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四十歲的男人,面朝黃土背朝天半輩子,靠著勤勞、本分,湊活過日子。
有一天,男人帶著老婆到大城市討生活,本以為外面的世界和老家一樣,靠著勤奮、肯吃苦,不求出頭富貴,至少能賺錢孝敬家里老娘。
但其實,是不一樣的。光鮮亮麗、燈紅酒綠的生活,各種靡靡之音,誘惑著城市中的男男女女。
于是,老婆一下開了竅:辛苦工作抵不上小姑娘嗲里嗲氣喊兩聲“親愛的”,加上她那副看得過眼的皮囊,尚存幾分韻味,第一次明白,捷徑原來可以這么走。
食髓知味,有過第一次,底線放低,就再回不到過去,長久淪陷在所難免。
“其實吧,我能感覺到不對勁,但她不說實話,我也只能相信她。一起走過這么多年,不信她還能信誰呢?”李青山滿臉苦澀。
“但心里畢竟有了根刺。有天我沒告訴她,自己偷偷去到她上班的地方,然后看見她挽著一個男人走出來。”
李青山往后靠靠,想換個姿勢,但手被拷在桌上,倒下去一半又不得不坐直身體。
他表情惘然,回憶:“她笑得真開心啊,還有點害羞地避開同事,那種高興是打心底發出的,藏不住。”
“我記得她最后一次那么朝我笑,是我把一年工錢遞給她,送她去學化妝的時候……也不對,她在我臉上化妝時也經常這么笑。”
李青山語氣平靜,像旁觀者一樣敘述,不帶一點情緒:“當時我腦袋‘嗡’一聲,一片空白,只覺得心跳好快,好激動,控制不住地沖上去,把那男的揍了一頓。”
女人想攔他,攔不動,開始哭嚎著抱著李青山撕咬。
越攔,李青山越激動,甚至幾次想對杜鵑動手,想老媽說過對女人動手的男人都是窩囊廢,忍住了,所有氣化作拳腳,往地上男人招呼。
等到地上男人昏過去,進氣多出氣少,李青山才從癔癥里清醒過來。
杜鵑在旁邊麻木站著,丟了魂一樣,不吵不鬧。
剛才已經哭過了,不頂用,以前她難過的時候,丈夫會耐下性子哄她的,可這次不一樣,以后都不一樣了。
其實,很久以前就不一樣了。
打完報警電話,李青山抬頭望天,卻被四周高樓擋住視線,這座城市,好像一座把人鎖住的牢獄。
他面無表情,有些無趣道:“叫救護車吧,他快死了。”
安靜的等待,讓杜鵑煎熬,街邊慢慢多了圍觀路人,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沉默很久,李青山還是沒忍住,不敢相信媳婦會變,問她:“你為個啥子?”
杜鵑說:“因為,世界本來就和我知道的不一樣啊。”
她邊說邊指點周圍,那是路邊的豪車,是滿街的摩天大廈,還是昏迷男人的名表。
刺耳的警報從街那頭響起。
“你以后想怎么活,我不管,但是你要照顧好我媽,她年紀大了。
人要有良心,你想一哈她對你咋樣。
你就跟她講我在外面打架惹禍了。我出來,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說完這句,李青山面朝警車,從容蹲下,舉起雙手。
……
“你看,我都這么跟她講了,她還是不聽,我進去以后也沒管我媽。她真的一點都不懂我啊,以為我脾氣很好。”李青山從鼻腔里嗤笑一聲,對杜其說:“但是她錯了!做錯事,就要認罰!”
杜其問:“所以你就跑出去,還找她了?”
“找了。本來不求她做啥,哪怕逢年過節跟我媽問個好,我也不會怪她。”歪著頭,李青山冷笑:“但她沒有!我活著就那么點掛念,結果,她把我掛念的兩樣東西一起毀掉,你說,我該饒了她嗎?”
沒了牽掛,李青山從監獄逃出來,唯一的理由只有報復那個女人。
找到她的那天,她已經住進精致的公寓,大抵是過上了曾經向往的生活。
詐開房門,女人看到站門口的李青山,愕然一下,想叫,看看對方高大的個子,很理智地沒叫出聲。
進屋,關上門,李青山微笑一下,禮貌問好:“杜鵑,好久不見,更漂亮了。”
杜鵑也不是當年初進城的農村婦女,這些年,當小三被曝光,原配找麻煩,又換名字地方重新開始,經歷過這些事,她學會了保護自己。
驚愕兩秒,她恢復鎮定,先請人坐下,倒水,推到李青山面前,若無其事說:“怎么找到我的?”
即便心中忐忑,依然做到面上不動聲色。
李青山從身后拿出一束杜鵑花,歉意道:“剛才怕你不見我,騙了你,你別介意。”
然后他解釋:“我表現好,提前出來了,出來后找李莉打聽你消息,她告訴我的。”
事實是,李青山找到李莉,逼問出的地址。
都沒怎么逼問,只提了個開頭,說清楚自己是誰,李莉就主動講了很多,講杜鵑跟過幾個男人,攢了多少錢,住在哪,有多風光。
這個關系該怎么說來著?李青山一下想不起城里人的新鮮詞,好像叫“閨蜜”是吧?
話里話外,這位把杜鵑引上路的閨蜜,透露出一種叫嫉妒的微妙情緒。
大抵杜鵑過得不開心,她才會開心。
杜鵑心里有點后悔,果然閨蜜是用來賣的,枉自自己把好東西都分給她一點。
這次以后,又該換地方了,還有,要和李莉劃清界限。
靠著特有的生存方式,杜鵑這兩年如魚得水,一步一步朝自己向往的方向爬,她現在最怕麻煩纏上身,妨礙她往前爬。
而李青山,無疑是最大的麻煩。
“沒關系,我知道你是放不下我。”她淡淡笑著說:“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給我機會,能回到以前,該多好?”
杜鵑露出個單純燦爛的笑容,他最喜歡我笑了,說我笑起來像山上紅艷艷的映山紅。
可惜,臉上化妝品遮住了單純,又或者她已經忘了單純是什么。
看著對方臉上的假笑,李青山一陣厭惡,強忍住沖動,他問:“我媽還好吧?”
所以,他其實不知道家里情況?杜鵑疑惑道:“你沒回家嗎?”
“實在沒臉見我媽,想著混出點人樣再去看她。”李青山心想,如果她現在道歉,就放過她吧,當年的事,我也有責任。
雖然已經三年沒回過老家,也不知道李母情況,但怕刺激到對方,杜鵑害羞說:“她挺好的,今年春節,跟我念叨你快回來了,讓我跟你好好過日子。還說我是個好媳婦,這兩年多虧我照顧她。”
頓一下,她說:“我沒跟她說我倆的事。”
聲音里有后悔,也有懊惱。
“把花收起來吧。”李青山突然意興闌珊說。
杜鵑伸手拿花,抱在懷里,低頭想笑。
脖子突然疼一下,頭猛地向下一點,映山紅上滴落幾滴鮮血,比花瓣更艷麗。
血在花瓣上濺開,落到地板上,人隨之倒下。
“杜鵑。”李青山喊她名字。
捂著脖子,發不出聲,杜鵑眼淚模糊雙眼,只能輕輕“呵”一聲,不解地看著李青山。
她不懂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其實,我媽已經走了……春節前走的……”李青山嘆口氣。
地上,人、眼淚、血、杜鵑花混做一團。
窗外,一只杜鵑鳥飛過,聒噪鳴啼兩聲。
杜鵑不啼清淚,長啼血。
(PS:大家春節快樂,我寫完這章去陪老爸老媽看春晚去啦,今天沒了哈,欠的兩章看時間補,時間不確定,春節期間一天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