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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好奇心

喊話的是個俊挺的小哥,身著普通白衣,背掛長刀,腰間掛著一道火紋木牌,身后還跟著一個滿臉怨氣的大姑娘。

“多謝。”小哥向這老翁鞠了一躬,付了錢,一副有禮后生的模樣。

老翁輕聲笑了笑,竹篙擺動,流水聲響,偶爾有些撞擊冰塊的輕微聲響。江面霧氣橫生,絲絲繞繞,濕噠噠的水汽迎面撲來,頗有幾分南方的溫柔。

蕭霽靠著船篷坐在船尾,百無聊賴的看了看天上,那太陽真是死氣沉沉的,讓人提不起半點興致,越看感覺越冷。

“師兄,你怎么還生氣……”這姑娘似乎耐不住寂寞,拉拉那男子的衣袖,眉宇間的嬌氣怎么也掩不住,“我!我又沒做錯!……”

那男子似乎還想和她講道理,講著講著,肝火都講起來了。

蕭霽這個聽者都感覺肝疼。

老艄公的船很穩,雖然時不時的撞上冰塊,但也只是輕微的要晃了兩下。白霧里彌漫,船好似行駛在云里,蕭霽坐得腦袋有些發暈,四下看著,轉移注意力:“船家,這船上怎么放了這么多烏梅?”

大的小的,罐裝的,干癟的,新鮮的,還有些核……

老艄公和藹的笑了笑,有那么幾分慈悲為懷的感覺,蕭霽莫名覺得眼熟。

“老里吧早的,這兒原是石湖……”嘩啦——水聲潺潺,水下似乎有幾條頑皮的魚兒嬉鬧,艄公瞇起眼睛一笑,花白的胡須顫顫巍巍的抖了起來,臉上綻起褶子花來,“現在,和這廣納江并到一起去了……石湖中有魚怪,長七八尺,日向里是條紅色大魚,夜向里的,就化為人,興風作浪,請了多少高僧道士來,都無甚辦法……老一輩的試探著,偶然知道了它怕烏梅……”

“……老家伙!混說昏話……說的什么胡調……”這姑娘滿腔火氣膛子沒地方炸,直接原地爆了,氣得白衣男子眉頭直突突。

“好了!不可無禮!”男子教訓著不懂事的,向老艄公賠罪。

“無妨……”

老翁拖著長調,眼底滿是悠然。

又不知晃了多久,蕭霽運轉著靈氣,讓自己舒服些,腦袋里想著的是昨晚的紅衣女子,那會是魚怪嗎?

可惜昨晚只是覺得冷,沒聞到什么魚腥味兒。

船輕輕地撞了撞岸頭,蕭霽這才覺得得救了一般,飛似的下了船。

待到人都走遠了,這老翁緩緩直起背來,白霧模糊,看影子,倒像是個年輕人。

“阿彌陀佛。”

船篷里傳來奶聲奶氣的貓叫,小小的煤炭團子從中滾了出來,緩緩舔了舔小爪子,朝著這人點了點頭,三下兩下躥沒了。

水底暗流涌動,船晃動了兩下,突然,一條巨大魚尾拍打水面,掀起漫天雨。

那人的斗笠被掀開,露出一個光頭。

若是蕭霽在這兒,定然識得。這可不就是那個瘋狗和尚嘛……

這邊,蕭霽在路邊的小驛站,喝了杯茶味寡淡的水兒,吸溜著一碗沒有油的蔥油面。絲毫不知道哪路瘟神特別看好她,給她丟了個不大不小的包袱。

貓?

蕭霽看著這個跟了她一路的奶貓,眉頭微微皺起。

“喵嗚——”

毛茸茸的,看起來好軟的樣子,她捏了捏指尖,克制住蠢蠢欲動的雙手。

仔細看,這貓身上散發著淡淡的灰黑色,以及縷縷佛堂的煙火氣息——和普度身上的光有點像。

“我知道,你會說話。”不知道是哪座廟里的家伙……

“呵!”

……

得,還是個祖宗。蕭霽運氣,踏風而行,半句話都不留給這只莫名其妙擺譜的貓兒。

只是,這聲音一路上一點不差的環繞在耳邊,喵喵喵……陰魂不散。

“說罷,你要怎樣?”

“跟著你。”奶聲奶氣的,可愛的緊,毛茸茸的臉上卻是一副‘便宜你了’的貓樣。

“跟著我做什么?”跟著我倒霉?莫非是那瘋狗和尚追不動了?

“……”這貓舔著毛,一副傲嬌相兒,仿佛下一面就要脫口而出‘爾等區區’之類的話來。

嘿!我這暴脾氣!

蕭霽眉毛揚起,做出一個要走的動作,那貓一個激靈,抱住了蕭霽的腳踝。

拎起。她終于可以摸一摸這柔軟的觸感了。她不動聲色:“說吧。”

“你身上有故人的香味。”

莫不是在山里轉悠太久了,帶出的餿味兒……

蕭霽一臉的‘扯淡’。

算了,這小小的一只……

她這輩子最不怕的就是麻煩了,看這貓也說不出什么了,干脆拎著抱在懷里,權當是多了個暖手的。這身體在風雪里泡久了,她修了靈不太感知的到冷熱,可這身體就和冷血動物一樣,到了冬天就冷的要死。

蕭霽已經很久沒有摸到熱的東西了,摸著手里的貓,就當是把上輩子沒養貓的遺憾給補了。

就這樣,一人一貓出發了。

北疆。

肆虐的北風夾著雪花冰粒子,拍打在地上。

林嵐,林皓澤在將軍賬內,看著行軍圖,新的風暴似乎在慢慢形成可是他,無能為力……北疆的戰狼屢屢越界,朝堂上也是風起云涌。

“怎么也不披件衣服?”

“你怎么來了?”

“花花王爺,只要表現的乖一些,那老皇帝可懶得管我。”

黑衣人掃了掃身上的風雪,從屋中暗處躥出來。

他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缺了管教,難受的緊,和皇帝說了一聲浪跡江湖去了,就不管不顧的跑來這要死的地方來吹西北風。

“胡鬧。”

那風光月霽的人,瘦了不少,空蕩蕩的感覺就快剩下一把骨頭了。

聽著責罵,他也不惱,靜靜坐在林皓澤旁邊,給他批了新帶來的狐裘,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給他系上。

時間一點一點細細碎碎的溜走,燭火噼啪。

噼啪聲漸漸變大——京郊,穆王莊。

喇叭嗩吶,鞭炮煙花,紅妝十里,一頂花轎飄蕩著紅綢在花瓣金粉中晃晃悠悠的起行。

這是繼蕭霽消失之后,這兒最熱鬧的時候了。

藍薇出嫁了。

京城里風起云涌,大概是藍穆平時的云淡風輕太過深入人心。老皇帝的眉頭跳了跳,應允了這門婚事,花轎一路抬到了丞相府。

——

“噓——”

狗洞旁邊荒草掩蓋之中,一張少年的臉在其中若隱若現,旁邊,一只黑貓舔著爪子,一臉的鄙夷,他大概想不到自己當初是進了哪門子的水,要跟著這個二貨。

院內,正是每年的大比,一般是附近幾個宗派組織的,臺上展示著十年功,臺下雪堆那不知恥的家伙在摸摸偷師,還要感嘆幾句。

“嘖!這招不對……”

“誒誒!唉!太急躁了。”

“誒呦!停停停……沖過頭了,傻的她!”

反正結果就是被追的雞飛狗跳的。

“天!這些人太小氣了!林妹妹,你說是不是!”

沒錯了,這只貓就叫林妹妹。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嘛!誰讓他直直砸了下來呢,有理有據,讓貓無法反駁。

“……”貓有氣無力地翻了個白眼,奔跑起來的疾風吹得他的毛飛了兩三根。爪子無力的撈了撈,又飄走兩根。

再這樣會禿的吧……

貓感覺很郁悶,林妹妹是什么鬼的,他不知道,暫且不論這個,光是逃跑這個活計,他們就從冬天做到了春天。

揚州城。

流民將這城郊的土地占了個遍,也不知道是誰暗地里組織的,那些發洪水地方的老百姓,都聚集到了這兒,一場不知何時會爆炸的民與官之焦灼緩緩醞釀著。

原來揚州城是這般。

真是處處好風光呀~

蕭霽沒頭沒腦的哼著,心底掂量著帶著的金錠子還有多少。

遠遠看去,那紅街柳巷,自然是處處好風光。

哼,這遍地的雪泥混合物,哪來的好風光!貓雙爪捂著眼睛,耳邊是越來越近的銀鈴歡笑,心底念叨著‘色即是空’,感覺世界都在天旋地轉。

過了橋,這條金水河的對岸才是真正的活色生香之地。

河水凍住了,兩岸的柳樹也只留住了光禿禿的樹杈桿子。

她瞇起眸子,顛了顛懷里險些炸毛的煤球,睡意朦朧的眼眸里多了幾道精光。

蕭霽想找個地方安營扎寨,畫畫小本子,寫寫曲子。

不過……

白天的紅街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繁華。

但也是規模上佳了。

那些樓盤大些的地方還余有那么些昨晚的余韻,換了一批姑娘繼續站著,輕羅小扇,暖氣外泄,煙霧中風流客們浸泡著才華,無病呻吟;小些的門戶已然閉戶,一夜辛苦的姑娘們卸脂洗鉛華……花脂味兒冷凝在空中,靡靡香氣在薄雪中浸透了。

沿街過去,攤位稀稀拉拉的,風吹過去,嗚咽而過,街角的雪緩緩塌陷,隱隱露出一條枯瘦蠟黃、發著青黑的皮包骨。

這條街上的人,有剛出來的,有鬼鬼祟祟從側門進去的,有光明正大吟弄風月大搖大擺進去的……

晚上再來?

一邊是盡頭,舉目無邊荒土,一邊是歸途,耳過泛泛鶯啼。

蕭霽沒有找到想要的結果,有些失望。

正要回去,她的衣角被拉動了兩下。

她回頭,正看見兩人拉著木車往荒土地里去,車上好些布袋,還有幾席草席——一只手從中垂下,微微動了兩下。

好美的一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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