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找杜鵑是什么時候？”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兩位刑警之一突然插話問。

“逃出來第二天。”李青山像是放開了，無所謂接茬道。

刑警暗自點頭，他們從李青山越獄第一天就四處抓人，猜測他可能回老家奔喪，重心放在了川蜀方面。

杜鵑這條線也沒放棄，但杜鵑生活用的全是假身份，找她用了警方三天時間，比李青山出來就直奔目標晚了一步。

“我好奇的是，那天我追你，追到巷子，你為什么不用刀？”聽完故事，杜其吐口氣，問出這段時間埋在心里的疑惑。

李青山淡淡笑著：“命只有一條，我用刀，萬一收不住手，你個瓜娃子不是死翹翹了！”

杜其愣住，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答案。

“可是，你這樣……你不是應該？”他有點語無倫次，想象中，這該是個窮兇極惡的家伙，越獄、殺人，這種家伙會在乎別人性命？

但他偏偏就沒用刀，還講了個故事，講他心頭的悔恨，講他內心的痛苦，而杜其偏偏有一點認同他。

無關正義，李青山做事雖然極端，卻有自己的道理。

“我應該？我應該殺人如麻？還是應該視人命如草芥？”李青山搖頭失笑，一雙眼睛倔強得發亮：“大道理我不懂，對杜鵑，我只是做了以牙還牙，過幾天，我的命也得還她，算起來我還虧了。

而且我知道我逃不掉的，你不追我，也會有其他人抓我，難道見一個殺一個嗎？”

這句話潛臺詞是，以牙還牙，其他人主觀上沒有傷害他，所以他也不會傷害別人，包括越獄時他也只是打暈獄警，沒有施加傷害。

“我媽看到我傷害其他人，會難過的。活著的時候沒讓她安生，我不想她走了還對我失望。”他仰起頭，指指天花板，實際是指墻外的天空。

老人家的教誨，他聽了一輩子，也記了一輩子，終究是刻在心上的。

李青山看著面前年輕人，其實心里也有疑惑，于是問：“其實我那天吃了餃子就會離開，你為什么要冒險追我呢？而且我都準備自首了，反正沒牽掛了，躲躲藏藏的沒意思。”

為什么呢？當然不是因為你沒付錢，所以追著你買單。

杜其苦笑：“那天其實你已經知道我猜出你身份了吧？”

李青山點點頭，不然他也不會跑。

“所以啊，如果不把你抓進去，我怕你會報復。”杜其解釋，他對李青山的了解只建立在幾個故事上，而且那時候他們第一次見面，杜其還沒聽說過故事。

“而且吧，你說會自首，誰知道真的假的。還是你現在被抓住，為了保命才這么說。人嘛，沒被抓到就心懷僥幸，得過且過，如果還在外面，你敢保證最后不會害人？”

李青山想了想，認可了杜其的說法：“也對，我也沒那么坦然，可以活誰想死。”

“行了，我也不和你計較你算計我的事了。但是你還欠我半頓餃子，得給我補上，做頓飯給我吃。”

似乎說出心里埋藏很久的話，讓李青山整個人情緒好了些，他爽朗笑著：“那天吃了你的餃子，味道還可以。你把飯補上，我就把事情全撂了，飯錢就用我腦袋的賞錢換，咱們兩清。”

杜其沒吭聲，看向角落里的三個警察，看守所里給不給嫌犯做飯，還得看他們意思。

幾個警察對視一眼，過了兩秒，年齡最大的那個開口：“可以。”

“你想吃什么？”杜其這才問道。

“川菜就可以，我不挑。”李青山朝警察揚揚手，示意就聊到這，其他的等他吃完飯再說。

被個嫌犯呼來喝去，幾個警察有些無奈，但是沒多說什么，只要能盡快結案，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很快，門外走進兩名獄警，打開審訊椅，架住李青山往外走。

“為什么跟我說這些？”臨他出門前，杜其追問了最后一個問題。

李青山停下腳步，站在鐵門前，背對眾人：“我快死了，心里面有些話不說出來不痛快。”

他扭頭看著杜其，說：“但是警察不值得我說給他們聽，他們見過太多離別糾葛，心早就比鐵還硬了。所以，就想隨便找個人聊聊天啊。”

“剛好，你不怕我，見到我的第一反應是抓我，你算個好人吧。說給你聽，這世界上可能還有個人能記住我。”

李青山咳嗽兩聲，語帶笑意說：“而且，我嘴很饞啊，這里的飯菜又難吃，找你來還能蹭頓飯，多好。”

鐵門合攏，腳鐐碰撞的悅耳叮當聲越來越遠。

……

……

看守所里有灶臺，主要負責監獄工作人員的飲食。

至于犯人的食物，大鍋飯，油少、鹽少、量少，絕對是三高患者的福音，來里面住段時間保證對身體有好處。

缺油少鹽是為了消耗嫌犯體力，看守所里嫌犯流動性大，多是為宣判的犯人，將來這些人會被陸續送到不同監獄服刑，在看守所里待得時間很短。

這里魚龍混雜，重刑犯、竊賊、經濟犯沒有分開，犯人對審判命運的未知恐懼，導致犯人攻擊性更強。

相對來說，監獄犯人結構穩定，管理方便，生活起居各方面條件要比看守所好。

去廚房看了一眼，調料齊全，但沒有想要的食材。

為了讓李青山吃得舒服點，杜其叫寧致遠開車送自己去買。

車上，寧致遠專心開車，杜其剛聽完故事，還沒回過神。

車駛過一段，杜其突然問：“老寧，你們做警察，真的遇見過很多這種事嗎？”

“狗屁！”寧致遠笑罵一句：“老子是片警！遇到最多的是找貓找狗，還有打老婆！”

“就昨天，有個十一歲的小屁孩來所里，報警說他爸對他家庭暴力，讓我們抓緊把他爸抓起來。我尋思這當爸的得多狠，才能讓兒子這么恨他啊。”

打方向盤，轉過一道彎后，寧致遠不耐煩說：“結果帶他回家一問，熊孩子在家抽煙，差點把房子點著了。我覺得這孩子就是五行缺揍，我要是他爹，絕對把他吊房頂抽他！”

“那你以后生了熊孩子，拜我做干爹，我幫你一起揍。”杜其賤么兮兮建議道。

“別，我以后肯定生閨女。最好生個像十錦的，小棉襖多暖心。”

“那我生兒子，欺負你閨女！”杜其繼續犯賤。

“老子決定先生個兒子，再生閨女，讓我兒子揍你兒子。”

話題一下被帶偏，一個天生樂觀，一個有心緩解氛圍，兩人一路嘻嘻哈哈進了城。

人間沒有那么多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