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時間再一轉轉,冬天來了,行道樹上的葉子落完,剩余的枯壓壓的樹枝,與天空中灰色的低沉的云搭配在一起——壓抑。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誕節,似乎是個特別的日子。
人們總是在某個特殊的日子里,心情會變得不一樣。
蘇芊陽起了一個大早,一件件穿上冬裝,白色的毛衣搭配黑色的裙子外面再套米色的大衣,素雅,但是特別的日子總歸該有喜慶的顏色,蘇芊陽從衣柜里拿出紅色的圍巾一圈一圈不慌不忙細膩地把圍巾戴在脖子上,站在鏡子前看了好一會兒,她說:“你很漂亮。”
早餐是蘇芊陽愛吃的醪糟蛋,用勺子一塊一塊挖著白嫩的蛋白,洛姨見蘇芊陽吃完了碗里的蛋,便再給她盛了一碗醪糟蛋來,其實蘇芊陽已經吃飽了,但這碗醪糟蛋就當是替姐姐吃的吧。
洛姨看著蘇芊陽小口小口吃東西的樣子,心里似乎是被觸碰到了柔軟的地方,她說:“少爺今天有事,但他忙完就會去找小姐。”
“嗯,我知道了。”蘇芊陽回答。
“小姐,晚上留點肚子回家,我給你煮面條吃。”洛姨收拾好桌上的碗勺對她說。
蘇芊陽淺淺一笑:“好。”
吃一碗長壽面,希望余生健康長壽。
蘇芊陽吃完后有些撐著慌,原本應是司機送出門她執意要走路,讓司機買了東西到目的地等自己。
2018年12月25日,蘇芊陽二十二歲了,然而蘇淺陽的生命卻永遠停滯在了二十一歲。
有時候一個人的心情真的會因為一個日子而變得糟糕傷心。
花了一段時間,蘇芊陽平復了心情,走到了本市的一家孤兒院,司機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見蘇芊陽來了便向他走去,畢恭畢敬地說道:“小姐,禮物已經準備好了。”
“麻煩你了。”蘇芊陽道謝。
抱起一堆的行李蘇芊陽走進了這園中,園中的孩子在玩耍,不知是哪個眼尖的孩子看見了她于是大喊著:“陽陽姐姐來了!陽陽姐姐來看我們了!”
緊接著,一群孩子沖向了蘇芊陽。
蘇芊陽笑著加快走向朝自己奔跑而來的陽光的孩子,她知道,這群孩子喊的陽陽姐姐是蘇淺陽,以前每當圣誕節的時候蘇淺陽都會帶著禮物來看孤兒院的孩子們,不僅僅是因為心疼這些孩子,也是因為這家孤兒院是蘇淺陽倆姐妹小時候曾住過的地方,現在想想,兒時的最幸福的時刻竟然是在這小小的孤兒院中。
每一個孩子都拿到了禮物,他們坐在草地上眼睛里帶著星星地拆開禮物,當見到禮物的時候孩子們的笑容像是盛開的煙花,單純的開心就好,希望這樣的快樂能長存。
“姐姐,你不開心嗎?”小女孩站在蘇芊陽身邊看了她好一會兒,圓圓的大眼睛里是清澈的窗,輕聲輕語地問蘇芊陽。
蘇芊陽一笑,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沒有啊,姐姐很開心。”
小女孩說:“媽媽以前也是這樣的,在爸爸去了天上之后,媽媽總是發呆,眼睛里都是濕濕的紅紅的,我問媽媽不開心嗎,媽媽也回答我她很開心。”
蘇芊陽伸手把小女孩摟在了懷里,摸摸她冰冰的小手:“姐姐真的很開心,看到你們開心姐姐就開心了。”
“媽媽那時候也說了這樣的話,她說木木開心媽媽就開心了。”清木誠實地說。
面對這個孩子,蘇芊陽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只能笑笑再次把清木擁入懷中,懂事的孩子有時候格外讓人心疼。
清木拍拍蘇芊陽的背部,一下一下似乎在安撫,她說:“姐姐,你不開心要說出來,不要跟媽媽一樣,媽媽因為太難過吃了奇奇怪怪的藥睡著了就再也沒有醒來。木木已經長大了,難過的事情可以跟木木說的。”
蘇芊陽笑了笑:“有一個很重要的人,離開了姐姐,再也回不來了。”
木木想了想問道:“就像爸爸離開了媽媽那樣嗎?”
蘇芊陽點點頭。
木木從自己的棉衣兜兜里掏出一根五彩棒,撥開糖紙將糖送到蘇芊陽的嘴邊,“啊”了一聲示意她張開嘴,蘇芊陽嫣然一笑一口含住了五彩糖的一邊,木木說:“姐姐難過的時候就吃糖吧,不要吃奇奇怪怪的藥,那個不好吃的,糖是甜甜的,吃糖。”
想必清木的媽媽是在丈夫離世后受不了打擊吃藥自殺了,而這個可憐的孩子可能看到了媽媽自殺的過程,想想都是讓人心口一縮的疼痛。
怎么舍得讓這么小的一個孩子獨留于世間呢?
“好,姐姐吃糖,姐姐不吃藥藥。”蘇芊陽捏了捏清木的小臉蛋。
室外冷得很,天上的云灰蒙蒙的厚實得緊,似乎要下雪了。蘇芊陽冷得打了一個哆嗦,趕緊把孩子們帶回房子里。與此同時,院外停下了一輛車,一男一女從車上下來。
“為什么偏偏選擇這么冷的天來孤兒院做形象工程?”夏晴哆嗦得抱著自己的胳膊埋怨道。
而李維北目光則停留在了剛才二樓窗戶上閃過的身影,他喃喃道:“好像蘇芊陽。”
“什么?你剛才說什么?”夏晴方才走神了沒有聽到他說了什么。
李維北推著她往前走說道:“我說你覺得冷就快點進去吧!”
或許是眼花吧,但也想進去看看那是誰。
蘇芊陽上樓,手上端著院長遞來的一杯熱奶茶,透過窗戶看向走進孤兒院的兩個人,這倆祖宗來干哈?特別是夏晴,也不像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她伸手指向樓下的人問道:“院長,這些人是來做什么的?”
院長婆婆托了托自己的眼鏡看向窗外的來人,一笑:“他們啊,今天是來做慈善的,給孩子們送溫暖。”
還真是來看孩子們的。
“只不過啊,現在像你這樣真的愿意來看孩子們的人是真的少,不過只是做給別人看看,不久記者就會來,為這些未來公司的繼承人添知名度。”院長如實說道。
李維北來這兒的目的大概就是這個吧,蘇芊陽是這么想的。本就如此,這個世界無緣無故會來關心孤兒院中被拋棄的孩子的人少之又少,媒體鏡頭下的那些關心也只不過是那短短一瞬間——做戲。
從李維北他們來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了,然而方才所見的身影卻再未出現,還在樓上嗎?
夏晴見李維北心神不定的樣子還以為是他陪孩子玩耍累了,便走到鏡頭的盲區對他說:“累了你就休息一會兒,我幫你看著這些小孩。”
“你行嗎?”李維北打趣道,“我剛才看你把一個孩子弄哭很久才哄好。”
夏晴自己本就是大小姐一個,從小到大都是別人寵著她愛著她呵護著她,她何時需要去照料別人,這下便給孤兒院帶來了笑話。夏晴說:“讓你休息一會兒就休息一會兒,跟我杠什么杠。”
“行吧,我去喝水。”李維北上了二樓,二樓果然清凈了很多,站在窗前能看到很遠處的公路,能看見樹枝上的冬葉,能聽到悠揚輕松的鋼琴聲。
鋼琴聲,何處傳來的鋼琴聲?李維北順著聲音的源頭慢慢靠近,走到了一扇半掩的棕紅色的木門前,琴聲便是從此中傳出,透過門縫往里面看,這似乎是一間音樂教室,孩子們安靜地坐在地上看著正在彈鋼琴的那人,那人竟真是蘇芊陽。
頭頂上的燈光灑在她身上,灑在她的發間,灑在鋼琴上,影子勾勒出了她纖細的手指,蘇芊陽的嘴角含笑,神情平靜,不摻雜任何感情來說,她真的很漂亮。
蘇芊陽彈鋼琴的時候或者說當她面對這些孩子的時候,她是溫柔的,收起了所有的尖銳和尖酸刻薄,眼神柔和,這樣像極了蘇淺陽。看起來很開心,但輕快琴聲中卻透露出了傷感,他感覺出來了,她其實不開心。
音樂房的旁邊是美術房,李維北走進美術房中,在一塊畫板面前坐下,回想著剛才看到的畫面,用筆一點一點勾勒出來,鉛筆在素描紙上劃過的聲音與鋼琴聲相融合,構成了別有滋味的交響曲。
音樂到了尾聲,李維北的簡筆畫也完成了,最后他在紙上寫下:以笑容欺騙自己很快樂,總有人看透你的傷懷。
末了,站在門口又看了一會兒蘇芊陽,倏地感覺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角,低頭一看竟然是一小男孩,小男孩說:“哥哥,大家都想要你陪著玩,下面那個姐姐不好,你來陪我們玩吧。”
李維北一笑,蹲下來和小男孩同一視線高度,摸摸小男孩的腦袋說:“好啊,那你先告訴哥哥,這里面彈鋼琴的姐姐是誰。”
“她是陽陽姐姐呀,陽陽姐姐可好了,總是會來看我們,還給我們帶很多好吃的,長得還漂亮,我們都超級喜歡她!”小男孩興奮地說,“哥哥,你也不會是喜歡陽陽姐姐吧,就像有一個志愿者哥哥來著的時候也總喜歡盯著陽陽姐姐看。”
“人小鬼大。”李維北胡亂揉著小男孩的頭發,“幫我把這幅畫送給陽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