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戶曹科房，苗公神色一直郁結(jié)，那處宅院卻也是有些稀奇，沒曾想竟也有這么多的事端。

苗才看著苗公又要朝著后衙走去，便道：“老爺，快過了吃飯的時間了。”

苗公一愣，旋即笑道：“哦，這倒是忘了吃飯。”

苗公二人停了下來，稍一思忖，便道：“今日便不再后衙用餐了，你我去街上吃。”

說著，苗公轉(zhuǎn)身就有奔著衙門口而去，苗才急忙跟上，想看看這老爺?shù)降滓獛ツ抢锍燥垺?

此時太陽已過了樹頭，市面上已經(jīng)熱鬧了起來，運(yùn)貨的馬車，沿街叫賣的商販及往來的行人絡(luò)繹不絕。

苗公兩人直奔著紅墻而去，這里是整個縣城的商業(yè)中心，若是吃點(diǎn)什么自然是要來這里。

兩人尋了一家街邊人氣頗旺的包子鋪便點(diǎn)了粥、包子和小菜，店內(nèi)已無空座，便在街邊的桌案上坐下了。

“老爺，你還真有眼光，這包子當(dāng)真不錯。”苗才嘴里被一個包子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卻忍不住含糊不清的出言夸贊。

苗公見此不禁搖頭笑道：“你這廝干活慣會耍滑，吃飯倒是一個頂倆。”說著夾起一個肉包，輕咬便覺口齒生香，端的是真材實(shí)料，確實(shí)好吃。

兩人吃罷早飯，苗才會了賬，兩人正待離開，苗公起身抬頭欲走，卻見一熟人此時正在斜對過的酒樓上和掌柜說些什么，那個熟人正是本縣倉曹。

昨晚夜宴，苗公對倉曹印象深刻，此人更像是一翩翩書生，而不似衙門里最為刁鉆刻薄的倉曹，亦無一絲胥吏氣息，端的不像個一般人。

“老爺，您看那可是昨晚的倉曹？”苗才會了賬，轉(zhuǎn)身也剛好看到站在樓上的兩人。

“這應(yīng)該是醉鄉(xiāng)樓吧？這倉曹一早來這里做什么？”苗公心下疑惑，當(dāng)即便直接奔著斜對面的醉鄉(xiāng)樓去了。

此時的醉鄉(xiāng)樓略顯得有些冷清，正常酒樓一早多是些喝茶的閑客，要過一兩個時辰這開始供應(yīng)吃食。更何況昨日這里正出了命案，往日里常來的老客此時也不便登門了。

走到樓內(nèi)，卻不見小二來招呼，卻見了兩個衙役坐在一樓喝一壺水，還擺著干果，見了苗公進(jìn)來，急忙起身。

“見過縣尉老爺。”

“你二人在此做什么？”

“方捕頭讓我等二人守在此處，若有異樣及時回稟。”

苗公聞言未置可否，輕嗯了一聲，勉勵兩句便直接往樓上去了。樓上的王掌柜聽到下面動靜，走到樓梯旁來看，剛好看到苗公上了二樓。

“哎呀，縣尉大人光臨，有失遠(yuǎn)迎有失遠(yuǎn)迎。”說完便朝著下面扯了一嗓子：“小二，快上壺好茶。”

原本站在窗前倉曹此時也忙走到跟前，給苗公見了禮，苗公還了一禮，便邀著倉曹一起坐下了。掌柜的趴著樓梯往下看，卻沒見小二有反應(yīng)，道了一聲不是，急匆匆的就親自去樓下打水去了。

“這一早不知倉曹便有如此雅興，來此飲茶。”苗公尋個話頭試探一下。

倉曹自然清楚，也不作偽便坦率道：“昨日此地發(fā)生命案，小人心下疑惑，一早便來此探訪，希望能夠發(fā)現(xiàn)一些痕跡。”

苗公看倉曹坦誠，便也不在試探，又問道：“可有什么發(fā)現(xiàn)？”

倉曹聞言，搖頭輕嘆道：“暫無發(fā)現(xiàn)，只是和王掌柜聊了幾句，盡說是劉公子不慎失足墜下，卻無太多訊息。”

“那你以為事實(shí)如何？”

倉曹聞言一愣，便又笑道：“我不敢妄自揣度，只是若不慎跌下，這自然也有可能。但醉鄉(xiāng)樓開店已久，這數(shù)年間卻也未曾聽說有人意外墜落，且這墜落的又是縣令公子。小人自覺地說是意外墜樓有些過于巧合了。”

苗公聞言，心中知道這倉曹雖言語坦誠，但內(nèi)心卻又極有分寸，一番對話看似真誠，自己的意圖和真實(shí)想法卻未曾泄露。不欲在此消耗時間，倉曹又是苗公日后的下屬，苗公便想趁此機(jī)會增進(jìn)一些了解也是應(yīng)有之義。

“看你卻不似本地人氏，為何來此做了倉曹？”

戶曹神色一滯，旋即恢復(fù)過來，笑道：“大人慧眼如炬，小人卻非本地人氏，籍貫便在州城，只因于州城結(jié)識了劉縣令，去年小人科考失利，萬念俱灰，適承蒙縣令抬舉，便做了這修武縣的倉曹，在職兢兢業(yè)業(yè)全為報(bào)縣令知遇之恩。”

苗公聞言，撫須微笑，贊賞道：“倉曹年紀(jì)尚輕，未來可期，劉縣令識人之明，簡選良才。”

說話間下樓提水的王掌柜拎著一壺水走了上來。

“怠慢兩位大人，這是今年的新茶，請兩位大人品鑒。”說著給苗公和倉曹各倒了一碗，便候在一旁。

苗公端起茶碗，輕飲一口，便覺爽咧，贊道：“此茶確實(shí)不錯，王掌柜破費(fèi)了。”

“哪里哪里，這都是小民應(yīng)該的。大人能來這兒喝茶，是小民的榮幸。”

苗公面帶微笑，放下手中的茶碗繼續(xù)道：“本官本次前來確有一件事還需驗(yàn)證，還請王掌柜配合一二。”

王掌柜聞言一楞，不知道這苗公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此時只得答應(yīng)：“自是自然，還請大人隨意施展。”

沿著窗沿，苗公環(huán)繞整個二樓，最終，目光定在了樓梯旁的那個雜物間，此時雜物間的房門依舊是虛掩著，和昨日里一般無二。

“這雜物間昨日我離去后可有人進(jìn)去？”

王掌柜一臉疑惑，不知為何苗公突然問起了整個。旁邊的倉曹此時也有些好奇，不知道苗公意欲如何。

“昨日大人開門看了一眼，此后再也沒人進(jìn)去過。”王掌柜雖不知道苗公的意圖，但回答的倒是爽利。

“恩，我們進(jìn)去看。”說著領(lǐng)先便走了進(jìn)去，推開雜物間的房門。

雜物間長約五尺，寬約七尺余，其內(nèi)三分之二盡被雜物占據(jù)，靠右側(cè)雜物中間還被人為的安置了一個座位，應(yīng)是平時休息用的。此外便是一架長梯擺在進(jìn)門左手的位置。

“王掌柜，不知這長梯是何作用？”苗公走近雜物間，指著長梯道。

王掌柜緊跟其后，進(jìn)了雜物間：“大人，這里有個閣樓，長梯是用來上閣樓的，此間地小。裝不了樓梯，便備了一個長梯，以便上下閣樓，不過這閣樓多是存儲一些長久不用，又棄之可惜的物件，所以也不常開啟。”

苗公頷首，繼續(xù)道：“那你來打開著閣樓，我們上去看看。”

“這……”

王掌柜似乎有些遲疑。

“怎么？有什么不妥？”苗公問道。

王掌柜急忙應(yīng)道：“非是不妥，只是閣樓久未開啟，而且樓上低矮逼仄，恐兩位大人不便。”

苗公笑道：“未有不可，你且打開閣樓，一看便知。”

王掌柜看苗公執(zhí)意上去，便走上前去搬了長梯，將苗公等人引到里面，把長梯靠著門框方向放好，雙手晃了一下，長梯不動，這才穩(wěn)穩(wěn)的爬了上去。

爬到上面，只見王掌柜用力往上一推，原本的頂子便開了一個天窗，露出一個尺半見方的洞來。王掌柜往下看了一眼苗公等人，苗公示意其上去，王掌柜便沿著長梯爬了上去。

苗公緊隨其后，倉曹見此也跟著苗公上去，苗才最后一個上去。

王掌柜拉了苗公上閣樓。閣樓面積不小，約有半個二樓大小，只是較為低矮，最高處仍不足八尺，最矮處僅有三尺許。閣樓之上多是一些盆、罐雜物，上面落滿了一層灰塵，苗公隨手拿起一件，卻見多是有些瑕疵或裂痕缺口，果然是一些酒樓的殘次廢品堆積在此。

“此間閣樓，一是為了隔離雨水，一是為了使得整棟酒樓巍峨好看些，因此便在建造時留了這一大間閣樓，上面平時就存放一些在后院堆積久了的殘廢品，平時也不做它用。”

王掌柜看著苗公又把閣樓的用處解釋了一遍。

不過苗公卻渾不在意，只是在地上走了兩圈，又翻了翻身上的衣服，這才說道：“這閣樓裝作這些殘廢品倒是真的，但久不開啟卻是未必了吧。”

聞言，王掌柜和眾人均是一愣。

“小人所言句句屬實(shí)，這閣樓上次開啟你還是年初了，過完春節(jié)，搬完了去年積攢的物件，這便關(guān)了，平時可從未開過。”

“不對，這閣樓確實(shí)常有人來。”倉曹旋即應(yīng)道。

苗公看了一眼倉曹，繼續(xù)道：“恩，剛才王掌柜你在樓下說這閣樓久不使用，可用來上閣樓的長梯卻少有灰塵。剛才你推開閣樓門板，閣樓若是久不開啟，必會失落諸多灰塵，可是你在打開時卻無灰塵落下。剛才你我眾人爬上閣樓，我并未沾染塵灰，而第一個爬上來的王掌柜，我也未發(fā)現(xiàn)你身上有明顯的塵灰痕跡。而且這閣樓大廳，雖光線較弱，但稍一仔細(xì)便能看出，兩側(cè)堆積雜物之上有明顯落塵而中間行道卻無明顯灰塵，這豈不都證實(shí)你這閣樓并非久不使用，而是經(jīng)常使用。”

“啊……”

聽了苗公這一番言論，王掌柜驚呼一聲，似是有些難以置信。但細(xì)細(xì)一看，果真如此。但是這閣樓自從年初開過一次之后，他便再未開啟過，那這到底是誰一直在用他的閣樓。

王掌柜正在暗自失神，苗公在旁喊問道：“王掌柜，你可知情？或是有什么隱瞞。”

王掌柜嚇得一個機(jī)靈，急忙趴伏在地上：“老爺，縣尉老爺，小人真的不知情，小人上一次來這里真的是年初，小民怎敢在此欺瞞大人。”

苗公看著地上的王掌柜，沉吟片刻道：“起來吧，諒你也不敢以此事欺瞞官府。”

說著苗公往前繼續(xù)探查，沿著整個閣樓走了一圈，只聽到他兀的自語：“奇怪，這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