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0章

  • 必須犧牲卡米爾
  • (法)皮耶爾·勒邁特
  • 4986字
  • 2019-01-25 15:36:46

卡米爾感到一陣腎上腺素涌出。一瞬間,他相信這是安妮的聲音。他崩潰了,因為這樣的情況在他和伊琳娜身上也發生過。她去世后一個月,他不小心打了他們家的電話,一下聽到伊琳娜的聲音:“您好,您正在撥打的是卡米爾和伊琳娜·范霍文家的電話。我們現在不在家,因為……”晴天霹靂,他開始啜泣。

留個言吧。他結結巴巴:我打電話給您是為了安妮·弗萊斯提爾的事,她住院了,她不能……(什么?)繼續工作……不能那么快恢復工作。是一起意外……不是很嚴重。總之,如果(怎么辦?),她會很快再打給你們的……如果她有力氣的話。一個笨拙、冗長的報告。他掛了電話。

他一下子對自己又氣又惱。

他轉身,接待員看著他,像是在笑他。

20:00

終于到了二樓。

樓梯就在右邊。所有人都喜歡坐電梯,從來沒有人走樓梯。尤其是在醫院,大家都想省點力氣。

莫斯伯格配了四十五厘米的槍管,上面覆蓋著一層細密的灰塵。手槍式的槍柄,讓它可以輕輕松松藏進雨披內側的大口袋里。這讓人走路姿勢有點僵硬,像個機器人,看上去有點緊張。因為必須把槍緊緊貼住自己的大腿,沒有別的辦法,必須隨時做好開槍或者逃跑的準備,或者開完槍,就逃跑。不管怎么做,關鍵是要快準狠,而且目標明確。

小警察下了樓,她一個人在房間里。如果他還沒走遠,那么在樓下,他就會聽到上面的喧嘩,他必須掙扎著回到樓上,不然就是嚴重失職。我對他的職業前景并不看好。

到了一樓。從走廊穿過大樓,到打對面的樓梯,上到二樓。

公共服務的優勢在于,他們有太多的工作,沒有人會注意你。在走廊里,那些悲慟的親屬,焦躁的朋友,都在踮著腳進出房間,像在教堂一樣。醫院給人一種威懾力,大家在走廊上遇到值班護士,也不敢上前搭話。

走廊空蕩蕩的,像一條林蔭大道。

224房間在另一端,理想的位置,可以最大限度地休息。說到休息,我要去好好地幫她一把。

離房間只有幾步之遙了。

必須小心翼翼地開門。一桿短柄獵槍突然對著醫院走廊的地面來一槍,會立馬就引起騷動,大家會瞬間愣住。門把手帶著一種柔和的弧度,右腳進門,莫斯伯格從一只手到另一只,雨衣完全敞開。她躺在床上,我站在門口看到她的雙腳,像是死人的腳,一動不動,像是被遺棄了一般。我輕輕往里湊近一些,看到了她整個身子……

媽的,這張臉!

我真是費了不少勁啊。

她側著腦袋睡著,流著口水,眼皮像是羊皮水壺一般腫著,不再是那種讓人看了就想引誘的女人。我只想到一個說法,“整個腦袋都變方了”。簡直太準確、太形象生動了。她的臉簡直成了一大塊,像個鞋盒,可能是因為繃帶的關系,但僅看皮膚的顏色就已經令人震懾。像是羊皮卷,又像牛皮紙,整個都腫了起來。一時半會兒她可能出不了院。

先待在門口不動,最重要的是,把槍拿出來擺好。

我也是有備而來的。

盡管大門對著走廊大開,她還是繼續睡著。這樣不受到歡迎,看來的確得移動一下了。通常情況下,那些重傷病人都有點像野獸,他們對事物有一種敏銳的感知力。她會醒過來的,這只是個時間問題。這是一種生物的自我保全本能。她的目光會落在這桿槍上,他們已經很熟了,她和這桿槍簡直是老朋友了。

一旦她看到我們,這桿莫斯伯格和我,就會立刻被嚇到。這是必然的。她會開始激動,在她的枕頭上直挺挺地僵在那邊,腦袋左右晃動。

她會開始扯開嗓門大叫。

正常情況下,鑒于她的下頜嚴重受傷,她應該沒有辦法很好地發音講話。她能發出的全部叫喊,可能也不過就是“嗚呼”,也可能是“嗯嗯”,總之就是這樣的一些聲音。但因為說不清楚,可能她會喊得更響,聲嘶力竭地喊,總能招來一些什么工作人員。如果真是這樣,在事情變嚴重之前,做手勢讓她閉嘴,“噓”,食指放在雙唇前,“噓”。她會拼了命地叫得更大聲。噓,這里是醫院,媽的!

“先生?”

走廊上,就在我身后。

遠遠地,有個聲音傳來。

我不轉身,保持直立,挺直腰板。

“您找誰?”

這里平時沒有人管事,但一旦你帶著一把獵槍出現,你的身后就會突然出現一位熱心的工作人員。

我抬頭看看房間號,像是發現自己犯了個錯一樣,護士已經靠近了我。我沒有轉身,而是結結巴巴地說:

“我搞錯了……”

一切的關鍵在于,保持冷靜。不論是你要搞一次搶劫,還是你要友好拜訪下一位急診室的病人,關鍵都是保持冷靜。我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那張緊急疏散地圖。必須找到樓梯,然后上一層樓,接著,就在左邊。最好加快速度,因為如果現在就要轉身,我就不得不抽出莫斯伯格,扣動扳機,幫助公立醫院清理一位護士。說得好像公立醫院人員飽和一樣。所以要趕緊走。但首先,上膛。誰都說不清楚下一秒會怎樣。

然而如果要上膛,必須把兩只手都放在身前。這會造成一個特別的響聲,這樣的武器太重金屬了,在醫院走廊里,它的回聲會讓人非常不安。

“電梯在那邊……”

就在武器發出聲響的時候,那個聲音也響起了,隨即是令人焦慮的寂靜。聲音年輕,清脆,但有點困惑,像是飄在空中卻突然被抓住了一般。

“先生!”

現在獵槍已經準備好投入使用,只要找準時機,掌握方法就好。重點是,背對著她。在雨衣的遮掩下,獵槍帶來的僵硬讓人以為是木腿。我走了三步,雨衣幾乎要敞開了。有那么一瞬間,莫斯伯格的槍托有一點露在外面,時間非常短暫,就像一道陽光一下閃過玻璃碎片。幾乎什么都沒有,讓人難以形容。當我們看過電影里的武器,我們很難相信剛才瞥見的就是武器。然而她還是看見了什么,她猶豫著這是不是武器,不,不可能,但畢竟,不管怎么說……

護士還沒醒悟過來……

這位先生轉了身,他低著頭,說他搞錯了。他裹緊雨衣,走向了樓梯……他沒有下樓,而是上了樓。啊,不,他不是逃跑,不然他應該下樓。可是他渾身僵硬……好奇怪。不確定。這是什么?起初,它看起來像是一桿獵槍。這里?在醫院?不可能。她不敢相信。她向走廊跑去……

“先生……先生?”

20:10

該離開了。作為一個帶著任務的警察,卡米爾不能表現得像個普通的戀人。難道在安妮床邊留宿一晚嗎?他白天已經做了太多的傻事了。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振動了:分局長米夏爾。他把手機塞回褲兜里,轉向接待員,揮揮手表示再見。她眨眨眼作為回應,伸出食指,她請他再過來一下。卡米爾想要不要假裝沒理解,但他還是回去了,這主要是因為他太累了,沒有力氣抵抗。在違警罰單之后,她還想要什么?

“好了,你走了?你們警察局里睡得也不早啊……”

她應該是話里有話,因為她笑得露出一嘴的歪牙。卡米爾沒時間聽這些。他深深吐了口氣,擠出一絲微笑,他也需要睡一會兒。他又走了三步:

“有一個電話,我覺得您會想知道……”

“什么時候?”

“剛剛……大概七點的時候。”還不等卡米爾問問題,“她的弟弟。”

納唐。卡米爾從來沒見過他,只在安妮的電話里聽過幾次他的聲音,這是一個狂熱的聲音,急切,年輕,他們相差超過十五歲。安妮對他非常照顧,她也相當以此為榮。他是個研究員,研究的領域非常深奧,光電技術,納米科技,差不多這些,這些東西卡米爾連個皮毛都不懂。

“作為弟弟,這人聽上去不是特別友好。聽到他的聲音,我為自己是獨生女感到慶幸。”

卡米爾的腦子里閃過的問題是:他怎么知道安妮住院了?

他立刻清醒了過來,趕緊向那扇小門沖去,推開,跑到接待處的另一邊,這個問題不需要接待員回答。

“一個男人的聲音然后……(奧菲利亞轉動著她的大眼睛。)而且非常直接!弗萊斯提爾……好吧,聽上去像弗萊斯提爾,你們是怎么拼寫的?兩個F?(她語氣非常蠻橫,令人不悅。)確切來說,她怎么了?醫生,他們怎么說?(她模仿著他的粗魯。)怎么會這樣,你們不知道?(聲音非常夸張,簡直不堪入耳)……”

“有沒有口音?”

接待員搖搖頭說沒有。卡米爾環顧四周。他會想到答案的。他知道,現在只需要等待神經系統的連接,只是幾秒鐘的問題……

“聲音很年輕嗎?”

她皺皺眉。

“不算那么年輕……我覺得,可能四十幾歲吧。對我來說,他……”

卡米爾不再聽下去了。他飛奔起來,一路上橫沖直撞。

到了樓梯,他狠狠推開樓梯間的門,門在他身后吱吱呀呀地晃。他開始爬樓,用他的短腿能達到的最大速度在爬。

20:15

“聽到腳步聲,男人上了樓。”護士說。她二十二歲,頭發幾乎剃光了,下唇打了個唇環,神色挑釁,但內心她并不是這樣。她很脆弱、普通,她幾乎太聽話、太善良了,盡管看上去有點讓人難以置信。“接著,就聽到門吱吱呀呀的聲音,我站在那里琢磨著,猶豫著,他可能在任何地方,走廊,樓上,或者他又下了樓,或者他穿過神經外科病房,然后就在那里蹲點……”

“我該怎么辦呢?首先,我得確認,不能隨隨便便就拉響警報,我想說,既然我還不是很確定……”她回到護士辦公室,“不,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有人帶著獵槍來醫院呢。那這會是什么呢?是假肢嗎?有些來訪者帶著長得像手臂一般的菖蘭來探病,這是菖蘭的季節嗎?他說他搞錯房間了。”

她有點自我懷疑。在學校,她選修過受虐婦女的護理課,她知道有時候有些丈夫會極度好斗,完全有可能把他們的妻子逼到醫院還緊追不放。她踱了幾步,對著224房間看了一眼。這個病人除了哭什么都不干,一直這樣,每次進她房間,她都是在哭,她不住地用手指摸自己的臉,摸自己的唇廓,她說話都要用手背掩著嘴巴。她雖然站都站不穩,但還是兩次被發現站在浴室鏡子前。

“總是這樣,”她說著離開了(因為這讓她很焦慮),“這個男人,他到底能在他的雨衣下面藏什么呢?在那雨衣半敞開的一瞬間又像是掃帚柄……像是不銹鋼材質或者金屬材質的。還有什么東西能那么像一把獵槍呢?”她想到了拐杖。

她還在那兒沉思,走廊的另一端,警察出現了,那個小個子警察,他從下午就一直在那里——一米五都不到的個子,有點禿頭,臉挺漂亮,但太嚴肅,從來不笑——他像個傻子一樣狂奔,差點撞上她。他拼命推開房間門,匆匆忙忙,感覺他要立馬跳到床上,他喊著:

“安妮,安妮……”

該讓人如何理解這樣的狀況呢?他是警察,但是看到他這個樣子,可能他是她丈夫吧。

那個病人受到了驚嚇。她轉動著腦袋,面對著一堆的問題,她舉起手,示意“別叫喚了”。那個警察重復道:

“你怎么樣?你怎么樣?”

我必須讓他安靜一點。病人又重新垂下手臂,看著我。“還好……”

“你有沒有看到什么人?”警察問道,“有人進來嗎?你看到他了嗎?”

他聲音很沉重,非常焦慮。他轉身看著我。

“有人進來嗎?”

說有似乎也不完全符合事實,說不……

“有人搞錯了樓層,一位先生,他開了門……”

他沒等聽完回答,又轉向病人,死死地盯著她。她搖搖頭,看樣子像是腦子一片空白。她什么都沒說,只是搖搖頭。她什么人都沒看見。現在,她又躺回床上,被子一直拉到下巴。她又開始哭泣。顯然,小警察問了太多問題,嚇到了她。他太亢奮了,像個跳蚤。我打斷了他。

“先生,您這是在醫院!”

他示意說他知道了,但看得出他心里想著別的事情。

“另外,探訪時間結束了。”

他起身:

“他是從哪里走的?”

我沒有立刻回答,他又說:

“您剛剛說的那人,搞錯樓層的那個,他從哪里走的?”

我一邊給病人測脈搏一邊回答說:

“樓梯,那里……”

可以說我現在是什么都不在乎了,我關心的只是我的病人,嫉妒的丈夫可不是我要管的事情。

不等我說完他就像只兔子一般跑了。我聽到他在走廊里的腳步聲,在門口加快了步伐,我聽到他在爬樓,不知道是上樓還是下樓。

獵槍這個事兒,是我在做夢嗎?

粗糙的混凝土樓梯發出的回響讓人感覺置身教堂。卡米爾抓住樓梯欄桿,飛跑了幾個臺階后停了下來。

不,如果是他,他也會上樓。

返回去。這不是標準的臺階,它們至少每個要比正常臺階高個半米,走十個臺階你就累得夠嗆,二十個你就精疲力竭了。尤其是對卡米爾的短腿來說。

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到了樓上,猶豫了一下。“如果是我,會不會再上去一層?會?不會?”他集中精力,“不,我會從這里出去,從樓梯口。”在走廊上,卡米爾撞上一個醫生,醫生立刻大喊:

“這是干什么呢!”

乍看起來,看不出他的年齡。熨燙過的襯衫(雖然還是看得出一些褶皺),一頭白發。他停了下來,兩個拳頭揣在兜里,看起來是被這個極度亢奮的家伙嚇到了……

“您遇到了什么人嗎?”卡米爾大喊。

醫生吸了口氣,擺出一副尊貴的樣子,準備離開。

“一個男人,媽的!”卡米爾吼道,“您看到過什么男人嗎?”

“沒有……呃……”

卡米爾不想繼續盤問了。他轉身打開門,力氣大得像是要把門給卸了一樣,回到樓梯,然后是走廊,先往右,再往左,氣喘吁吁,哪里都沒有人。他又回頭跑了起來,有什么東西像是在對他說(可能是疲憊)他走錯路了。一旦你這么暗示自己,就會放慢步伐。另外,他也不可能再加速了:卡米爾已經跑出了走廊,是一個直角,他面前是一堵墻,上面有一個配電柜,兩米高的門上有個標志寫著“生命危險”。感謝提醒。

主站蜘蛛池模板: 东安县| 陆丰市| 监利县| 商水县| 兴海县| 临西县| 兴城市| 苍梧县| 筠连县| 合山市| 上蔡县| 五峰| 会同县| 南和县| 瓮安县| 保靖县| 磐安县| 新源县| 岗巴县| 浠水县| 石城县| 文成县| 寻乌县| 潮安县| 运城市| 北碚区| 太仆寺旗| 穆棱市| 成都市| 嘉义县| 浦东新区| 佛冈县| 海兴县| 邵阳县| 景泰县| 泉州市| 三门峡市| 玛多县| 巴林左旗| 湘潭市| 台江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