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必須犧牲卡米爾
- (法)皮耶爾·勒邁特
- 2855字
- 2019-01-25 15:36:46
偉大的藝術,關鍵在于捷足先登,然后全身而退。
這是最難的,因為它需要力量、凝聚力、警惕性、清醒,總之很少能匯聚在同一個男人身上。對于搶劫來說,也差不多,因為總是在接近尾聲的時候最有可能變成一團熊熊烈火。很多劫匪起初總是懷著和平的決心,可一旦遇上抵抗,如果性子比較暴躁,就會忍不住用12號口徑槍桿掃射群眾,讓那些本來只應該稍稍流一些血的人血流成河。
但是前路已經暢通無阻了。除了一個醫生杵在樓梯那兒,讓人好奇他在那兒干什么。我避開了,沒有人看到我。
我從一樓快速離開。人在這里,再急也沒用,醫院可不是讓人練習跑步的地方,所以如果你走得太快,人們就會盯上你,但我已經出來了,在任何人有機會做出行動之前。何況,對什么做出行動呢?
停車場就在右邊。冷空氣讓我感覺舒服。我的雨衣下面直直地藏著一桿莫斯伯格,我不想現在就把那些急診室的病人嚇壞,他們的情況已經夠糟糕的了。所以到目前為止,這里的氛圍還是相當寧靜的。
相反,樓上應該就炸開鍋了。那個小矮子應該已經感覺到了氛圍異常,像個土撥鼠一樣臉朝天,想知道發生了什么。
那個小護士,她應該不是很確定。一桿獵槍……還有呢?
同事會跟她說,開什么玩笑,一桿獵槍?你確定那不是一個炮筒嗎?
繼續開玩笑,你值班時是喝了什么酒?抽了什么煙?
另一個說,你還是應該把這件事告訴……
這一切,遠比我需要的時間多,我只要穿過停車場,找到我的車,上車,安安靜靜地發動,從汽車道離開醫院,三分鐘后我就在街上了。我向右轉,等著紅燈。
在這個地方,有扇窗戶可以射擊。
沒有的話,那就是下一個路口。
只要你下定決心好好尋找……
卡米爾覺得很受挫,但他還是加快了步伐。
他選擇了電梯,這一次他想省點氣力。終于一個人了,他用拳頭敲擊著隔板。他滿足地做了一個深呼吸。
擠進接待大廳,他更加確信了自己對當時現場情況的分析。等候大廳人滿為患,病人、工作人員、救護車進進出出,右手邊的走廊通往安全出口,另一條左手邊的走廊通向停車場。
除此以外應該還有六七個出口可以逃離大樓而不被發現。
問誰?找什么證詞?誰的證詞?等到把人手配齊,三分之二的病人已經換了一遍了。
他真想給自己幾個耳光。
他還是上了樓,來到護士辦公室門口。那個嘴唇肥厚的女人佛羅倫絲,正湊近了在看一本登記簿。她同事看到一個人?不,她不清楚,她頭也不抬地回答。但在卡米爾的堅持下,她說:“我們手頭的工作太多了。”
“何況,她應該就在附近吧……”
她還想說些什么,但他已經離開了。他在走廊里走了上百步,一有房間門打開他就探頭張望,巴不得把女廁所都檢查一遍,這種情況下已經沒有什么能阻止他了。但所幸沒有這個必要,因為女孩出現了。
她有點被惹惱的樣子,用手扶著她的光頭。卡米爾在腦海中描繪她的樣子,他總是這樣,這個光頭造型讓她的臉顯得脆弱至極,旁人可能會覺得她多愁善感,但事實上并不是,她其實相當堅強。她的第一個回答就證實了這一點。她一邊回答一邊踱著步子,卡米爾不得不跟著她跑來跑去:
“那位先生搞錯了房間,他還為此道了歉。”
“您記得他的聲音嗎?”
“記不太清,我只聽到他在道歉……”
但為了獲得必需的信息來救他所愛的女人,就這樣在醫院走廊上跟著一個姑娘跑來跑去,卡米爾覺得自己快爆發了。他抓住姑娘的手臂,她不得不停了下來,往下看,和卡米爾四目相對,一下被他眼中的堅定震懾了,尤其當他用一種冷靜、深沉,卻透著某種暴風雨般激烈的聲音對她說:
“我希望您集中精力……”
卡米爾看了一眼她的胸牌:“辛西婭小姐。”她父母一定看多了電視連續劇。
“請您集中精力,辛西婭。因為我真的太需要知道……”
她開口:“那個男人在開著的門前轉過身,低著頭,說可能是他搞錯了,但他穿著一件雨披,走路姿勢看起來有點僵硬,但也看不出雨披下到底藏了什么……然后他走了樓梯。如果他要逃跑,他應該往樓下走,但他上了樓。這是證據嗎?”
卡米爾吸了口氣,說:“是的,當然,這就是證據。”
21:30
“她會到的……”
保安部的負責人不喜歡這樣。首先,現在已經很晚了,他得重新換衣服。另外,今天晚上還有一場球賽。這是個退役憲兵,神色高傲,肚子很大,連脖子都快沒了,性情暴躁,吃牛肉長大的。想查看攝像機的工作必須有許可證,需要法官簽字,正式簽字。
“電話里,您跟我說過您是有這個簽字的……”
“不,”卡米爾確定地說,“我跟您說的是,我會有的。”
“我可不是這樣理解的。”
真夠倔的。照平常,卡米爾會和他協商,但這一次,他既沒有這個想法也沒有時間折回去辦這個簽字。
“您理解的是什么?”他問道。
“好吧,我以為您有囑……”
“沒有,”卡米爾打斷他,“我不跟您談什么囑托信,我在跟您說一個家伙進了你們的醫院,還帶著一桿獵槍。您在想什么?他潛入了二樓,想殺死你們的一位病人,您聽不懂嗎?如果他在路上遇到什么人,他可能還會對著人群開槍,您不理解嗎?而且,如果他回來拿機槍掃射,您將是第一個被牽涉進去的!”
不管怎么說,急診室入口處都是攝像機,不太可能有什么男人,如果真的存在這么一個人的話。他也不至于愚蠢到從門口潛入,如果他真的存在的話。
另外,在他可能在醫院的時間,也沒發生什么特別的事。卡米爾又確認了一下。保安部負責人雙腳來回踱步,喘著粗氣,以表示他的不耐煩。卡米爾湊近屏幕,救護車來來往往,還有醫療急救車;一些病人進進出出,受傷的,沒有受傷的,走著,或者跑著。沒有什么特殊的可以給卡米爾幫助。
他起身離開,又折回,按了按鈕,彈出光碟,然后離開。
“您當我是傻瓜嗎?”負責人聲嘶力竭地吼道,“還有違警通知書?”
卡米爾做了個手勢:之后再說吧。
他已經回到了停車場。“如果是我的話,”他環顧四周自言自語,“我就從邊上安全出口走。”他不得不戴上他的眼鏡湊近那扇門仔細觀察。沒有撬鎖的痕跡。
“如果您要在外面吸煙,誰來替您值班?”
這個問題不得不問。卡米爾回到接待處,他走到大廳盡頭,碰巧,就在左邊,他發現一條直通安全出口的走廊。
奧菲利亞一笑,露出一排黃牙。
“我們現在請產假都沒有人來替班,他們更不會找人來替我們這些想要‘癌癥休息’的班!”
那個男人,到底有沒有來過?
他回到車里,收到一條消息。
“我是米夏爾(擲地有聲的口吻)!不論什么時候,給我回個電話告訴我您的進展。還有,無論如何,明天一大早您第一時間交報告,別忘了。”
卡米爾覺得特別孤獨。孤立無援。
23:00
醫院的夜不同于一般,即便是安靜中都懸著幾絲詭秘。在這兒,急診室的走廊里有來來往往的擔架,有忽遠忽近的呼喊,還有尖叫聲、急匆匆的腳步聲和鈴聲。
安妮終于睡著了,但她睡得很淺,夢里都是槍聲、血跡。她感覺她的手下還是莫尼爾長廊的水泥地,還有那雨點似的玻璃碴極度真實地砸在她身上,兩側的玻璃窗紛紛砸落下來,她身后是一陣陣爆炸聲。她喘著粗氣,帶著唇環的小護士猶豫著要不要喊醒她。其實她根本用不著叫她,因為當“電影”結束時,安妮總會突然驚醒,僵直著身子尖叫。在她眼前,男人拉下自己遮臉的風帽,接著是他的大槍托,準備砸向她的顴骨。
在她的睡夢中,安妮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臉,摸著那些針結,她的嘴唇,她的牙齒,牙齦。斷裂的牙齒,就像殘垣斷壁一般。
他想殺了她。
他一定會回來的。他要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