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無需扮豬
- 煞極天下
- 三橫亂
- 3252字
- 2019-01-23 15:30:32
這世道,活得好和壞都不是本事,能活的輕松才是。平日里總覺得時光輕緩,能秦樓楚館去找女人做做樂,能去賭坊玩上一兩手,能去胡同酒館喝些家釀,也能去街上溜達渡閑。可如今,這群番役恨不得將一天里的每一個時辰都再當作一天來過,甚至都仍不夠用。只一天,要在偌大個京師內捉個人,那令箭還握在個生人手上,這事兒是著實難辦。
“吳大人,下官凌飛,敢問咱們現在去哪兒拿人?”番役們此刻以吳俠馬首是瞻。時間不等人,嚴如刑一走,那役長就抱拳發問了。此人雖瘦若麻桿兒,卻是方才當作人凳為嚴如刑使用的家伙。
“我不知道。”吳俠回的這句正是這群番役們最怕的,他們的腦袋能不能保住可全憑面前這位少年在這一日內的作為了。
“那,吳大人可有何線索,下官于這片地界熟稔異常,你只管吩咐我們去辦就好。”凌飛覺得但凡這姓吳的小子能給點有用的東西,自己帶人去找必定更靠譜些。當然說話必須要漂亮,要照顧這吳大人的面子。
“有個人叫戚三,他說認得鐘兕水,我想見他。”吳俠思忖了片刻后說道。
“戚三?”凌飛口中喃喃,腦中不斷地過著那些可能叫戚三的面孔。
“我認得。”這時,喬達插過來說道:“這人是個潑皮,和我手下的一總旗沾親戚,我帶去你找他!”喬達說罷,不由分說地拉上吳俠,推開旁人,并招呼身旁一眾錦衣衛,大聲喊道:“你們兩個,立刻給我把戚鴻羽找來,其他人跟我走!”
“這……”凌飛不敢阻攔,只得吩咐其他人通知嚴公公,自己遠遠跟上。
這會兒將將日出東方,大街上的刻窗大都關著,那些個破落戶也都一早從賭坊的暗巷里出了來。輸了的罵天咒娘,回去醉倒在家中床下。喬達知道,以那戚三耍的無賴手段,像他那些手上能留有閑碎銀兩的家伙,只會呆在有女人的地方。
而在這京師之內,供男人喝花酒、找樂子的地方十指手指都數不過來,但要說最出名的,就當數這蜜香閣。那兒不光有煙花無數,有二十二朵名花,個個姿色不凡;還有十二花吟,更是嫵媚色絕;更有那花魁游水兒,說是一面值千金,天人亦不比。但最關鍵的是,那兒的女子不但能陪你逗情打趣、吹拉彈唱,也能告訴你哪個達官貴人、破皮無賴,最愛在哪個香帳下過夜。從她們口中得到的消息,真實、可靠。借著她們的口,喬達不知道闖見過多少回香艷戲,抓了多少懵傻臉。
人催馬疾,路人皆避。不一會兒,喬達便帶著吳俠到了蜜香閣下。那是一棟從外面看起來很普通的三層木樓,那窗欄沒有雕花,墻底長著青苔,甚至連那大門上的紅漆都起了皮、翻了卷。這便是師傅被害的地方,吳俠盯著那不起眼的大門,心中悵然不已。
“你們在外面候著,吳老弟,你隨我走。”這回,喬達對吳俠的稱呼都變了,他不緊不慢地在吳俠前面引著,推開了那木門,進了另一個世界。
那正是七彩琉璃做墻壁,金絲紅綢鑲窗欞。一個回字形走廊的正中是一圓池清水,池壁上是層層疊疊的各色貝殼,那池中是用白玉雕刻的七仙女下海,個個神色如真,衣帶飛舞。直看得吳俠半天都合不上嘴巴,這兒哪是他這常年呆在山里的人能見到的場面。
喬、吳二人剛剛站定,就有一臉上拍了半斤厚粉的半老徐娘迎了上來。她的臉上起初是帶著稍許慍色的,畢竟沒人會大清早來這兒尋樂,來者要么是尋人的要么是找事的,擾了她的清夢實在可惡。
可當這老鴇看清楚喬達這張臉后,又立馬換了張面孔:“誒喲,喬大人,今兒來的這么早,您也不提前招呼聲,嘿嘿。您這是要找哪位美人兒吶。”這一切都被吳俠看在眼里,他實在不知道人臉怎么能變得這么快。
“我就找你!”喬達四下里看了看,一手抓住老女人的肩膀,問道:“我問你,有個叫戚三在哪兒,愛找誰過夜。”
那老鴇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把嚇得不輕,卻也立刻反應過來。這些老女人吃過苦,見過的各種男人的臉色與家伙事兒,如今到了享福的年紀,她們早就練就了一身變色本事。她笑嘻嘻地回答道:“是是是,那人我知道,總愛醉酒耍混,遭我們趕出去過一次,后來便老實了,現在可巧,他就在一層牡丹房中,大人要找,我領您去罷。”
于是老鴇扭著不再纖細的腰肢走在前面,喬達與吳俠跟在后面,三人到了一間門口雕畫了幅牡丹盛開的房前,那老女人便笑著退去了。
“吳老弟,你請。”喬達有意想看看吳俠的表現,不料他的話都未說完,吳俠便已推門跨了進去。
那屋內香的很,像是花香卻又更濃,帶著絲絲甜與媚。吳俠當然不知道,那是熏香混著胭脂的味道,他甚至有些厭惡這味道,因為他更喜歡青草和泥土的自然。
“誰!”忽地一聲厲喝后,一只粗壯的手臂便從床梁上的帷幔里扯了出來,跟著床上一陣響動,兩雙大腳便落了地。
被撩開的輕紗尚在飄動,吳俠能看到一個穿著薄透紅綃的豐滿女人縮在床腳。站在他面前的兩個男人,一個便是那戚三,另一個人高馬大的黑臉漢子,他卻不認得。
“你好大的膽子!”那黑臉漢子指著吳俠的鼻子就罵了起來:“奶奶的,現在就給我滾出去,不然我讓你好看!”
“你說你認識鐘兕水,他現在在哪兒?”吳俠對那漢子的話置若罔聞,只看著戚三發問。
“你認識這人?”那漢子轉頭看向戚三,那本就粗短的眉毛都快擰成一疙瘩了。
“我不認得啊……”戚三也沒有說謊,他剛剛在溫柔鄉里被驚醒,加上昨晚身子透支的厲害,此刻他都是處于放空的狀態,他真的忘了吳俠這人曾經在自己的記憶里短暫存在過。
“真他奶奶的晦氣。”那漢子罵了句,跨步上前,準備去推吳俠出去。誰料他猛地一用力,竟推了個空,那少年竟在他快碰到的須臾之際,側開了身子。
“好啊,你知道我是誰嗎?”那漢子一擊不成,瞬間便惱了,他從床旁的木架上抽出長刀,刀尖指向吳俠的腦袋,沉聲說道:“你再不滾出去,信不信我砍了你!”
啪啪啪,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聲掌聲,喬達邊拍手邊邁著步子進來了,他咧著嘴巴道:“真是好大的脾氣啊,戚鴻羽,戚總旗!”
“喬大人?!”那漢子一見喬達,立馬收了刀,俯身抱起拳頭,一雙眼睛滴溜溜地勾著地上瞎轉起來。
“這位是吳大人,專管妖狐一案,你竟然敢拿刀指他?”喬達的聲音里除了狠就是狠,聽得那戚鴻羽全身都抖了起來,豆大的汗珠很快積滿了額頭面頰。
“還不快滾!”在喬達猛然的一聲厲喝下,那戚鴻羽便抱著衣服一溜煙跑了開,那衣不蔽體的女人也在他眼神的逼視下,抱著胸脯一跳三晃地逃了出去。此刻,房內便只剩喬、吳二人,與那只穿著褲衩,尚在發抖的戚三。
“鐘兕水,在哪兒?”吳俠盯著戚三問道,可后者卻答不上來。戚三腦子里的空白正被恐懼占滿,他不認得面前的兩人,更不認識什么鐘兕水。沒辦法,他幾乎每日都會吹牛裝逼,吹的多了,早都忘了。
不過,作為北司的人,喬達知道,怎么能讓人回憶起那些事情。他從后腰抽出短刀,照著戚三的胳膊就是一下。
“啊!”戚三一聲慘叫,他捂著傷口,瞪大眼睛看著面前那正在擦著刀上血漬的男人,他不認識這人。他身后那個少年,棱角分明的,卻是好生面熟,是他!那一瞬,戚三腦中的吳俠和面前的少年重合了,他那日說過的話也蹦了出來:“誒喲,今兒天色不早了,我得早些回去了,我鐘兄,鐘兕水還在等我吃酒呢……”他媽的,我可真的不認識那鐘兕水啊,戚三咽了口口水,他的腦中像團亂麻,自己必須得趕快解釋清楚。
“我,我想起來了,我是真的不認識什么鐘兕水,那日……是我吹牛,我只見過他一次。是……對,在……城南,那個……鐵拳派的門口,我看到里面有人打斗,便溜進去看。呃,那人自稱什么千山派門人,他用一根手指,彈斷了一柄刀,兩把劍。我瞧他厲害的緊,便想吹牛長臉,我真的不認識他呀,大人……我……”說道最后,那戚三竟哭了出來,能把戚鴻羽嚇成那樣的,一定是隨便能把他捏圓捏扁的,他怕死。
“吳老弟,你看這人?”喬達試探性地問了句。
“走,我們去鐵拳派。”吳俠又是轉身就走。喬達心中暗咒了一句,忙也跟了上去,這少年真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似的,偏偏自己還要繞著他轉,這可真是氣人。
喬達心里是如何想的,吳俠當然不知道,當他上馬揚鞭,于街道飛馳時,心中只想著找到鐘兕水,殺掉他,為師傅報仇。吳俠想好了對策,那便是在找到那狗賊的第一時間,甩出手中暗器,用一枚擊首,三枚打身,還有四枚打折他的腿腳。隨后還要再擲出八枚,然后再八枚,直到自己沒有力氣,他要把這惡人擊碎打爛,這樣他就可以對師傅說自己給他報仇了,然后……這天大地大,卻就剩自己一人了,該去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