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一夜的大雨,路上還是濕漉漉的,雨水尚未蒸發完,聚集在平地上形成一個小水坑,反射著被雨水洗過后蔚藍的天際,同樣也反射著路上走過的行人。
一時之間江風漁似乎體會到了什么叫做慌得一比,迅速穩定下情緒說:“這不很明顯嗎?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他護妹的那種反應。”
江風漁見蘇芊陽只是笑了一笑,沒有過多猜測便將提著的一口氣舒出來,還好還好,沒被發現。
李維北和夏晴轉過一個彎便看見了走在前面的蘇芊陽和江風漁,夏晴輕微近視,微微瞇起眼睛看了一會兒才認出前面的兩個人是誰。
“他們走得這么這么近?該不會是在談戀愛吧?”夏晴提出了一個說大膽也不是特大膽的問題。
李維北有時候對于夏晴的胡亂猜測沒有證據的想法很是無語,他反問夏晴:“那你和我走這么近,你和我是在談戀愛嗎?”
“這個誰說得準?”
李維北看了她一眼加快了步伐,夏晴見他白了一眼自己便一跺腳仍是跟了上去。
話說蘇芊陽和江風漁走得也夠慢,慢悠悠閑情愜意的模樣一點都不像要遲到了的樣子,原本李維北與他們相差了一條街的距離,現在也只有一臂的距離。
在這尷尬的距離,是上前打招呼一起走嗎?好像現在的關系挺尷尬,走在一起也沒話說。是就在背后走嗎?萬一蘇芊陽突然回頭看見他倆走在后面卻沒有打招呼感覺像是在躲。是加速超越他們嗎?既要加速度,又要打招呼,還可能被覺得是在躲,不好不好。
李維北從來不知道蘇淺陽的這張臉會給自己帶來小煩惱,雖然知道她是蘇芊陽不是蘇淺陽,但卻每每會想起淺陽,是出于愧疚嗎?他不知道。
倏地,一輛自行車急速行駛而過,江風漁以從小的經歷最先敏感地察覺到了,走在靠外邊的江風漁大喊一聲:“芊陽危險!”
于是,江同學靠他敏捷的身軀成功地與蘇芊陽交換了位置并且躲在了她的身后,蘇芊陽心里mmp,這情節真特馬眼熟,不是某部韓劇里的嗎?
蘇芊陽閉眼準備接受大地之水的滋潤時,感覺有人從正面抱住了自己,睜開眼,李維北的臉猝不及防地闖入了她的眼中,同時也看見了被自行車濺起的水在空中甩起一個弧度,最后濺在了李維北的身上,蘇芊陽被他摟在懷里,未受“災害”。
江風漁想如果此時有音樂那么應該是:確認過眼神,我遇上對的人。確認過眼神,我會被蘇芊陽弄死。
“我總是期盼著,有一個人,無論在什么時候,當我遇上麻煩之時,他會在某個街角出現,拯救于我。”蘇芊陽的耳畔響起了姐姐的聲音,“他,就是那個人。”
“芊陽,沒事吧?”李維北問她。
“沒事。”蘇芊陽愣愣地回答,直到夏晴叫起來她才整個人回過神來。
“誰啊!沒長眼睛嗎?沒看到地上有水嗎?沒見到旁邊有人嗎?你濺了我一身水!”夏晴嚷嚷著,就在李維北喂蘇芊陽擋水的那一瞬,沒有了他的庇護,夏晴被濺了一身,白裙子上污跡點點,有點狼狽。
遠去的自行車自然不會回來找罵。
蘇芊陽從李維北的臂膀里抽出身來,深吸一口氣平定一下方才無人察覺的自己的失態,江風漁在一旁拍拍自己的小胸口說道:“好險好險,這外套差點就讓那騎車的混小子給毀了,可千萬別讓我逮著他!”
此話一出招來的必然是蘇芊陽的回頭一記眼神殺,她道:“說什么保護我,放你的狗屁!”
江風漁立馬裝孫子,一陣尷尬。
蘇芊陽從自己的包里找出一方手帕遞給李維北,說道:“謝謝你了,擦擦吧。”
“謝謝。”李維北接過手帕,輕輕擦了擦額角,指尖是細膩柔滑的質感,從手帕上散發出清香的味道,很好聞,有點熟悉,想起來了,幾曾何時也在淺陽身上聞到過這個味道,這一聞恍若隔世。
夏晴在李維北身旁鬧著要司機接她回家,說是衣服濕噠噠的根本不能穿,實際整個背部濕透了的李維北可比她慘得多,然而他的注意力早已不在這些事物上,他看著蘇芊陽一跳用手勾住了江風漁的脖子然后猛力地勒,第一次覺得原來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用自己的笑自己的行為去感染身邊的人,讓人覺得生命如此美好,想要去珍惜珍愛呵護。
他說:“蘇芊陽,要感謝我的話也下次請我吃飯吧。”
夏晴皺眉拉了一下李維北低聲說:“你瘋了吧?”
蘇芊陽先是一愣隨即又是一笑:“行啊,多貴都請。”
“這太不公平了,上次讓你請我吃東西可把你的錢心疼壞了,多吃一串關東煮都像是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現在到了人家就是多貴都行,太不公平了,我的內心有熊熊烈火,為了澆滅這團火,你們一起出去吃飯的時候帶上我吧!”江風漁一個勁兒的念叨著。
蘇芊陽再次一把勾住他說:“做你的夢去吧,帶上你去吃貴的,我應該是有神經病。”
待蘇芊陽和江風漁二人走遠了之后夏晴才不滿意地說:“看!還看!走遠了還看,眼睛珠子都黏人家身上了,你該不會是看上蘇芊陽了吧?”
李維北沒有正面回答她,他望著蘇芊陽離開的地方說:“夏晴,你記得我以前說過我覺得這個世界沒有光彩,所有的東西都是平淡無奇沒有意思嗎?”
夏晴不明所以地點點頭,他從小便是這樣,一切的都是無欲無求提不起興趣的模樣,她問:“記得,你不是說上了大學之后好轉了嗎?”
“前些日子惡化了,變得和以前一模一樣,覺得生活很乏味。”
夏晴一驚:“怎么會這樣?”
李維北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明白,他接著說:“不過變了,我清楚感覺到看到蘇芊陽這種情況會好轉。”
“你......瘋了吧?”夏晴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蘇芊陽可是那個人的妹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對蘇芊陽也喜歡不起來。
李維北一笑轉頭反問夏晴:“你不覺得她很有趣嗎?”
夏晴癟嘴:“瘋子。”
李維北和夏晴從小一起長大,她清楚地知道他從前并沒有這個毛病,他跟其他所有的孩子一樣喜歡玩喜歡鬧喜歡身邊一切稀奇古怪的新鮮事物,那時候他似乎特別喜歡畫畫,在初一的時候比賽甚至是省上的前三名。
她記得很清楚,在那天的午后,李維北拿著自己的獎狀和獎杯踩在陽光上興奮地回家,那時夏晴在李維北家外待了一會兒,不知為什么就是舍不得離開,也許是被李維北的快樂所渲染。
這樣的快樂很純粹,像是陽光下五彩斑斕透明的水果糖,連空氣中都是甜滋滋的味道,只是我們忘了,水果糖在陽光下遲早有一天是會化掉,最后也只是甜膩膩的黏水攤在地上,大雨過后,什么都沒有了,就像李維北一樣。
李維北進了家門,似乎隔著門窗還有幾十米的距離都能聽到他青澀的聲音對父母展示自己的成就,自己的作品。出乎意料的是,在短短幾分鐘內對于他來說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李維北的父親生氣著怒吼著,責罵李維北整天只知道不學無術玩樂游戲,一怒之下把李維北的獎狀獎杯統統從窗戶丟出去,接著幾張輕飄飄的紙也被扔出來了。
那可是李維北的作品。
李維北的父親怒氣從天地說:“從今天開始,你再也不準碰畫畫!”
從窗戶外看到李維北沒有哭,但夏晴知道他內心早已是天昏地暗天崩地裂了,沒有人安慰那個失魂落魄的孩子,他一個人站在客廳站了很久,最后才拖著沉重的步子上了樓。
有時候,一個人的夢,一個正常的孩子,就這樣,消散了,不見了,成了烈日下無形的糖,最后曬干。
夏晴噙著淚,蹲在窗戶下拾起摔壞的獎杯以及一片片破碎了的畫,收在了她的床頭柜里,上了鎖。
后來夏晴才明白,作為李家唯一的孩子,李維北需要繼承所有,于是他的父親便嚴格要求他,限制他的一切。禁止他的愛好,逼迫高中學他不喜歡的理科,強迫大學添管理類的專業,甚至未來連他的妻子都會幫他選好,一聲都按照他父親的路走,都已經知道未來會是一個什么自己不期待的模樣,所有的喜歡都被禁止,李維北最后走到對所有的一切都是乏然無味的模樣也是理所應當了。
夏晴一嘟囔嘴,有點鬧別扭地抱胸說道:“因為蘇淺陽的原因,我不會跟蘇芊陽做朋友,但你要跟她做朋友就做朋友吧,反正我不做!我就不喜歡她!你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如果蘇芊陽能夠幫助他的話,夏晴是可以忍受的。
“我沒想過和她做朋友,只是看看就可以了。”
夏晴聽了他的話一想,說道:“哦,你就是把她當笑話看來逗樂你自己吧?”
李維北:“......”
在這樣的別扭中,夏晴上了自家司機的車,留下李維北無奈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