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68章 銀色制衡

“王商合。”

“臣在。”

王商合內(nèi)心不安地進來了,以至于回答皇帝的話都有些顫抖。艾楷賢傾著身子望他,眼前的人兒與自己年紀相仿,卻也是縷見鬢白。

“王商合,你入朝為官多少年了?”

“回陛下,過了今年就整整十年了。”

“十年。”艾楷賢默念,“這十年,朕待你如何?”

商合誠懇狀:“陛下待微臣恩重如山,自是不薄。”

“可你卻處處欺朕。”

皇帝急轉(zhuǎn)直下的話語讓王商合措手不及,他急忙俯首:“微臣萬死,還請陛下明示!”

“你都萬死了,還要朕明示什么。”艾楷賢稍覺可笑,又將話鋒引向別處,“你可知朕為何要命你為顧命大臣?”

王商合眼珠轉(zhuǎn)動,“微臣不知。”

“你這么聰明的人,怎么會不知道呢?”在朝十年,對王商合這樣的人,艾楷賢再清楚不過,他命王商合將放在西窗前的紅木盒子打開,確見一封密旨,命其啟之,商合閱畢,受寵若驚,哭拜于御塌前。

“陛下!”

“朕封你為襄國公,封你的兒子王灝為承平侯,也算是褒獎你多年以來的功勞。”艾楷賢淡定言。

“微臣謝陛下隆恩!微臣定世世代代赴湯蹈火以事大和!”王商合再行叩拜。

面對王商合的慷慨激詞,皇帝并沒有多大感觸,反倒是露出了捉摸不透的目光,再次問他:“你可知朕為何如此?”

“還請陛下明示!”

高墻內(nèi)的寒風越發(fā)呼嘯,扯得本就失去根基的燭火搖搖欲墜。王商合跪地挪步至近前,看清了皇帝近乎慘白的臉色與枯朽的雙唇。

“其實你和朕,是一路人。”

商合虎軀一震,頭上吹過的陣陣涼意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的眼中除了久病帶來的疲憊外,仍是有那對萬物不屑一顧的桀驁,只是看了一眼,便急忙低下頭去。

“邵彥,似賢,他是丞相,又是太子的丈人,權勢滔天,若心生異志,恐太子不能制,屆時,你幫幫他吧。”

王商合行禮,恭恭敬敬:“微臣遵旨!”

得到答復后,艾楷賢往后靠到了墊子上,舒了口氣,“你的女兒,有孩子了嗎?”

雖說王茗葉是遵旨嫁給了府中的一個奴仆,可王商合哪會真如此做,他自然是明面上辦了婚禮,暗地里令他們做了牛郎織女,王茗葉至今仍住在自己閨房中,如今皇帝的頻頻發(fā)問令他后背發(fā)涼。

“還沒……”

微微側(cè)過頭,眸中似水,艾楷賢淡言:“你不是一直想讓你女兒嫁給太子么,朕準了。”

“陛下……”一時之間,王商合不知所措,半響,又磕了頭,擠出眼淚,“陛下如此厚待微臣,微臣定誓死效忠大和!效忠太子殿下!”

“朕會記住你今天說的話。”皇帝點頭,“退下吧,叫太子進來。”

“是。”商合出,抹去額上冷汗。

皇城外,一輛馬車迎著夜信疾馳入城,正是銀雨趕來。她二話不說跳下馬車,心急如焚。

“公主,您進去吧。”袁沇倒是不著急,下了馬車送銀雨到宮門口。

“你不去嗎?”

“我在外面等您。”

“那好。”

銀雨未及多說,便匆匆前去,袁沇笑笑,心里有數(shù),自己能活到今日全憑是公主福蔭,現(xiàn)在不尷不尬的處境,又何必去了站在那兒膈應別人。

先帝之母,太皇太后鐘氏,其家族世代為朝臣,至純帝朝,外戚勢力可謂到了頂點,帝后之秤自始易型,從此后宮干政、燕啄皇孫。

躺在病榻上的皇帝看著面前的太子,欣慰他已長大成人,但也分外擔憂,還未滿十六歲的艾旼炫,看上去無比單純,艾楷賢講著他內(nèi)心從未見過光明的苦衷,以解答太子曠日持久的疑問:“你不是問朕為何如此輕待你的母后?朕告訴你,朕就是怕她變成第二個鐘后。”

艾旼炫從未想過自己的父親會有這樣的想法,他雖嘴上不說,眼里可是把內(nèi)心吃驚之下的難以置信表現(xiàn)得一覽無余。

過于了解自己的兒子,艾楷賢數(shù)不清是第幾次嘆息,他回憶起杜文浚等人,搖了搖頭:“現(xiàn)在看來,你母后不會成為鐘后,也沒有那種能力,她的家人也遠遠比不上鐘疏兄弟。”

“難道父皇和兒臣,不是母后的家人嗎?”面對皇帝的說辭,艾旼炫越發(fā)惱怒,即使他早已數(shù)次領教過無情本是帝王家的悲哀,但不管如何,他就是對這些話,心存怨恨。

“當然不是。”艾楷賢一口否決,以幾乎自嘲的方式說道,“身為帝王,親情只會成為束縛你的東西,成為你的把柄,骨肉親情?哼,都是屁話。”

這樣的話,艾楷賢不是第一次對艾旼炫講了,只是這次更為鋒利,更為讓人難以接受,而皇帝并沒有那么多時間等待他的回應。

“邵彥和王商合,你要認真聽他們的意見、用他們的意見,但不能信他們。”

“為什么?”太子不解。

“他們終究是臣。”皇帝敲打太子,“權利越大,野心越大,大奸似忠,何為忠臣、何為奸臣,你分不清的。”

艾旼炫不以為然:“邵彥是我的丈人,為人忠正,不會如此。”

“他現(xiàn)在不會,可以后呢?朕死后,他是國丈之尊,天下趨炎附勢者何止千萬,日久,就算沒有異志也會攛掇出二心,就是因為你信任他,所以才會一手遮天。燕梟如此,我朝明帝亦是如此。”皇帝面露擔憂,“所以邵彥勢起你要用王商合去壓他,王商合勢起你要去邵彥去壓他,只有讓他們狗咬狗,這二人才能為你所用。”

“是……”見皇帝言辭愈發(fā)激烈,艾旼炫口頭上便一一遵照下來。

“任何人,都不能信。這世上哪有永遠的忠直之臣,忠與不忠,有時候也由不得他們。”艾楷賢仰天長嘆,“若上蒼再給朕幾年時間,朕也用不著給你找什么顧命大臣。”

話中帶著惋惜,太子也從中聽出了恨鐵不成鋼的悔恨,他默默攢緊拳頭,似乎蓄勢待發(fā)。

“咳咳。”皇帝猛然咳嗽,艾旼炫急忙扶住他,誰知皇帝緊緊抓住太子的肩膀,布滿血絲的雙眼惡狠狠地質(zhì)問其,“安煥,你的心里還是偏著安煥的是嗎?!”

早就察覺太子傾向東陽一家,唯恐自己死后太子給安煥平反,艾楷賢無法安心。艾旼炫見皇帝如此發(fā)問,那雙陰鷙的眸子盯得他后脊發(fā)涼,想著也沒必要多做隱瞞,遂回曰:“安煥忠臣。”

稍是凝滯了一會,艾楷賢轉(zhuǎn)而大笑,躺下病榻,仿佛是卸了渾身的力氣,笑過之后,兩滴淚水不爭氣地流淌出來,他不甘道:“朕死后,你去給安煥平反吧。”

還以為是一頓痛罵,突然反轉(zhuǎn)的言語倒是讓艾旼炫驚詫萬分,不知一向固執(zhí)的皇帝為何忽然選擇了妥協(xié)。

他仰面,看到的是萬民祈求的身影,側(cè)耳,聽到的是萬民祈求的聲音,這樣的人,總有一日會被昭雪的。

“世人皆知煥忠,朕豈能不知?”

或許從最開始就知道,自己與安煥的斗爭,注定是要輸?shù)摹4丝痰陌矡ㄏ袷窃谔焐峡粗袑⒕湍镜淖约海B嘲笑都不愿意施舍。艾楷賢譏笑,揮揮手,讓太子退下。

褚裕進步,急匆匆稟報:“皇上,銀雨長公主就在門外,是不是讓她進來?”

“不!”皇帝立馬拒絕,“朕不見她。”

“父皇,讓姐姐進來吧。”太子也為銀雨求情。

“朕不想看見她!”艾楷賢呼吸越發(fā)急促,二人無奈,只好退下。

這天夜里,不光是銀雨,東陽也進了宮,只是皇帝還是秉持著他一貫的作風,對這些骨肉手足視而不見,個中滋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最后一個受到召見的,是杜后。

“陛下丟下我們孤兒寡母,這讓我們以后如何是好……”艾楷賢將他對杜后一家的‘良苦用心’告知她后,杜后邊哭著邊訴說。

“好了!”皇帝見她一直哭哭啼啼,傷心之余未免覺得反感,他嘴唇越發(fā)枯竭,卯足了最后的力氣厲聲戒告,“朕要說正事,你要認真記下。”

杜后趕緊用手絹將眼淚抹干凈,規(guī)規(guī)矩矩地聆聽。

殿內(nèi)再度安靜,艾楷賢言:“朕知道你沒有處理政事的能力,所以朝政之事朕皆已托付邵彥他們,你就不用擔心了,只是炫兒,他太意氣用事,容易聽信身邊宮人,你要隨時注意他,時時刻刻規(guī)勸他,聽到了沒有?”

三番哽咽,對于杜后來說艾楷賢對她可謂恩寵如山,彌留之際,仍如此為她與兒子將來著想,用心不可謂不精,杜后感激涕零。

“臣妾謹記。”杜后大哭,雙膝跪地,“謝陛下隆恩。”

殿內(nèi)的孤燭,漸漸停止了搖曳,反倒是那屋外的狂風,愈發(fā)囂張。艾楷賢累了,他的心里格外清楚,視線卻漸漸模糊,在與杜后交談完后,他讓其他人都退了下去,獨自撫平心底的最后一道創(chuàng)傷。

主站蜘蛛池模板: 灵石县| 广饶县| 德清县| 寿宁县| 乌审旗| 上饶县| 西乡县| 宁陕县| 达日县| 普洱| 大同县| 永吉县| 修水县| 浦县| 云南省| 儋州市| 岱山县| 胶南市| 金乡县| 响水县| 保德县| 都安| 疏勒县| 泸水县| 双桥区| 固镇县| 开原市| 天祝| 葵青区| 明水县| 平泉县| 望都县| 板桥市| 昆明市| 义乌市| 且末县| 富阳市| 城市| 慈利县| 崇文区| 安西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