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暗冥進宮攪了一局,每到夜晚,我這殿內(nèi)就不得半點安閑。
祁淵雖然冷漠得慣,卻不輕易愛管閑事,唯獨在暗冥這件事上斤斤計較,兩人一見面總能掐上點,不經(jīng)動口便要動手,一打還不分時段,叫我看了場戲倒也解乏。
只是每次戰(zhàn)畢,他們便又要問我站在哪方的問題,委實麻煩。
這倒不是祁淵的性子,問話的都是暗冥。但祁淵也樂得聽,我當完旁觀者又要為當那當事人而憂心,左右最后也沒落到好處,索性他們要打我便關(guān)起門來充耳不聞。
興許這門也關(guān)得太久,又叫碧瑤和碧溪誤會了去。
她們以為我心情不好,自顧自地想了很多法子來逗我開心,起初我沒看出她們的意思來,直到她們問我心情如何我方恍然大悟。
說實在,當神仙的果真揣摩不了這些凡人的心思,他們就喜歡將簡單的東西復雜化,而我又對復雜的東西看不明白,這中間也便不知隔了多少條深溝,鬧了多少笑話。
我將此事告訴時朽,他絲毫不委婉地嘲笑我,連連搖頭又嘆息,一副為我的智商捉急的模樣叫我難以為情。
我故作大方地喝了一口酒釀。
這酒還是不久前祁淵去紅楓林帶回來的,平時我都舍不得開,也就他時朽造訪的時間挑得湊巧,正趕上我嘴饞的時候。
“對了,天上那位的真身,現(xiàn)下怎么樣了?”時朽代為照顧祁淵的真身,彼時問出來倒也應(yīng)景。
時朽意猶未盡地笑了一會,方道:“太子的分身最近活絡(luò)得厲害,真身也受了一些影響。不過你也不用擔心,這些可以用金丹控制。”
“……”我覺著他就是故意說出來讓我添堵的,“所以,你這次來,便是要我勸他們停手?”
他給了我一個孺子還可教也的眼神。
我當即嘴角微抽,“那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時朽笑道,“不止是我,這也是昆宗仙上的意思。”
“師父的意思?你倒不如讓師父老人家直接把那祁淵太子的分身收回去,如此一來,這些麻煩事不就迎刃而解了?”先前我沒想到這個法子,這會說出來,簡直是燃起了我的希望。
可時朽不管我如何殷切相看,均無動于衷。
我不得不動手推他,“你若不想傳達,我便自己去找?guī)煾浮!?
時朽抿了一口酒水,還悠哉地做了幾句點評,在我閉目塞聽之時方道,“近來魔君即將出關(guān)的謠言已經(jīng)散布六界,昆宗仙上怕是沒有閑暇來管你這些事。”
心下一驚,“那冥炎要出關(guān)了?”
時朽不點頭,也沒搖頭。
這個消息若放在以前,我倒是還能欣喜,想著終于能見到昆宗和魔君一戰(zhàn)高下。可日下九州神器還未聚齊,太子祁淵生死未定,天界已是人心惶惶,如今魔君若復活,天界豈不大亂?
托腮思緒幾許,更覺若有其事,“難怪最近我總覺得有魔人的氣息,莫非它們知道我們在找神器,已經(jīng)聞著氣味找過來了?”
時朽用一種我看不懂的眼神打了過來,“的確。近來不少魔人下了凡界,漠弦仙君已經(jīng)奉命帶兵捉拿。不過……”
“不過什么?”
“你身邊不也藏著一位。”
我心下微驚,“時朽,你知道我不喜猜測。你要是知道什么,且直接告訴我就好了。”
時朽反而笑了,“我都還沒說,你緊張什么?”
我噎得無話可說。
他復又道,“昆宗上仙讓我轉(zhuǎn)告你,此人可信,但不能盡信。”
“這話又是何意?”
時朽搖頭,又不肯透露了,“這是昆宗上仙讓我轉(zhuǎn)交于你的書信,你看了后自有決斷。”
他也知道,我的性子向來無人能左右。
然看完昆宗的信,我深知時朽太了解我,也太聰明。
昆宗書里言:近來魔族蠢蠢欲動,勢要聚齊九州神器以助魔君早日破關(guān)而出,而我手中持有天星盤、通靈鏡,自然而然地成了他們的最大目標。暗冥早就得知這個消息,賴在我這殿中竟是為了幫我祛除魔人,不惜與同族撕破臉皮。
他阻止我開啟天星盤,也便是這個理。
我伏柯何德何能,竟能讓他暗冥護到如此地步。
早在幾百年前,我便已經(jīng)和那暗冥斷絕了師徒關(guān)系,他是魔,我是仙,自來勢不兩立,那段師徒之遇也不過是一個錯誤。
曾經(jīng)他那樣欺騙過我,如今卻又護我至這般,這里面的恩與過,誰又能掂量得清呢?
說到底,暗冥也從未想過傷害我,我們錯就錯在,他是魔,我是仙,生來便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方才時朽不愿給我建議,便是知道我仍念舊情。
我和暗冥雖不能交好,卻還是做了幾年的師徒。我向來桀驁,偏偏在長情上留了短。此番當斷還亂,這般糾葛,如何理得清。
“該回神了。”低潤的聲音晃過耳朵。
隨即我的手肘被扯了一下,一個不留神險些絆倒,被另一端力氣及時拉了回來,直接跌入一個寬大的胸膛。
我瞪眼前的始作俑者,幾番掙脫站穩(wěn),“你怎么來了?”再往后看,竟不見暗冥的身影。
又聽祁淵嘆了一口氣,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這神態(tài)動作過于明顯,輕輕咳了一聲,難掩微妙之情,試探道:“你,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我,不說話。
我便又問,“適才,你,都聽到了?”時朽離開沒多久,這點仙息瞞不過他。
然又見他搖頭。
我不免郁悶,“那你一副將我看了清透的眼神是幾個意思?”
“你的那點小心思,瞞不住我。”此時祁淵正用一種幾近無奈的眼神看著我,讓我很是難以為情。
須臾,我似是想明白了,“所以,你刻意支開了暗冥?”
他斟酌幾秒后還是搖頭,“是他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我思量片刻,驚道,“莫不是那些魔孫子又來了?”
興許我的猜測過于膚淺,祁淵也看不下去,不好再和我打啞謎,便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盡數(shù)坦白。
原是暗冥和那魔人大干了一場,以神器到手的消息將他們引開,短時間內(nèi)暗冥是脫不開身的。
如此一來,我也便不用和暗冥再打照面,也是一件輕松事。
“那,暗冥不會有什么危險吧?”總歸是不想再欠他人情,屆時要還也還不清了。
“死不了。”祁淵這語氣里仿佛被淬了碎石頭,說話都想敲死個人。
我識趣地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