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那個細雨迷蒙的黃昏,少年就站在這個位置望著日益污濁的長江。他的眼神呆滯得可怕,嘴角還掛著一點血跡,那是從喉嚨里咳出來的。他在江邊已站了很久,現在,那個叫小丹的女孩來到了他身后。小丹喊了他,他沒有回頭,后來小丹就把手遞給了他,小丹說:你握握我。他就握住她,可是總覺得握不緊。這一瞬間他想起以前小丹說過的一句話。那是有一回小丹替他看手相,發現他十個指頭都是簸箕,小丹就說:你這人將來抓什么都會抓不緊的。他當時竟哈哈大笑,笑小丹如此迷信。現在他信了,但他不敢相信一周前發生在眼前這條江上的事是真的。
這年“雙搶”剛過,他被抽回石鎮參與籌辦一個路線教育展覽。這事若在以前,他很樂意,因為每天可以補助一塊兩毛錢。可這次來得不是時候,他想去水市。他已經答應過雨濃,要為她寫生。他甚至想畫一幅她的油畫肖像,連畫框的尺寸都考慮好了。雨濃的膚色白皙,表情含蓄,他覺得可以處理成逆光效果并且做成冷調子。第一次見到雨濃時,她穿著一件黑色的雪花呢短大衣,他覺得這也很好,粗獷的筆觸與細膩的面部正好形成一個對比。當然,他會建議雨濃襯上一件紅色的毛衣,那是唯一的暖色,但提示了面部。這應該是完美的設計,眼下卻不能實施,所以他恨這個展覽,盼著早點結束。這件事一直拖到了10月中旬,他領到了四十二塊錢。他把三十塊給了母親。上個月,他在新華書店見到了一本《連環畫精選》,那是全國展覽的作品集,八開精裝,定價十五元,全縣就進了兩本。他想買,母親把買米的錢給了他,再去向別人借錢來買米。他當時心里很難過。他把錢交給母親時,母親說:你不是要去水市嗎?帶著吧,給你齊叔于阿姨買點什么。他說,我還有十二塊。母親想了想,只收了二十塊。
第二天一早他就出發了。兩小時后,他到達了水市。在車站他暗自想著,是先到齊叔那兒還是去先見雨濃?他選擇了后者。于是他從一條小路斜岔過去,那兒有條老街,走過這街,離雨濃的家便不遠了。他停在一家商店前,借著玻璃門的反映整理了一下頭發,覺得自己背著寫生夾、提著油畫箱顯得很神氣。然后他進去買了一盒巧克力和兩瓶橘子罐頭。他感到街上有不少人在打量著自己,還有兩個小孩在追著要看他的寫生夾。他的心情很好,他想這個城市遲早會接納他的,至少,他有希望到市劇團來畫布景,這并不影響他成為一個畫家。1975年10月,少年在秋日的陽光下抖盡了辛勞與疲憊,但不知道此刻陰影離他只有一步之遙。
眼前就是那個熟悉的門牌了。那扇門就這么敞開著,迎面的墻上涂滿了枯樹陰影。從這兒走進去便是雨濃的家。那次,他就站在這個門口,看著雨濃的身影消失在墻的后面。他沒有進去。現在他又一次聽見了自己的心跳。他猶豫片刻,邁過了門檻。這個雜院住了幾戶人家,他路過時,一個洗菜的老太太一臉狐疑地看著他。他避開老人的目光,正想推雨濃的家門,突然從里面走出了小丹。他還沒有來得及驚慌,小丹便一頭撞到他懷里號啕大哭:你才來呀!你死吧!
這時,他看見了桌上擺放著一團黑紗纏繞著的雨濃的遺像!他一下坐到了地上。
很多次,很多次我想寫下這一段,都放下了鋼筆。明天是雨濃的祭日,她已經離開我二十二年。這些年來,雨濃的死像夢魘一樣盤踞在我的心頭,我把它看作是我體味痛苦的真正開端。
1975年10月20日,水市是個陰天。新近出版的地方志對這一天有著太多的渲染:陰云密布,秋風蕭瑟,江面大霧初開,船影綽約。但在二十歲的女護士雨濃看來,這一天很平常。她原想在這個調休日去裁縫店做一條呢裙,可是一早就被衛校的同學喊起來了,約她一道去江對面的大渡口看菊花,順便買回幾盆。說來也怪,僅一江之隔,南岸的菊花就是開得比北岸的好,而且價格也便宜。雨濃是一個十分隨和的姑娘,自然不會掃大家的興,況且她也很喜歡菊花。那個年代,水市還沒有養花的風氣,街上也見不到一個花店。她們大約是八點光景出門的,去趕九點的過江輪渡。那時候天空飄著微雨,雨濃和同學擠在一把傘下。到了碼頭,她看見衛校的劉老師在棧橋上向她們招手。雨濃這才意識到還有另一層意思。劉老師是個白面書生,比雨濃大七歲。在校的時候,同學們都說劉老師對雨濃特別好。劉老師送給雨濃的畢業禮物就是一盆白色大理菊。現在劉老師迎過來了,他已買好了船票。同學們把雨濃推到劉老師的傘下,說他的傘大一些。雨濃并不靦腆,還是禮貌地喊了一聲“劉老師”,后者倒感到局促了。不一會,上船的時間到了。那天過江的人并不多。他們依在船舷欄桿上,談論著一些同學的近況。江面上風大了起來,雨濃的頭發吹亂了,但她的興致很好。交談中,她不時把手臂伸出傘外去迎斜飛過來的雨絲。或許是為了體現對雨濃的關心,抑或是避開其他的同學,劉老師以風大會感冒為理由讓雨濃與自己去了底艙。雨濃沒有拒絕,但她不知道這個瞬間沒有被拒絕的卻是死亡。
當他們走進底艙幾分鐘后,突然聽見一聲巨響,旋即船體傾斜,失重的人們像麻包一樣被拋到了一側。幾乎是在這同一時刻,粗大的水流從不同的方向灌入艙里,淹沒了嚎叫聲……
只是幾分鐘的事。幾分鐘便結束了一百二十七個生命。小丹后來告訴我,這條渡輪行至江心被上游下來的一艘運煤的駁輪攔腰撞沉。雨濃當時如果不進底艙,安全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她隨便抓住一件東西即可求生。留在甲板上的其他幾個同學全活了下來。那位劉老師也存住了一口氣,等來了救援之手。傍晚,打撈工作結束,據目擊者回憶,遇難者的尸體整齊地排放在江邊,像一條小路——那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路啊!雨濃的尸體蜷曲著,像怕冷似的。可她的兩只手全伸張著。她的確是想抓住什么,她才二十歲!她不想死!
一年后,我憑記憶制作了這幅畫。小丹感到震驚,因為這幾乎和雨濃最后的手勢一模一樣!而我說,這是我的夢。那時候小丹依偎著我,說你和雨濃來生一定會在一起的。我記得那天夜里我正發著高燒,小丹一直守在我身邊。她的父母回原籍池州替老人遷墳去了,家中就只有我們。吃過退燒藥,我一身都是虛汗。小丹用熱水替我擦洗。我看著她,突然覺得上帝在幫我做出最初的選擇。我便抓住了她的手。她似乎不感到驚訝,而是嘆了口氣。她說:我倆都是農民,要是我們好了,將來我們的孩子也會是農民,你說呢?我什么也沒說。這時,她抽泣起來。窗外又下雨了。那一夜,我們后來和衣躺在了一起,我握著她的手,看著窗外一點一點亮起來。這些年我時常被大學請去做講座。每次解答學生遞上來的字條,其中總有這么一道:能談談你的初戀嗎?甚至:你第一次接觸異性心情如何?我說:我的初戀不是童話而是一首挽歌。我最初對異性的感覺是可悲的,那時我們活在一個不可思議的年代。你們不會想象到一個人連欲望都可以磨滅,但這確實不是虛構。
1985年秋天,雨濃的骨灰安置到了公墓。那時我和小丹都在籌備著自己的婚事。小丹在電話里說到雨濃,我便委托她在雨濃的墳上栽上一圈菊花。以后每年雨濃的祭日,小丹都會這么做。明天,這件事該由我來做了。
——1997年10月19日
副官大喊的時候,他正在田地噴農藥。聞聲望去。大隊書記和一個敦實而斯文的男人叉腰站在公路上,旁邊停著兩輛自行車。大隊書記姓王,對知青不錯,喜歡安排這些城里來的學生出個墻報、演個節目。少年洗洗腳,他想大概又是要出墻報了,繼續批林批孔吧。來來,書記搖著大手說,這是公社盛文書記,看你來了。于是盛文書記伸過手同他握了,問:田里的事都會做了?他點點頭。然后盛文書記又問:你英語學得怎樣?他說還可以。盛文書記笑了笑,說: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去公社中學代課,教英語。初一初二初三都歸你。說完,兩位書記推著自行車走了。他聽見盛文書記說,這小鬼長得不像他老子。
他似乎明白了一點。但這突如其來的美差讓他手腳無措。這是真的。就是說從明天起不需要再下田了?就是說從這個月起可以領到工資了?就是說晚上看書畫畫有電燈了?他大喊了一聲,田里的人全都吃了一驚,連副官也跳到了一旁,緊張地看著主人。他無法掩飾這種失態,一口氣跑回了那間披屋。進門之后,他突然抄起門后的鋤頭把那口鐵鍋砸爛了。那鍋里還剩有一點水,漏到灶膛,很快讓柴灰吸干,淌出灶口的只有一線。副官蹲到他腿邊,這畜生卻沉默了。
當天下午,他帶著副官回到了石鎮。當他告訴母親這消息時,母親問:老盛調到梅嶺了?他以前和你爸處得不錯。母親又說,老盛也劃過右派,六二年甄別的政策是先黨內后黨外,因為他在黨內,就先平反了。母親最后說:給你爸寫封信吧。叫他以后來信直接寄到學校,別再讓你齊叔轉了。
于是在那個春夜,他在自家的閣樓上為遠方的父親寫信。這是1976年他給父親寫的第一封信。春節的時候,他和母親又去水市與父親見面了。父親帶來了許多土產,還為外婆安排做了白內障切除手術。拆線的那天,外婆問母親:你們能復婚嗎?母親說:不是時候。那樣兒子興許就爛在農村了,我總想讓他有機會再念幾年書。外婆問:那要等到幾時?母親說:等到兒子三十歲為止。要再沒有機會,我這做娘的也算是盡心了。外婆嘆了口氣,說早知這樣,還不如當初不離;離了也還是劃不清界限。廣播里不是老講,右派算是人民家里的矛盾嗎?
對于少年,他迫切需要的不是再讀幾年書而是擺脫皮肉之苦。他忍受不了“雙搶”一類的折磨。代課教書最大的恩惠是替骯臟的肉體找到了一張舒服的床和一盆洗澡水。那天夜里,后來他又想到了幾個月前遇難的雨濃。他想倘若雨濃還活著,那么他可以每個星期天去一趟水市。他甚至幻想,他在江邊寫生,雨濃替他打著一把遮陽傘,一直從黎明畫到黃昏。這個浪漫的幻想保持了二十年。1995年。他把它寫進了一篇小說,但是寫得很糟糕。他似乎明白了一個道理:幻想是無法表達的。
他要去的中學就是這個樣子。這不是個完全中學,只是一個極小規模的初中,三個年級三個班。他承擔的也就是三個班的英語課。課本還是他讀初中時用的課本。第一課:毛主席萬歲。中國共產黨萬歲。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第二課:工人階級是領導階級。千萬不要忘記階級斗爭。抓革命,促生產。第三課:教育必須為無產階級政治服務,必須同生產勞動相結合。第四課:小華學工,工人師傅問他,這是什么?這是一把錘子。小紅學農,農民伯伯問她,那是什么?那是一把鐮刀。小兵學軍,解放軍叔叔問他,這是什么?這是一把槍。……
不需要備課。
報到后的那一天里,他忙著收拾房間。窗外擠滿了學生,他們對新來的老師感到好奇。這個老師比他們大不了幾歲,背著畫夾,牽著一條黑狗,有時還吹口琴。這景象令他興奮。于是他推開窗戶,說:同學們好!
學生們一齊喊道:老師好!
他覺得學生們把天都喊亮了,使這一天的黃昏無限延長。
晚上,學校照例舉行了教師聚餐以示歡迎。校長是個口齒極不清楚的男人,喜歡披一件舊呢大衣,喝酒時也不肯脫下。學校一共九名教師,全是男性,緊緊圍著一桌。大家不約而同地夸獎他,但更多的是稱贊盛文書記的眼力,說盛文書記剛剛到職就這么重視教育,為學校注入了新生力量。最后校長抖抖肩上的大衣說:這下,學校的教師住房木料,該不會是個問題了。說著就從懷里摸出一份文字材料,交到了少年手上。校長說:你是盛文書記派來的,明天就勞你去公社跑一趟,讓書記優先把報告批一下。少年說:我明天有課。校長說:不急不急,調一下調一下。于是大家再次舉杯向他這個新生力量敬酒,他莫名其妙地便給灌醉了。
很多時候,他就坐在這間教室里,學生們放假回家了,教室似乎一下大了許多。這個環境讓他想到石鎮的劇場,又讓他想到西方的教堂。他想,人們去劇場是為了看到一些身邊不曾有過的事情,去教堂是想聽到平時難以聽到的聲音——他沒有見過教堂,但他能想象出它的肅穆與莊嚴。直到很多年之后,他在上海拍攝一部電視劇,去了佘山的一座歷史悠久的教堂,才印證了這種感受。現在他坐在這里,卻是在思考如何面對卷土重來的苦難。1976年7月是一個難熬的夏天,而且汛情嚴重,絕對是一個災年。他原想回石鎮完成一幅版畫的創作,正準備同校長打聲招呼,一個老師進來傳話,說校長有事找他。他問什么事。那老師顯出為難的樣子,說你去就知道了。他很敏感,覺得肯定是有麻煩來了。于是他去了校長房間,校長披了件襯衫,很客氣地遞給了他一支煙,說:坐,坐!他心里越發毛了,問道:有事嗎?校長往藤椅上一靠,說:是這樣。學校接到公社指示,代課教師這個這個,暫時回隊,聽候通知。你去會計那里這個這個,把工資結一下。校長說這段話時一直玩煙盒,不看他。他頓時就明白了:自己將被掃地出門。原因是上個月盛文書記離開了這個公社,去縣里當糧食局局長了。
他第一次目擊了人的丑陋。但他不恨這個校長。這個喜歡披一件衣服的小人物無力挽留他的離去,就像幾個月前無力拒絕他的到來一樣。這一天,他懂得了權力。他曾經是權力的受益者,如果不是盛文書記同父親從前有過私交,他也照樣不可能脫離農田。新來的公社書記是學大寨的勞模出身,盡管他不抽紙煙而吸黃煙,但他一旦坐在同一把椅子上,他的做派和他的前任如出一轍。將頂替少年出任代課教師的,是這位書記表哥的女兒,剛剛從水市下到這里。
他也覺出了自己的悲哀。我不像個男人,他這么想著,不就是苦嗎?中國有多少農民在祖祖輩輩地吃苦,哪一日不是面對黃土背朝天?苦不死人,累不死人,人活一口氣。你的父親不是農民嗎?他已在農村活過了十五年。小丹不也是農民嗎?你難道連一個女孩都不如?這樣想下來,他輕松了許多。天漸漸黑了,他蹲在教室的一角,把課本和教義全燒了。望著那團火焰,他覺得自己似乎剛從一個漫長而沉重的大夢中醒來。
當夜,他帶著副官回到了梅嶺。
我一直認為,1976年7月的那一天對我是重要的。我懂得了權力——哪怕是最小的權力——在中國社會的作用。當一個人無法接近權力時,唯一能行得通的便是遠離權力。權力左右你的前途與命運,這固然是無法忽視的存在,但仍然還存在著權力控制之外的另一種前途、另一種命運,那便是你的創造。正如農民創造糧食、母親創造生命一樣,權力是剝奪不了的。盡管權力可以扼制、限制你的創造,但創造本身的力量足以能同權力抗衡。沒有一種權力可以規定音樂的具體性,因為旋律的形態是抽象的;也沒有一種權力可以控制競技的規則,所以體育比賽的魅力在于與生俱來的公平;更沒有一種權力可以改變季節的更替、自然界色彩的轉變。權力可以消滅生命,但消滅不了生命的輝煌。我的生命在于我的創造——二十多年前,我悟出了這一點。這便是我的世界觀的雛形。我樸素地信仰它,就像信仰陽光、空氣和水。
一個漂泊者唯一需要的是自我生存能力。一個夜行者唯一需要的是可以照明的東西。如果還需要增添什么,那就給漂泊者以力量,給夜行者以膽魄。這便足夠了。多年來我就是這么想的。我覺得我活得挺好。我選擇了一條遠離權力的生存之道。用我母親的話來說,你只能靠自己。既然在這個世界上連一只狗都可以活下去,人憑什么不能活呢?那個遙遠的晚上,我面對副官這么想。貧瘠的公路上只有我和我的狗,遠處的稻場上隱隱傳來看場人唱的小調,天上的月亮十分明凈。我們沒有進牌樓村,直接上了梅嶺。我坐在那塊以前看炊煙的大石頭上,抽著“光明牌”香煙。這種煙當時是二毛五分錢一包,插隊的那兩年,我一直抽它。
不久,大隊在梅嶺的東側坡上蓋了一個林場,把全大隊散落各村的七個知青,集中到了這兒。那已是1976年的9月了。
從雨濃的墓地回來,我請小丹去江邊一個叫“酹浪閣”的館子吃飯。館子不大,窄窄的三層,南面臨江。那時天色將晚,江面上行船的燈火顯得明亮了。我們坐在三層,邊上只有一個司機模樣的人在喝啤酒。最初的一刻,我們都沒有說話。小丹似乎有些疲倦,不時打著哈欠,連眼淚都打出來了。然后她就笑了,說我倆真是很怪,我在你面前從來就沒覺得自己是個女人,什么都不遮掩。我說:十歲那年在我眼里你就是女人了。我說起那天晚上送她回家的情形,記憶中最深刻的不是頭上響著槍聲,而是那個男孩想很快長到十八歲,直起腰桿把那把傘打起來。小丹有些癡迷地看著我,說,你這人怎么到死也改不了臉紅的毛病?她又把手遞給我,問道:我老了吧?女人四十豆腐渣。你倒是耐看了。你現在和誰在一起?我說一個人。小丹嘆道:你根本就不該和李佳離婚。感情這東西哪有十全十美的?這時菜上來了,我們也要了啤酒。我替小丹斟上,說:我們要在一起也一定會出鬼。小丹想了想,點了一下頭。我早就看出李佳和小丹之間的某種聯系,她們有相似之處。我與李佳前后生活了十年,那是她最好的年華。我們最大的收獲是有了一個燦爛的女兒。
后來我便給李佳去了電話。女兒的鋼琴聲清晰可辨,成為父母通話的伴奏。李佳問:你現在在哪里?我說在水市。李佳說:我想你該是在那兒。然后她就笑了。
我明白這笑的意味。我在水市的故事不過剛剛有了個序幕。
這個晚上,江上的月光最后形同煙靄,明天將會有風。
——1997年10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