑暗中的一抹景象:那是一面瀝青色的石墻,墻體斑駁,泛著無盡滄桑;石墻的前方擺放著一張陳舊的方桌,方桌上除了這盞幽冷藍(lán)燈,還坐著一個滿頭灰發(fā)的老人。
燈火下老人低著頭,披頭散發(fā)的模樣讓他看去很是疲憊;倏然間他抬起了手,手中那道冰冷的鐵鏈竟在這寂靜無聲的黑暗中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仿佛在訴說著不為人知的憤怒。
片刻之后,老人的手開始不再抖動,他的人卻讓人感到更加疲倦,他忽然低聲沉吟著說道:“看來我這輩子怕是再沒指望嘍.“
老人的話似乎顯得有些哀怨,有些無奈;當(dāng)他望著這盞驟然亮起的“無寐”時,他的心便如沉入深海的巖石,再也無法掀起一絲的漣漪。
暮然,黑暗中忽然傳來一陣極度沙啞的聲音,那聲音就像干裂剝落的樹皮,沒有一絲新鮮的活力。
只聽那道聲音說道:“你這又是何苦?像你這樣的人原本不該變得如此沖動的!”
當(dāng)黑暗中這道看似勸慰實(shí)則諷刺的話悠悠傳到老人耳中時,老人突然開始變得憤怒,怒不可遏,他是誰?這個江湖那至這個世間有誰有那個資格在他面前說出這樣的話?倘若不是你那無恥卑鄙的手段,自己何至淪落至此!如今你竟還有臉說出這樣不要臉皮的話。
黑暗中的那道影子似乎感受到了老人心中所傳遞處的憤懣之情,繼而訕笑道:“其實(shí)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你知道的,你的存在對于我們而言就像是一場隨時將會爆發(fā)的災(zāi)難!沒有哪個師傅會不愛惜自己的弟子,也沒有那個掌門可以接受自己百年之后或?qū)⒈粶玳T的悲劇!所以有些事情必須提前做好準(zhǔn)備。”
“哈哈...南景天!這么多年過去你依舊未曾改變你那讓人作嘔的惺惺姿態(tài),似你這等偽君子想殺一個人的時候總會冠冕堂皇地讓人覺得理所當(dāng)然,對方死有余辜;可惜你的話我一個字也不信!”
老人當(dāng)然會覺得南景天的話讓人感到惡心,因?yàn)槎昵爱?dāng)他以魔教教主身份與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對方給他的印象也是這般道貌岸然,只不過那一次老人相信了他的話,卻不曾想這一信便讓自己陷入了萬劫不復(fù)之地。
黑暗中的影子不再說話,因?yàn)橛白右崖拷先耍凰{(lán)色的燈火下漸漸映照出一張讓人無法形容的臉。
這絕對是一張美輪美奐的臉,五十八歲年紀(jì)的南景天,臉上沒有一絲皺紋,也沒有那象征成熟性的胡茬,只有那返老還童般讓人如沐春風(fēng)的笑意。
倘若你第一次見到南景天,你絕對會被他的這抹笑意所征服,因?yàn)樗侨绱说恼嬲\,如此的讓人無法抗拒。
“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原本你可以在漠北逍遙自己的人生,不會被囚禁于此;但若要我再選擇一次,我想我同樣會這么做的。”
南景天已佇立老人身前,他的身形高大,氣質(zhì)出塵,與老人骯臟落魄的形象形成鮮明的對比;他正看著老人,他喜歡居高臨下的感覺,尤其是對老人這樣曾經(jīng)無比輝煌過的功成名就之人。
老人似乎有些不愿再聽他那些陳詞濫調(diào),霍然抬頭,口中滿是不屑的罵道:“別說些沒用的廢話!姓軒的沒空聽你扯皮。”
南景天驟然凝視著老人這張充滿憎恨的臉,他忽然發(fā)現(xiàn)這位曾經(jīng)風(fēng)華絕代的偉岸男子如今一眼望去竟如同七十歲的老人那般飽經(jīng)滄桑,那一刻在他心底竟產(chǎn)生了一絲莫名的快感。
以至于讓他感到老人充滿憤怒的話更加像是一種無能為力的反抗,南景天的笑意變得更濃,他孜然說道:“這么些年軒教主的年紀(jì)長了,這脾氣可是絲毫未變啊!其實(shí)你大可以對我寬容大度一些,就像我明知道此番你拼死只為讓那少年脫困一樣,而我絕不會做那斬草除根之事!只是你努力想要留住的傳承怕是要付諸東流嘍....”
老人本來已不愿再理南景天,只是當(dāng)他提及自己的那位徒弟蘇小魚之時,他那話中有話的套詞卻讓老人不得不與之探究一番。
“有話就說,沒屁就滾!”老人的話粗鄙至極,但他知道像南景天這樣的人就該在他得意滿滿之時狠狠地咒罵,因?yàn)橹挥羞@樣才會愈發(fā)顯示他的成功。
果然南景天的臉色,眼神,笑容沒有絲毫改變,依舊笑意盎然道:“你那徒弟最近也算是一紅人啦!只不過這一次榜上有名的卻是在南宮世家的紅色通緝令上!我想對于南宮離這樣的人而言,這意味著什么,你不會不明白吧!”
這一次老人在聽到南宮離的名字之時沒有了憤怒,因?yàn)樗趽?dān)心,擔(dān)心自己唯一的希望蘇小魚;正因?yàn)樗滥蠈m離是個什么樣的人,他才覺得有些可怕。
南宮離是什么樣的人?他就像是荒野中一匹不斷追逐獵物的野狼,他的耐心,毅力都非常人可及,他可以等待一個被割破喉嚨的人慢慢從他的食管中不斷噴血而出至到鮮血流盡為止方才離去;他也可以花上十年的時間只為能夠困住自己而不惜耗空半個南宮世家精心打造出“神隱”這樣神秘的石墻。
或許在這個世間只要他想做的事就很少有做不成的,那么他想抓的人呢?
老人不知為何自己的傳人蘇小魚如此快便會惹上這么難啃的骨頭,但他知道身旁的南景天或許是唯一可以讓自己清楚知道事情來龍去脈的人。
倏然間,老人開口沉聲問道:“我想今日你不會只是過來通知我這個不幸的消息吧!既然是被通緝,那就說明他還活著...”
南景天自然已看出老人那張依舊冷漠平常的臉上已然泛起了一絲難言的憂愁,他喜歡看到老人因?yàn)橐患o法掌握的事而變得有所焦慮,因?yàn)槟欠N無能為力的挫敗感會讓他感到由衷的高興;沒有什么事情比在這一刻讓他感覺更加快樂!
他已決定讓這種快樂的源泉得到更長的延續(xù),他不會再告訴老人有關(guān)蘇小魚的任何一件事,一句話,一個字,至少現(xiàn)在絕不會。
“怎么,現(xiàn)在開始著急了?可惜你錯過了最佳的時機(jī),現(xiàn)在我的心情太好,通常我心情太好的時候都不愿輕易告訴別人一些他很想知道的事!”
南景天說完竟似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驟然笑出了聲;隨即邊走邊笑,慢慢地再次隱入那片無邊的黑暗中。
藍(lán)色燈火下,老人那張充滿惆悵的臉?biāo)坪醣恢饾u拉長,他知道如今這樣的痛苦和屈辱他只能忍氣吞聲的去接受,只是倘若這樣的屈辱能換回蘇小魚一世的平安,那么吃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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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南景天走出囚牢來到地面之時,卻發(fā)現(xiàn)墳地前多出了一道身影,那正是一襲白衣的翩翩公子白如玉。
白如玉正有些著急地看著眼前這位溫潤如玉的師傅,此刻他的心中充滿了些許不安。
如果先前的南景天給人的印象是一個溫文爾雅的模樣,那么此時的南景天就如一潭臟亂的死水,面如土灰,深沉似海。
南景天最欣賞白如玉隨機(jī)應(yīng)變的能力,但也最討厭有時候他那優(yōu)柔寡斷的性格。
南景天看著有些慌不擇亂的白如玉,厲聲道:“我記得我曾告誡過你在我沒有允準(zhǔn)的情況下,你和黑子皆禁足此地!難道我的話你們真當(dāng)是耳邊風(fēng)嗎?”
看到已一臉厲聲俱下的南景天,白如玉竟脫口而出:“黑子不見了!”
不見有很多種情況,一種是暫時離開了,另一種是暫時躲藏了,當(dāng)然最壞的一種自然便是真的消失不見了。
南景天已從白如玉的神色中察覺出自己的這位小徒弟,“黑白無常”中的黑無常這次是真的消失了。
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他已有些氣急敗壞,竟對著白如玉怒罵道:“你是瞎了眼還是迷了心,這么一個大活人怎么會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的?你難道不知道黑子對于我們英雄冢而言意味著什么?‘宗廟會’還有不及半年便將開始,到時候是拿你這張常生的臉還是我這張老臉往那臺上湊啊!”
現(xiàn)在的南景天哪里還有和老人談話時候的那份氣定神閑,簡直就像一個狂躁的暴君。
被劈頭蓋臉一頓臭罵的白如玉此刻真像一個啞巴吃黃連有苦吐不出的受氣小媳婦,一臉的無辜和無言以對。
片刻之后,南景天的氣似乎仍未消去,但見他沉聲說道:“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一定要把黑子找回來,不然你也不用給我回來啦!”
白如玉依舊不敢出聲,只看著南景天擺了擺手,便轉(zhuǎn)身快速離去。
堆積如山的一片墓碑中,南景天望著白如玉逐漸消失的背影,心中一陣索然無味。
在南景天的心中,有些秘密就該像這片荒野孤墳一樣,永遠(yuǎn)埋藏在不為人知的黃土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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