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絲絲縷縷,如同細雨般灑落在“天問峰“的叢林,山澗,河流的每一處角落。
天機宮的后山之中,聳立著一排排參天的白楊和粗壯的梧桐,蒼翠挺拔,古樹參天,林木下,坐落著一間低矮破舊的南房,屋頂壓著密如魚鱗的瓦片,屋內終日不見陽光,昏暗潮濕,墻皮早已脫落,墻上凹凸不平。
一個兩鬢斑白,臉色暗淡無光,干癟的皺紋微微攏起,如同粗糙樹皮般的老人正端坐在破舊的屋前。
老人雙瞳無光,微風拂起的白須如隨風飄舞的彩帶,肆意飛揚;寬大的灰色袖袍中藏著一雙特別的手,那雙手潔白無暇,蒼勁有力的手指仿佛充滿無窮活力般靈活的跳動著;歲月不曾在這只手上留下一絲老去的痕跡。
微風起,落葉傾;梧桐樹上一片枯黃的老葉隨風滑動著軌跡,緩緩落在地面。
老人渾濁的雙眼,似乎忽然亮起一絲光明,不遠處的一道人影逐漸變得清晰。
一個身穿青衫長袍,頭頂挽一道髻,嘴邊垂懸三綹長髯的老者正踏步而來。
“你知我今日要來?這些年似乎我走的每一步,你都能提前看的清楚明白。”
青衫老者看著這張曾經無比熟悉又陌生的臉,輕聲笑言道:
“起秋了!每到這個季節,你不來看看我這老不死的,怕是心里也不安生吧。”
老人并未正眼看著眼前也已垂暮的青衫老者,只是望著前方那棵梧桐,淡然說道。
“很久的事,誰又能說的清,道的明;你又何必糾結于此,何況,這天機宮除了你,又還有誰真正領悟了那'昊天歸藏’的秘密。”老者說完,竟似有些哀愁,微微嘆息,語氣中卻帶著三分悲涼,七分不甘。
“你現在是天機宮的宮主,所有的一切伸手就來;不像我,老了卻無依靠,只能卑微的坐在這里等死。”老人說這話并未露出半分抱怨之意,語氣中盡是云淡風輕。
“你知道的,這并非我意,只要你愿意,從今日起你便入住宮內,除了不是天上的月亮,所有一切我都可以滿足你。”
老人忽然不再言語,沉默片刻,才奇聲問道:“你即已是宮主,這天下'測天改命‘的本事,還有誰能高過你!你又何必將心思放在我這一無用的廢人身上。”
“師兄,你何必如此過謙,論這玄學上的東西,當年師傅在世之時,都曾言你乃我門中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
“天縱之質又有何用,殊不知這天下最厲害的還是人心;'過眼云煙’之人怎敵得過人言可畏?”老人說著,緩緩伸出那只白玉般的手,開始慢慢摩梭起來;只是手越來越暖,心呢?越來越涼!
回憶痛苦的過往對于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有時會是致命的一擊;所以,老人落定在后山的那一刻,便決定不再回憶前程往事。
只是今日,時間,地點,還有人,勾起的那一份難以言喻的沉痛仿佛深深墜入老人的心底;老人頓時感覺有些疲憊,不愿再此問題上往前邁向一步。
秋風灑落,吹向老人那張枯瘦的皺紋滿布的臉,老人沉聲說道:“看在你一聲師兄的份上,說吧,你想問什么?”
說到此時,終于回到最終目的;這些天,有一件事一直困擾著青衫老者;原本,以他那學究天人的本事,斷不至于如此猶豫;只是這份不安定的源頭來自一個本身便充滿無限可能的變數身上。
老者不再猶豫,徑直說道:“此番,我觀天地之象,推衍五行之術,想看如今這太平盛世下的江湖如何才能掀起一角動蕩的未來;可惜,一場悲劇也將由此而生!我本最為欣賞的卓鼎風竟是這場風雨的導火索,南城的聶家才是悲劇的開始;那把傳說藏著無盡秘密的'烈焰',還有那個只有十三歲的聶峰是否便是那攪動一潭死水的關鍵?”
“天機宮”素不插手江湖之事,如今你執意介入,又有何益?”老人并未直接回答青衫老者的問題,而是搬出門中祖訓以之告誡;旋即又輕笑說道:“世間萬物都有它自然生長的規律,你若強心逆施,未必可以看到事物最真實的本質。”
“這也是從‘昊天歸藏'中悟出的嗎?”
“不是,這只是我平日里每天無聊著打發時間隨意所想。”
青衫老者不置可否,卻又有些不敢相信;只是這并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你所言,那我的推測,所有的一切豈非都存在似是而非的現象?”
“真亦假時假亦真,無為有處有還無!這個世界本就介于真實和虛無之間,何必執言于孰對孰錯之別。”老人說的愈發玄乎,青衫老者越是覺著“昊天歸藏“博大精深。
“你看到那口井了嗎?”老人看著對方一臉向往的神情,隨即接著說道。
“是你每隔七日便去觀望的那口井嗎?”
“是的,他就在你向前二十米的地方;這些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如何才能通悟'昊天歸藏'的秘密?現在你走到那口井邊,看著井中倒影的自己,半刻鐘后告訴我你看到的是什么?”
聽完老人所言,青衫老者快步移至井口,這些年夢寐以求的東西,此刻終于有了新的方向。
但見,高高的井臺,井口鑲嵌著四塊巨大的青石;石上覆蓋著濃蔭,井口磚壁上長滿了嫩苔,彌漫著一股清新,透亮的氣息。
青衫老者依言,向那井中水月望去,片刻后,老者微微搖頭,似有所悟,又似不甘。
看著一臉恍惚的青衫,老人心中已然知曉答案,只是口中仍然問道:“告訴我,你看到了什么?”
“除了自己,還是自己,只是第二次的自己似乎有些不同,但又無法透過言語表述。
“當你哪天望向井中,所見之人不再是你自己,或許你會有所收獲的。”
本是玄之又玄的東西,兩人俱是難得的聰明人,所謂點到即止,便是說與他們聽的。
空氣頓時陷入安靜,兩個老人四目相交,卻無言以對,氣氛稍顯詭異。
不知何時,青衫老者望著十米處的一排梧桐樹,輕聲微嘆;良久之后,竟未曾招呼,徑直離開。
老人看著漸漸消失的背影,心中盡是沉重.....
那一年,天問峰后山,兩個少年正爭相追逐在滿是梧桐葉的林中。
“師兄,我們這個時候偷跑出來,師傅知道了必會責罰你我。”
“不用怕,師傅現在忙著其他事,沒空管我們;再說,要真被罰,到時候,我幫你受著。”
“裴泓師弟,你看,這里滿山都是梧桐樹,以后我想在這里蓋一間房子,我們空閑的時候,便可以來這里小住幾日。”
“天成師兄,你要在這里蓋房子,我可以幫你的;只是師傅他一定會知道的。”
“你先別告訴師傅,等他知道,房子早蓋好了,到時候總不至于讓我們拆了吧。”
“我...我覺得師傅遲早會知道的,不如......“
“你呀,就是這般膽小怕事,以后怎么干得了大事。”
“有師兄在就行了,我會一直跟著師兄,永遠做你的小跟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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