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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泡菜牛肉

米諾媽媽到了醫(yī)院,換上白大褂,去了病房,一個小護(hù)士站在門口,眼睛紅紅的,看到米諾媽媽走過來,忙上前,說了一句:“蔡主任,情況不理想。”

蔡姝推開病房的門,一個女人坐在病床邊小聲地哭,反而床上的小姑娘摸著女人的手,:“說,沒事的,媽媽,我會好起來的。”病床上的小姑娘,今年6歲,白血病,在等合適的骨髓配對,每天化療,頭發(fā)都已經(jīng)掉光了,來的時候挺胖乎,現(xiàn)在消瘦了許多。就在剛才,蔡姝來的路上,這個小姑娘收到了病危通知書。

小姑娘的爸爸站旁邊,突然笑著跟小姑娘說:“爸爸幫你實(shí)現(xiàn)一個愿望,好嗎?”

小姑娘笑了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小姑娘的爸爸從病床旁邊的衣柜里,拿出來一件漂亮的小婚紗,慢慢地幫小姑娘穿上,小姑娘一直笑著,但是那種笑讓人特別心疼。

蔡姝走過去,握著小姑娘的手,問:“今天,感覺怎么樣?”

小姑娘笑著說:“不疼。”

蔡姝并不是這個小姑娘的主治醫(yī)生,她是兒科的的一個主任,有一回查完房,她坐在醫(yī)院過道的椅子上,有點(diǎn)累,低著頭,看上去很疲憊的樣子,這個小姑娘,叫童童,那時候,被檢查出來白血病,安排第一次化療,剛好路過。

童童看到蔡姝,就拍了拍她的肩膀,蔡姝抬起頭看到小姑娘,沖她微笑,小姑娘從口袋掏出一顆糖,問:“阿姨,你是不是不開心?給你一塊糖,吃完就開心了。”

蔡姝笑著問:“謝謝你,你叫什么名字?”

“童童。”

后來,開一個會診的會議,蔡姝猛地一下子想起了這個可愛的小姑娘,醫(yī)生的直覺有時候很可怕,會診的結(jié)果并不理想,但是他們更期待奇跡的發(fā)生,從那以后,她每天去查房,順道都會去一次童童的病房,有時候送她一塊糖,有時候送她一個小玩具。

童童在醫(yī)院里有一個好朋友,比她年齡小5個月的一豪,可能是同病相憐吧,他們倆特別玩得來,也是那時候,他們相互鼓勵,一起化療,兩個孩子并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有多可怕。化療的日子里,趕上一豪的生日,童童就問一豪:“你有什么愿望嗎?”

一豪挺難過地說:“我沒有看見過星星。”

童童湊近一豪的耳邊嘀咕了幾句,然后,一號特別的開心。

晚上的時候,兩個孩子偷偷的溜到了醫(yī)院的頂樓,他們坐在天臺上的椅子上,一抬頭,星空滿天,童童唱起了生日歌,一豪開心的說:“謝謝你。你有什么愿望嗎?我可以幫你實(shí)現(xiàn)。”

童童想了想說,“長大以后,我可以嫁給你嗎?”

“當(dāng)然可以。”一豪拍著自己的胸膛自信的說。

“你不問,我為什么要嫁給你嗎?”

“你長得漂亮,你說什么我都信。”

遇見童童以前,一豪因?yàn)榛煟貏e的痛苦,每天脾氣很暴躁,會亂扔亂砸東西,跑醫(yī)院的次數(shù)多了。也影響了他正常的上學(xué),他碰到了童童,第一次,在醫(yī)院的走廊座椅上,他跑過去問:“你在看什么書?”童童笑著說:“我讀給你聽。”

第二次,一豪哭的很難過,童童抱著他的肩膀說:“你是男子漢,不可以哭的。”一豪努力忍著,還是啜泣,樣子很可愛。

第三次,一豪問童童:“你害怕嗎?”童童遞給他一塊糖,“吃了就不怕了,這塊糖叫大膽糖。”于是從那天起,一豪收到了,開心糖、勇氣糖、大力糖、魔法糖、不疼不疼糖。

童童的病情越來越重了,頭發(fā)掉的嚴(yán)重,體重下滑的也嚴(yán)重了,她理了光頭,但是怕一豪笑話她,于是她帶了一頂帽子,夏天的時候戴著帽子特別的熱,一開始一豪不理解,他就問他媽媽:“童童姐姐怎么了?”后來,一豪知道了,自己也理了個光頭,還在光頭上畫了一顆心,開心的跑去童童的病房。但是,童童被推進(jìn)了重癥病房,他在外面一直等著,因?yàn)椋撬詈米詈玫呐笥选?

那天晚上碰巧,蔡姝有一個手術(shù),下了手術(shù)臺,她路過病房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豪不在,就問護(hù)士:“一豪呢?”

護(hù)士解釋說:“他隔壁病房的童童進(jìn)了重癥監(jiān)護(hù)室,他在哪里守著。”在重癥監(jiān)護(hù)室的門口,蔡姝跟一豪的媽媽說:“怎么能帶著孩子來這里呢?”

一豪媽媽面露難色說:“他非要來。”

蔡姝蹲下來,跟坐在長板凳上的一豪說:“一豪乖,你先回去,一有消息,我就讓護(hù)士姐姐通知你,好嗎?”

蔡姝身后的護(hù)士,也補(bǔ)了一句:“來,跟姐姐回病房。”

一豪開始坐在椅子上,亂蹬腿,情緒有點(diǎn)激動。

折騰了一會兒,蔡姝交代旁邊的護(hù)士,“曼兒,你陪著他吧,多盯著點(diǎn),有事兒,給我打電話吧,我去補(bǔ)個覺。”

蔡姝走了以后,曼兒看到一豪一直抱著飯盒,就問他:“你吃晚飯了嗎?”

一豪搖了搖頭。

一豪媽媽嘆了口氣,說:“他不吃,非要等著童童出來,一起吃。”

曼兒勸他說:“姐姐給你去加熱一下,你先吃點(diǎn),好嗎?”

一豪還是搖搖頭,但是這時候,肚子卻不爭氣的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曼兒笑著說:“你聽,你的肚子都抗議了,吃飽了,才有力氣等。”曼兒打了一個電話,讓護(hù)士站的護(hù)士過來拿走了飯去加熱,過了一會兒,就送回來了。

打開,放在椅子上,曼兒一看飯菜,有點(diǎn)驚訝,就問一豪:“你也愛吃泡菜和牛肉嗎?”

一豪吃了一口牛肉,說:“童童喜歡吃泡菜,我喜歡吃牛肉。”

曼兒笑了笑。

“姐姐,你笑什么?”

“沒什么,我也愛吃泡菜。”

“姐姐,我問你一個問題,可以嗎?”

“你說。”

“你又沒有失去過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我愛過你。”

“我信,不信的話,多對不起自己啊。”

“接下來,輪到你了。”

“放心吧,我會幸福的。后來,我想過很多,其實(shí),你說得對,好的愛情是皆大歡喜。那時,我太年輕,總以為奮不顧身才是愛情,你說,飛蛾撲火,它多傻,如果喜歡光,這世上還有燈泡。是我,太任性,把自私當(dāng)成了愛,好在,大夢荒唐,總是要醒的,謝謝這一場有你的夢,我會帶著你給的溫暖,找到屬于我的幸福。”

“嗯,這婚,我先結(jié)為敬。”

“嗯,新婚快樂。”

“你別哭啊!”

老貝結(jié)婚那天,站在酒店大堂外跟曼兒的一段對話,來之前,曼兒坐在老周的解藥餐廳喝了酒,老周試探的問了一句:“放下了嗎?”

曼兒反問了一句:“你看我化的妝,好看嗎?”

老周說:“好看。”

曼兒生氣的說:“你都沒仔細(xì)看,太敷衍了。”

老周湊上前去,仔細(xì)看了一眼,豎起大拇指,說:“好看。”

其實(shí),她畫的眼影很重,盡管他們分開了很久,可是,一想到以前喜歡的人結(jié)婚了,她還是有點(diǎn)難過,點(diǎn)了一份泡菜牛肉,吃了沒兩口,就哭了,她非說酒烈,可是她喝的是果汁啊!以前經(jīng)常聽別人說,敬往事一杯酒,往事說,打住吧,再喝就吐了。為什么一定要活在往事里,前程的路多滾滾紅塵啊,往前邁一步,能有多難,說到底,多有不甘心。

曼兒擦了擦眼淚,妝都花了,問:“哪里好看?”

老周說:“口紅。”

曼兒兩只胳膊撐在桌子上,雙手支了一個架子,把頭放在上面說:“嗯,以前老貝給我買的生日禮物。”

“會不會過期了?”

“去年的時候,老貝給我買的,當(dāng)時沒舍得用,有一次吵架,我一把推到了梳妝臺,散落了一地,就找不到了。那天,我收拾自己的化妝品,它突然就出現(xiàn)了,你說巧不巧,就是老貝跟我說她要結(jié)婚的那天。”

老貝打算結(jié)婚的時候,在老周的餐廳喝酒,喝的挺大的,他分手,過了有一年多了吧,碰到了一個跟曼兒完全不一樣的姑娘,曼兒是長頭發(fā),這個姑娘是短發(fā),曼兒喜歡吃牛肉泡菜炒飯,這個姑娘喜歡紅燒牛肉面,曼兒是那種鬧騰的姑娘,這個姑娘是安靜的。

老貝面前的酒杯,總是滿的,一杯接一杯,一邊喝一邊說:“早上收拾東西,翻出來一件襯衣,上面有一塊污漬,洗過幾次仍是有痕跡,那是泡菜的。襯衣是曼兒買的,那天,我穿著給她做牛肉泡菜炒飯,她突然從背后抱了我一下,我切菜的手一抖,就碰到了襯衣上。我試穿了一下,瘦了,這一年,我居然胖了很多。以前的時候,曼兒每天會叫我一起去跑步,我們分手后,我很少再跑那條街了,有天晚上,從那里路過,我看到曼兒在便利店的椅子上吃關(guān)東煮,我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她,沒有打招呼。她每次加班到很晚,都這樣,總是在便利店里對付一頓。”

老周問:“你還愛她嗎?”

老貝猛灌了一口酒,眉頭皺的就像是山川變了地形,說:“更多的是心疼吧。其實(shí),那天,我很想走上前,跟她說一聲,走,帶你去吃牛肉泡菜炒飯,我知道一家店,開到半夜。”

老周嘆了一口氣,他是親眼看到老貝和曼兒的愛情一點(diǎn)一點(diǎn)長大的,就像老周親眼看到餐廳門口的向日葵開花結(jié)果,看著向日葵從東到西轉(zhuǎn)著頭,總覺得太可惜了,就問了一句:“這婚,必須結(jié)嗎?”

“必須。”

“是不是對曼兒太殘忍了?”

“感情的事兒,一定要當(dāng)機(jī)立斷。就像,傷口出現(xiàn)了腐肉,必須切,無論多疼,否則,越拖越久,廢掉的是整條人命。曼兒,是個好姑娘,可惜,我這輩子無福消受。”

曼兒和老貝戀愛那會,曼兒的父母不同意,因?yàn)槔县愲x過一次婚,不過,老本的人品絕對沒有問題,他前妻的錯,跟初戀跑了,可是他還是凈身出戶,結(jié)婚兩年多,老本搬家的時候,就一個行李箱,我站在他家門口問他,這是幾個意思?

老貝拖著行李箱,說:“我欠她的都還完了。”

有回老貝喝大了問老周:“如果當(dāng)時有孩子的話,是不是就不會離婚了?”

其實(shí),老貝跟前妻差一點(diǎn)就有了孩子,只是最后,沒有保住。那天雨下的很大,老貝在婦幼醫(yī)院的門口哭的不像樣,他埋怨自己為什么不好好在家守著,如果他在家就不會讓他媳婦摔倒了,不摔倒,孩子就有了,可能他們就不會離婚了,可是,命運(yùn)要是給你一場劫難,你總會防不勝防。

那天,老貝一直哭,突然有個護(hù)士,從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遞給他紙巾,老本抹了一把眼淚,偏了偏頭說:“謝謝。”

護(hù)士姑娘問他:“怎么了?”

老貝穩(wěn)了穩(wěn)情緒問:“你有沒有失去過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護(hù)士姑娘愣了愣。

老貝接著說:“你甚至連跟他見一面的機(jī)會都沒有,你知道那種無助嗎?眼睜睜的無助,哦,不對,是你看不見,抓不住,但是你知道,他走了,連句像樣的告別都沒有,你把家里,心里,騰空了一個位置,迎接他,可是,他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走了。這世上,要是有后悔藥,那該多好。”

護(hù)士姑娘從口袋里,掏出一塊糖,遞給老貝,說:“這是一塊,不難過糖,吃了就不難過了。”

老被咬的水果硬糖,嘎嘣嘎嘣,眼淚止不住的流,而,雨一直嘩啦啦的下著,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停。

有個護(hù)士經(jīng)過,說了一句:“曼兒,蔡主任找你,抓緊去一趟3號病房。”

老周不解的問老貝:“你對她這么好?為什么她最后還是離開了你。”

老貝笑著說:“你這話,問的沒水平,一看就是沒談過戀愛。人,心里一旦有了執(zhí)念,就可怕了,比如,你以前喜歡一個姑娘,是初戀,沒在一起,后來,有一天,她突然回來要跟你結(jié)婚,你說,你要不要試試,那可是整個青春的回憶。”

老周更加不解,“那干嘛把你所有給她?”

老貝像是松了一口氣,也像心里的一塊石頭落地了,人生,有時候,放下比抓緊更需要力氣,“夫妻一場,我盡全力了。”

離婚那段時間,老貝頹廢了,一下子老了很多,他租了房子,離他前妻有3公里遠(yuǎn),他每天晚上走一個回合去看看,會在以前的便利店買一袋泡菜,他不愛吃泡菜,但是他覺得,他能培養(yǎng)一種新的習(xí)慣以此來替代想念,于是他一包一包的往家里買,都堆在冰箱里。

老周跟曼兒第一次去老貝租的房子,打開冰箱找啤酒喝,被泡菜震驚了,曼兒興奮的的手舞足蹈問老貝,“你也超級愛吃泡菜?”

老貝回了一句,“啊,哦。”

曼兒拿了泡菜去廚房切好,放在小碟里,擺放得很整齊,然后他們開了啤酒,老周坐在沙發(fā)上,盤著腿,問老貝,“這樣招待我們合適嗎?”

老貝有一絲尷尬的說:“你覺得點(diǎn)一個外賣,合適嗎?你可是大廚啊!”

老周說:“我實(shí)在是懶得動彈。”

曼兒毛遂自薦,“你冰箱里不是有菜有肉嗎?我去做。”

老周跟老貝聊著天,小酒喝著,曼兒在廚房做著菜。

曼兒把自己的頭發(fā)隨便那么用手一弄,扎成丸子頭,系上圍裙,那樣子特別美,有些人天生就是適合廚房的,她拿刀的樣子迷人,切泡菜的樣子迷人,她臉上有笑,你就覺得她做出來的的菜仿佛都添加了讓人愉悅的調(diào)料。看一個漂亮的姑娘下廚房,簡直是人生的一種享受。

突然,廚房里傳出“啪”的一聲,一個調(diào)料瓶掉到地上摔碎了,曼兒忙蹲下來,去撿,老貝沖過去,拉住了曼兒的手,說:“你干嘛,扎著手怎么辦?讓我來。”

曼兒抱歉地說:“對不起,剛才手滑。”

老被安慰的說:“你沒事兒吧?這里讓我來收拾吧。”

老周知道,那套調(diào)味瓶是老貝前妻買的,老貝走的時候,連房子都不要,就帶了這一套調(diào)味瓶,他以前跟老周說,“調(diào)料特別可愛,它讓食物有了不一樣的味道,你跟一個人在一起,調(diào)料是情趣。”

人生的美妙,其實(shí)都在不經(jīng)意間,就像三汁燜鍋里的大蒜,黃燜雞里的姜片,蔥爆羊肉里的蔥段,明明都是配菜,但是如果你不經(jīng)意間吃過一次,都很好吃,可惜,大多數(shù)人都只拿它們當(dāng)做調(diào)味劑。所謂驚喜,回頭看,其實(shí)都是自己歷練完、修行完所兌換的禮物。

老周是個廚子,他深知這個道理,可能那些人,就像調(diào)料,她只是路過你的菜,所以,老周勸老貝,說:“這世上好事總是多磨,所以你要有耐心。你看,奔跑流汗后的口渴,第一口咕咚的水,多甜。早上鬧鐘響了,補(bǔ)加的5分鐘回籠覺,多香。從火鍋里夾了好多次的魚丸,蘸的第一口麻辣醬,多贊。暗戀中無法靠近的人卻偏偏也喜歡你,多爽。總要經(jīng)歷一些似是而非的刁難,才能碰到皆大歡喜,別急,你的菜剛下鍋。”

老貝自嘲地說:“我們往往都是糊鍋了,才知道火候大了,廚房里,有一個詞叫適量,這個詞很美好,每個人拿捏的這個份量不一樣,也就決定了菜出鍋的味道。”

老周問:“后悔嗎?”

老貝咕咚咕咚的喝了一陣酒,什么也沒話說,過了一會兒,老貝問:“你知道,愛情最美好的那一刻,是什么樣子嗎?”

老周搖搖頭。

其實(shí),老周心里清楚,于他,最美好的愛情,是瑤瑤走的那天,穿過高高的草叢,回過頭,那一笑,他記了很多年,他站在草叢的這一頭,使勁揮舞著手,說,我等你們。

老貝接著說:“你以為很難接近的人居然也喜歡你,你以為那個一輩子屬于你的人在某個清晨豎起衣領(lǐng),不聲不響的離開了,你以為她離開后,你一個人很難,可是,小孩丟了糖果,一路跌跌撞撞,也會長大的。這些都不算,愛情美好的是,她留下了一種味道,我們總是經(jīng)歷一些傷痛,有的人長出了鎧甲,有的人長出了翅膀,有的人開出了絢麗的花,這世上,有千萬種劫后余生的美好,而,你屬于其中的一種,這種味道,揮之不去,才是愛情來過的證據(jù)。”

曼兒端著一碗泡菜牛肉,走過來,笑著說:“你們倆聊什么,來,嘗嘗,我做的這道菜特別好吃,吃過的人,都想娶我。”

后來,曼兒買了一套調(diào)料瓶給老貝,把剩余的幾個瓶子扔在了垃圾桶里,老貝有點(diǎn)心疼,好像唯一的一點(diǎn)念想也沒了。

老周責(zé)怪曼兒,“你干嘛,你不知道那是老貝前妻留下的嗎?”

曼兒回了一句:“滿大街都是好姑娘。”

老周盯著老貝,說:“以你的脾氣,早發(fā)火了啊!”

老貝笑著說:“這一套新的很漂亮,跟我的廚房很搭。”

老周哈哈大笑,說:“買這套調(diào)味瓶的姑娘,跟你的廚房,更搭吧。”

老貝不喜歡吃泡菜,可是曼兒喜歡吃,曼兒不喜歡吃牛肉,可是老貝喜歡吃,所以,才有了泡菜牛肉。

好像,喜歡就是這么神奇,總有一個人替你打開一扇窗,把陽光和微風(fēng)都放進(jìn)來,也總有一個人替你關(guān)上一扇門,把寒冷和殘酷都擋在門外。她讓你突然沒了野心,甘愿一茶一飯兒女情長,又好像她突然給你擂起戰(zhàn)鼓,從此你醉臥沙場金戈鐵馬。

曼兒撒嬌說:“你要娶我。”

老貝笑著說:“我很窮。”

“我知道。”

“那你還往火坑里跳,找死啊!”

“你們看到飛蛾往火里撲是找死,可是,在它眼里,可能是它深思熟慮的決定,有那么一束火,因?yàn)樗膿洌瑫兊蒙晕⒘亮四敲匆稽c(diǎn),稍微熱了那么一點(diǎn),那就是它愛那束火的意義,愛,就是讓喜歡的人變得更好一點(diǎn)。”

老貝跟著曼兒回家了,浩浩蕩蕩,回來后,老貝沒有預(yù)期中的那么開心,相反,一臉愁容的去找老周喝酒,老周擦著桌子上的茶杯,問,“嫁妝不夠?”

老貝搖搖頭。

老周接著問,“她的父母不喜歡你。”

老貝搖搖頭,過了一會兒說:“我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我并不難過,因?yàn)槲冶M全力了,你知道的,你手里的風(fēng)箏飛得多遠(yuǎn),有時候并不取決于你手里得線。我難過的是,曼兒跟她媽媽大吵了一架,我覺得對不起她,也對不起她媽媽,她媽媽并沒有做錯什么。回來的路上,我一直想,是不是我愛的太自私了,讓曼兒陷入了兩難的抉擇。其實(shí),泡菜和牛肉在一起,本來就挺奇怪。”

有次老周問曼兒,“你真的那么愛老貝嗎?”

曼兒反問老周,“我給老貝懷個孩子,這樣我媽會不會一心疼,就同意了?我媽是婦產(chǎn)科醫(yī)生,多心軟的一個人啊。”

“老貝絕對做不出這事兒。”

“可是,我就是想嫁給他,你說,我能怎么辦?”

那天,老貝來的有點(diǎn)晚,臉上紅紅的,渾身酒氣,老周問:“大中午的,你喝哪門子酒?”

老貝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看了看曼兒,問:“我們私奔吧!”

曼兒笑了笑,突然抱住老貝說:“你說啥,你再說一遍。”

老貝沉默了很大一會兒,蹦出來5個字,“我們,分手吧。”

曼兒愣了,說:“你再說一遍。”

老貝轉(zhuǎn)移話題,“你要不要喝點(diǎn)酒?”

老周忙幫著打圓場說:“曼兒,你別聽他的,他喝多了。”

老貝急了,“喝不喝?”

曼兒很倔強(qiáng)的說:“喝就喝,周老板,拿兩瓶二鍋頭。誰先趴下,誰孫子。”

老周推了一把老貝,“你是不是有病,大中午的,你喝哪門子酒?”

酒上桌,老貝自己先滿了一杯,對著曼兒說:“這杯給你賠不是。”酒端起來,一口悶了,菜都沒夾一口,突然趴在桌子上。

老周推了推他,“沒事兒吧?”

老貝再抬頭的時候,眼淚嘩嘩的,說:“這酒真烈!”

曼兒委屈地說:“你是不是不打算娶我了?”

老貝一個勁的流眼淚,說:“這酒真烈啊”然后曼兒攬過老貝的肩膀,讓老貝的頭靠在她身上,曼兒慌了,“你別哭啊!我不逼你娶我了。可是,你連努力一下都不努力,就放棄,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老貝難過的說:“有些事并不是你努力就一定會有結(jié)果的。”

曼兒的那句話,老周也問過老貝,“為什么不努力一下試試”,老貝沒回答,但是他提及了另一件事兒,跟曼兒回家的那次,臨走的時候,曼兒的媽媽單獨(dú)跟老貝聊過。也是那件事兒,讓老貝覺得什么是艱難的抉擇。我們每一個人背后都藏著愛,被愛的當(dāng)事人看不見,曼兒媽媽愛曼兒是一種,可是,還有一種,是老貝的前妻愛著老貝。

老貝無奈的說:“你知道曼兒的媽媽是誰嗎?”

老周疑惑的問:“是誰?”

老貝說:“我前妻出事的那天,給她做手術(shù)的婦產(chǎn)科醫(yī)生,她給我講了另一個故事。我說怎么第一次見她媽媽,感覺好像在哪里見過。她替我老婆隱瞞了一件事兒,其實(shí),那次摔傷不止是流產(chǎn)那么簡單,可能,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懷孕了。我那時候,難過得天天喝酒,你知道的,我喜歡小孩,我老婆覺得特別愧疚,后來,我們就離婚了。但凡,那一段時間,我有關(guān)心我老婆,哪怕一點(diǎn)情緒上的變化,結(jié)局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了。”

“她跟初戀走了,全是假的?”

老貝點(diǎn)點(diǎn)頭,“她愛我,比我愛她,多的太多。現(xiàn)在回想,那一段時間,她承受了太多我看不見的痛苦,我原本可以安慰她的,原本可以陪著她一起走出來那段陰影,可是,我沒有。”

“現(xiàn)在怎么辦?”老周問。

曼兒結(jié)婚了,那天她穿著婚紗站在酒店大堂外,老貝笑著說,“你真漂亮。”

曼兒望了望酒店大門外,疑惑的問:“你老婆怎么沒一起來?”

老貝掩飾說:“啊,哦,她,比較忙。”

老周站在旁邊愣愣的看著他們對話,有件事兒,只有老周跟老貝知道,老貝的那場婚禮是真的,但是結(jié)婚是假的。老貝知道曼兒的那股倔強(qiáng)的脾氣,如果他不先結(jié)婚,曼兒真敢跟他耗一輩子,曼兒的那種愛,真是飛蛾撲火那種,讓人心疼,所以,老貝跟曼兒分手后說,這婚,我先結(jié)為敬。于是,就有了婚禮這場局。

老貝在婚禮上,老周有點(diǎn)擔(dān)心,問:“萬一,有一天,曼兒知道了,怎么辦?”

老貝抽了一口煙,說:“你們知道,老鷹怎么鍛煉小鷹嗎?有時候,會從樹上,從懸崖上,把它推下去,因?yàn)楸绕鹚粫w的小鷹更殘忍,小鷹只有飛起來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擁有翅膀。”

老貝的女同學(xué),又說:“但愿,她以后長大了,能懂吧。”

“命里有的劫,躲不過,怪就怪我,為什么那一天,偏偏走進(jìn)了便利店,買了一包泡菜。”老貝說得很悲壯。

曼兒還是來參加了老貝的婚禮,在酒店大堂外,老貝笑著調(diào)侃說,“我愛過你。”

“我信,不信的話,多對不起自己啊。”曼兒笑著回了一句。

所以,曼兒的婚禮,老貝也來了,那條鋪在門口的紅地毯,他們走過兩次,但是,每一次都不叫婚姻,一次叫再見,一次叫重生。老貝突然說,“才發(fā)現(xiàn),你的名字挺好聽。”

曼兒充滿遺憾的笑著,“可惜,我這么可愛的姑娘,要嫁人了,你難過嗎?”

老貝也笑了,問,“你愛他嗎?”

曼兒笑了笑說,“嗯,那種皆大歡喜的愛。”

這句話,算是寬慰,老貝笑著說:“以后少吃泡菜。”

曼兒的那場婚禮真的很隆重,皆大歡喜,那天,曼兒笑的很好看,姑娘天生就適合結(jié)婚,漂亮的婚紗穿著,每笑一次,就像春風(fēng)刮一次,每走一步,都像一朵荷花開放,所謂般配,不過就是你的人生剛好是我拿的劇本,這一場,對手戲,你我都要演好。

老貝喝了一口桌上的飲料,跟老周說:“這果汁真甜。”

有天,老貝在路邊店吃牛肉灌湯包,那家店生意很好,時常滿座,運(yùn)氣好的話能拼桌吃一籠,老板告訴老貝說,這條街快要搬遷了。

老貝嘆了一口氣,說:“哎,可惜了。”

老板笑著說:“新店已經(jīng)選好了地址。”然后遞給老貝一張名片,接著說,“老客戶,8折。”

這時候,一個姑娘指著老貝對面的空椅子問,“這地方有人嗎?”

老貝笑著說:“沒人。”

包子上桌,姑娘夾開包子,把肉單獨(dú)挑出來,自己只吃包子皮,老貝突然笑了,姑娘抬起頭愣愣地看著老貝,老貝也是兩個三個碟子,一個包子皮,一個肉餡,一個蘸料,唯一不同的是,老貝只吃餡兒,包子皮留著。

姑娘也笑了。

老貝笑著說:“我養(yǎng)了一條狗。”

姑娘回了一句,“我養(yǎng)了一只貓。”

老貝站在牛肉灌湯包的新店的門口,看著進(jìn)進(jìn)出出的人群,思緒萬千,時間有時候是個好東西,它會讓一個人懂很多的事兒,如果不曾失去,怎么會永遠(yuǎn)記得,包子還是那個包子,但是店,遷址了,總有一些戀舊的人,聞著味,再來,點(diǎn)一籠。有些人,不是吃包子,吃的是跟自己的一次和解,吃的是一次跟自己的釋懷,心空的地方,總要用食物來填滿。

老貝深深的記得,以前老周說過。念舊的人,走不遠(yuǎn)。因?yàn)槔现苁沁@種人,10幾年,守著一個店,等一個人回來。

老貝問過老周,“你怕不怕,空等一輩子。”

老周給的答案是,“以前的時候,覺得等,會有結(jié)果,后來,等成了一種生活習(xí)慣,原來這樣的生活也不錯,一個人,無牽無掛,現(xiàn)在很難說,我是喜歡上了這種生活,還是,等,成就了今天這種生活狀態(tài),總之,我享受這種狀態(tài),不期待明天什么樣子,但是,明天總是如期而至。”

對啊,明天總會如期而至,今天最好的答案就是吃飽。

老貝走進(jìn)了包子店,老板招呼了一聲,“你好久沒來吃了。”

老貝笑笑,說:“搬新家了,遠(yuǎn),不太方便了,你生意還是這么好。”老貝環(huán)視了一圈,好像沒有空位置了。

老板指著一個位置,說:“拼個桌吧。”

老被往前走了幾步,一個靠窗的位置,一個姑娘背對著他,他走過去問:“這地方有人坐嗎?”

姑娘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他,兩個人都愣住了。

姑娘說:“坐吧,沒人。”

沉默了好大一會兒,姑娘低著頭吃包子,還是老習(xí)慣,夾開包子,把肉單獨(dú)挑出來,自己只吃包子皮,老貝先開了口,“貓,還好嗎?”

姑娘說:“生了一場病,現(xiàn)在好了,就是瘦了點(diǎn)。”

“狗呢?”

“胖了,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

“哪個?”

“哪個?”

“你先說。”

“你先說。”

老貝夾起姑娘面前的肉餡兒,厚著臉皮說:“不如,我們重新開始?”

曼兒想起以前的事兒,突然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很久不聯(lián)系老貝了,原來,他們的生活就像是兩條線,有那么一刻相交,以為會重疊,會是一樣的軌跡,其實(shí),從那個點(diǎn)開始,越走越遠(yuǎn),人生,有時候,就是那么奇怪,我們恰恰在那個時候,以為那個點(diǎn)就是一輩子。

一豪聽完曼兒講的故事,很感動,就問:“姐姐,你后悔嗎?”

這時候,重癥監(jiān)護(hù)室的門打開了,出來一個醫(yī)生,曼兒走上前去問:“情況怎么樣了?”

“暫時度過了危險(xiǎn)期,進(jìn)去的時候,小點(diǎn)聲。”

童童的媽媽握著醫(yī)生的手,已經(jīng)哭了,一直重復(fù)的說著:“謝謝,謝謝,謝謝......”

一直到今天,兩個孩子一次又一次相互鼓勵,一次又一次渡過難關(guān),但是,他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童童收到了病危通知書,這一次比過往每一次都嚴(yán)重。

童童爸爸幫童童穿上了漂亮的小婚紗,抹了漂亮的腮紅,扎了好看的丸子頭,盡管是假發(fā),然后拿一個鏡子照給童童看,童童就那么的開心的笑著。

曼兒用手機(jī)播放了一首婚禮進(jìn)行曲,旋律慢慢地響起,站在門口的一豪,捧著花,慢慢地走進(jìn)來,一豪穿的很帥,扎了可愛的蝴蝶領(lǐng)結(jié),他走到童童的病床前,眼圈紅紅的。

蔡姝輕了一下嗓子,咳嗽了一下,問:“一豪小朋友,你愿意娶童童小朋友,做你的新娘嗎?”

一豪深情的盯著童童,說:“我愿意。”

蔡姝接著問:“童童小朋友,你愿意嫁給一豪小朋友,讓他做你的新郎嗎?”

童童點(diǎn)點(diǎn)頭,說話已經(jīng)很吃力,“我,愿,意。”

然后所有人鼓掌,這時候,童童床頭邊的心率測試儀,變成了一條直線,發(fā)出了單一的滴聲。蔡姝做了最后一次搶救,盡管,她知道,基本上無意義了,那一刻,整個病房真安靜,蔡姝在醫(yī)院工作了十幾年,見過太多的生老病死,唯獨(dú),第一次見,兩個6歲的小孩子結(jié)婚。

所有人最后,幫童童完成了她的一個心愿,她應(yīng)該沒有遺憾了。

一豪接過他媽媽手里的一個漂亮的飯盒,里面盛了泡菜、牛肉和米飯,他拿起勺子,挖了一勺,遞到童童的嘴邊,說:“呢,你聞聞,很好吃的,你吃不吃?吃不吃?你不吃,那我替你吃了。”一豪一邊大口的扒拉著飯,一邊哭,哭得跟個淚人似的。

蔡姝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看到落在桌子上的手機(jī),有三個未接電話,全是米諾打過來的。于是,就回了一個電話。

米諾張口就說的第一句就是,“媽,你給我的那封信,地址不存在。”

“怎么可能?”

“真的,奇怪的是,我問周叔,他說,上面的那個地址,很久以前,是他餐廳拆遷以前的地址,那個地址是10幾年前的。你要不要,來解藥餐廳確認(rèn)一下?”

“你說的周叔是誰?”

“就是今天打算讓你見的,解藥餐廳的老板啊。”

蔡姝交代了手頭上的一些事兒,立馬打車去了解藥餐廳,剛一進(jìn)餐廳的門,米諾就走了過來,把信遞給了她,“你為什么往這個地址郵寄信?”

“你說的那個周叔呢?”

“后廚,我去叫他。”

老周從廚房走出來,看到蔡姝的一瞬間,震驚了,她的樣子變化不算大,老周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站在原地,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瑤瑤走的時候,老周去送她,穿過高高的草叢,瑤瑤囑咐他:“你要把這個餐廳一直開下去,這是我們?nèi)齻€人的夢想,將來有一天,我會順著這條路找回來。你原地等著,我們不會走丟的。”

老周慢慢地走過來,他確實(shí)不敢相信這一刻,是真的,等一個人,等太久,等到都以為放棄的時候,她突然出現(xiàn)了,會感覺悲喜交加。

老周很開心地說:“歡迎,你回來。”

蔡姝愣愣的看著老周,回了一句:“你是?”

老周也愣了,仔細(xì)一想,也對,這些年,他變化太大,一時認(rèn)不出來,很正常,他笑著說:“我是湯不熱啊,就是,說,話,做,事,很,慢,的,湯不熱。瑤瑤,這些年,你過得怎么樣?”

蔡姝有很迷茫,問了一句:“你說的瑤瑤,是不是,叫蔡瑤?”

“你不是瑤瑤?”老周突然也蒙了。

“我叫蔡姝,你說的那個蔡瑤,是我的雙胞胎妹妹,很小的時候,我跟爸爸去了美國,她跟奶奶留在了這里。后來,我跟爸爸回國,只見過她一次面。”

“她現(xiàn)在在哪里?”老周急切的問。

這時候,有一個人推開了餐廳的門,隨便找了一張桌子坐下,“老板,來一份麻辣燙,不要麻,不要辣,不要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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