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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彼得 保羅和瑪麗

加文醒來的時候,利亞還在那里。感覺有些微妙,因為睡前他曾告訴自己,已逝妻子的影像只是自己在生命岔路口的一種感覺。夜晚給他帶來的感受尤其強烈,無邊的黑暗會讓自己更加疲憊脆弱,無法抵抗病態(tài)思潮的入侵。在他整理行李時,她就待在一旁,似乎要提醒他何種物品各帶幾件——要帶襯衣、襪子、內衣若干和兩條外褲。更讓人困擾的是,當他上了出租車去機場時,利亞仍然陪著。然后變魔術一般,突然消失了。

他看著車窗外哈克尼城郊的景色遠去,不由想起了茱蒂塔·坎賽利里。盡管表面上看起來不太可能,但幾乎可以肯定,她真的與康斯坦提烏斯·索帕有關系。她有一群律師,還有一群保鏢,雇這些人可不便宜。關于茱蒂塔·坎賽利里,沃克斯豪爾大廈[17]的低階軍官中流行一種說法,那就是她與索帕的關系完全是她自己制造的謠言。真實情況是,一個克莫拉幫派利用她打擊其他二十個同類組織,因此她財產的主要來源是毒品,槍支和詐騙。盡管這只是一種假設,但仍然有一些根據(jù)。那不勒斯是克莫拉的發(fā)源地,她在那不勒斯出生并長大,脾氣個性也應該與那不勒斯人相近,而且她所有的保鏢和幾乎所有的親屬看上去都像克莫拉成員:戴著墨鏡和夸張的金飾,穿運動裝,幾乎都很年輕——克莫拉成員一般都活不長。

但是他并不贊同。克里斯托弗爵士深知他的弱點,已經讓他相信茱蒂塔是一位藝術家,而且在不斷積累自己的聲望。如果她竭力想幫助一個克莫拉幫派來對抗其他幫派,絕對不會選擇這樣做。盡管她的行為會讓你往這個方向聯(lián)想,加文覺得她的展覽與克莫拉沒有關系。現(xiàn)在可以把這個想法作為假設一。還有一種貌似更有說服力的假設二——她希望一個克莫拉幫派認為她支持他們對抗其他幫派,而實際上她有自己的一套小算盤。但是那也說不通:克莫拉組織的人老謀深算,不會輕易上當,為了保險起見,他們肯定會先看畫作。所以假設二在進入假設一之前就已經不攻自破了。

她與索帕勾結的說法讓整件事情顯得更加可疑。索帕也許對她非常著迷,要知道一旦老人陷入愛情,做起傻事來有可能比年輕人更為沖動和愚蠢,加上他所掌握的信息,有了他的幫助,她幾乎擁有了掌控世界的力量。他一定有許多老熟人,也有許多敵人,還有在他漫長的生命中積攢的無限財富。有這些支持,哪怕你只有那么一點小聰明,也至少可以成為威尼斯的主宰。如果是這樣,克里斯托弗爵士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從這條線索得到一點東西了。但是利亞,利亞以前也是一位藝術家。愛情——愛情會讓你無比強大,也會讓你無比貪婪。

他乘坐的出租車逐漸減速,最后停在希斯羅機場。一般情況下,他都會坐在副駕上與司機聊天,主要是出于禮貌,也是出于對所謂階級的厭惡,如果這也算是一種階級的話。但這輛車是由軍情七處派來的,他們很清楚自己的職責,如果有誰在副駕上試圖聊天,他們一定會向上級報告。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自己坐在后座上翻看資料。而他什么也沒有做,猶太拉比教士不是說過嘛,一分鐘的思考遠勝于一小時的閱讀。

他乘坐的是一架波音747—400客機,預訂了商務艙,這與藝術工坊員工的身份相符。他喜歡飛機升空時機翼下方傳來的震動感,當你向目的地飛快前進時,能感受到大地在幾千英尺的下方嗖嗖后退。但是這一次,盡管沒有看見地面,他仍能感覺到大地在漸漸縮小。兩條走道中間有四個緊挨的座位,他被安排在其中一個座位上,能夠一直看文件而不被窗外的景色打擾。鄰座是一對中年夫婦,另一側是個穿著開領襯衫,戴著男士圍巾和亞麻帽子的年輕人。加文帶著一個塑料文件袋,里面裝著一些新聞剪報,是有關是否應該開放展覽《上帝的恐懼》的法律論戰(zhàn)的,按時間順序排放得整整齊齊。

他留意到旁邊座位上的女士對他的剪報投來好奇的目光。五分鐘后,她傾身湊過來問道:“您是打算去看坎賽利里嗎?”

他微笑著打量這位女士。她身材嬌小,有一頭銀色的卷發(fā),穿著70年代曾經流行過的崧藍色西褲套裝,戴著大框眼鏡,有些兜齒。她的丈夫坐在她左手邊,是個頭禿了大半的男人,眉毛濃密,正帶著似有似無的微笑看著他,似乎在為他的答案倒計時。

在加文開口前,那個戴著帽子的年輕人也湊過來:“在討論什么呢?怎么沒有人說話?”

“我們是后現(xiàn)代藝術的超級愛好者,”那位女士說道,“我們覺得她很棒。”

“是啊。”戴帽子的年輕人諷刺地接過話去,“自從翠西·艾敏[18]早上起來忘記收拾床鋪以來,這的確是藝術界最大的事情了。嘿,你們該不會都是去威尼斯的吧?”

“你去哪兒?”那位女士問他。

“我叫彼得。”戴帽子的年輕人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開始自我介紹,還向她伸出了手。

“保羅和瑪麗[19]。”那位女士說。“是真名,沒開玩笑。我們姓鮑爾斯。”他們幾個都笑了。

“我叫科林·羅珀。”加文說。氣氛瞬間冷下來,只有一旁的空姐目不斜視地推著小車經過,滾輪發(fā)出低沉的聲響。

“我要去帕多瓦,”彼得終于回答了這個問題。“現(xiàn)在去威尼斯城的都是傻瓜,什么牛鬼蛇神都往那兒擠。”

“我們想去看威尼斯雙年展,”保羅說道,仿佛這樣說可以讓情況變好些。

“好吧,如果你不介意被割喉的話。”彼得回答說。

“你呢?科林。”瑪麗溫柔地問道,“方便聊聊嗎。”

“那是今年唯一值得一去的地方。”還沒等加文開口,彼得插話道,“那是“上帝的恐懼”,而且肯定不會展出很久。”

“不止這個。”瑪麗說道。“藝術家本人也會在那里,我們就想遠遠地看她一眼。我們倆都會說一點意大利語。”

“天啊,她就是一個又做作、又丑陋、又可悲的娘兒們。”彼得激動地說,幾乎要流出眼淚了,“我特別討厭她!”

“我準備去威尼斯看看有沒有機會參觀坎賽利里的展覽。”加文平靜地對瑪麗說道。

彼得突然大哭起來。他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廁所走去。

“別理他。”保羅說,“他剛來過一發(fā)。”

“一發(fā)什么?毒品?”瑪麗倒抽一口冷氣。

“應該是吧。不過別告訴空姐,瑪麗。別管他,嗯?就這一次好嗎?”

她艱難地把話咽了回去。所有人都沉默了。這時彼得回來了,滿身都是嘔吐物的味道,之后他睡了大概二十分鐘,突然喊道:“不!特易購快遞!”這把周圍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把他自己也嚇醒了。飛行員在廣播中播報通知,飛機馬上就要抵達威尼斯馬可波羅機場,請所有乘客系上安全帶。空姐在巷道里緩慢行走并左右巡視,確認所有乘客都聽從機長指揮,加文把簡報放回旅行袋中。

瑪麗向他靠過來,給了他一張小紙條。“這是我們酒店房間的電話。有時間就給我們打電話,請你喝幾杯。”

保羅大笑道:“我們請你吃大餐,還讓她陪你睡一晚。”

“保羅!”

彼得吸了吸鼻子,揉揉眼睛:“剛才很抱歉。”他嘟囔道。

飛機顛簸著降落在跑道上,引擎仍在呼嘯,然后慢慢向航站樓滑行,離打開艙門大概還有十分鐘時間,這個情況只有空管和飛行員知道。不過這時乘客會解開安全帶,從行李架上把自己的行李拿下來,機艙里人們的談話聲也提高了幾分。

最后,艙門打開了,空姐站在出艙梯前感謝所有乘客,并與他們道別。加文下了樓梯,來到出口的地方領取托運的行李。他注意到附近有一些幫派分子。之前沒料到這些家伙會出現(xiàn)在離市中心這么遠的地方。他頓覺心中一跳,感到這不是個好兆頭。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但是他聽說過類似情況,一般是某地有了大麻煩,然后在機場發(fā)生槍戰(zhàn)。現(xiàn)在的情況是,與大家的認知相比,這里遠談不上風平浪靜,不過暫時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忽然,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自己被人監(jiān)視了,這一點甚至不需要特別留意就能確定。那些幫派分子已經圍了上來,他的身份暴露了。

除了告訴自己保持冷靜,不要亂說話之外,他有些不知所措。也許他們想干掉他,因此目前最可行的辦法就是與他們保持距離,不要讓雙方之間出現(xiàn)毫無遮擋的狀態(tài),這樣他們就無法開槍。他加快腳步,將自己混入在轉盤邊等待行李的人群中。也許他今日真的難逃一死。突然間,他不再慌亂,而是想起了利亞。

他立刻又有了無畏的勇氣。他向后看了一眼,注意到有好幾個幫派分子模樣的人在一起相互掩護著跟蹤他。最強壯的那個點了點頭,朝他身上使了個眼色,示意另外幾人朝他的方向跟過來。來了。他希望自己所受的搏斗訓練沒有白費,但如果對方有槍,他成功的機會幾乎為零。

他想在人群中擠過去,也許可以在那些人追上他之前到達傳送帶的另一邊。他更加奮力地往前擠,別人對他不滿地大喊,他用三種語言大聲不停地解釋說他有緊急情況。

突然,他的胳膊被人抓住了,隨后被硬扯著轉過身去,正是那個壯漢。這人面露陰笑,可隨后卻突然顯出震驚的神色,緊緊捂住身體的一側跪倒在地,在一聲短促的喊叫之后,倒在血泊之中。這時有人抓住加文的另一只手臂,輕聲用英語說道“快走!”

竟然是彼得,那個在飛機上坐在他旁邊的小伙子。兩人立刻朝出口直奔而去。

“外面有車接應我們。”彼得說道,“如果這條路走不通,我們就上到三樓制造一些騷亂。那里都是辦公區(qū),警戒森嚴。他們會扣住你,把你像復活的本·拉登一樣看管起來,之后我們會派人來接應你。”

突然一聲炸響,他們面前的玻璃墻應聲碎裂,他們也都被震倒在地,隨后掙扎著爬起來跌跌撞撞往前跑去。彼得停下來向后開了兩槍,一輛黃色汽車在他們面前戛然停住,輪胎在地面上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后排車門大開。彼得把加文推進車里,自己也擠了進來,同時向車外開著槍。車子立刻加速離開,但這時突然飛來一顆子彈打中了彼得的下巴,強大的沖擊力使他的頭猛地一偏,整個人倒向加文,死了。

“把他的槍拿起來還擊啊!”司機大喊道。車子打著滑繞過環(huán)島,絲毫沒有減速直接甩向右側,從兩戶人家中間的巷道里擠了過去,幾乎還差兩三公分就要擦到墻上了。加文推測他們現(xiàn)在位于威尼斯到皮亞韋河畔圣多納的路上。他們離成功逃脫越來越近,現(xiàn)在主要看司機的車技了。一輛追趕他們的車已經在岔路口撞車,接著又有三輛車在那里撞了車。

加文還處于沖擊后的暈眩之中,這恰好抵消了他的恐懼感,讓他尚能保持清醒和反擊能力。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處于一種絕妙的平衡中。他沉著地用彼得的槍瞄準歹徒的汽車,精準打中了對方前輪使其失去平衡,撞向路邊的防護欄。他覺得自己此刻極其鎮(zhèn)定,幾乎像是在射擊場訓練。隨后他驚覺現(xiàn)在可不是緬懷過去的好時候,必須趕緊解決掉后邊的兩輛車。他發(fā)現(xiàn)第二輛車正在向他們開火,于是他一槍解決掉了那輛車的司機,車輛猛地轉向撞上了路邊的水泥攪拌車。

“你太他媽厲害了!向你致敬!”司機興奮地大喊。

還剩一輛。然而他還沒有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整件事就結束了。有什么東西突然從旁邊橫沖出來,狠狠地攔腰撞在他們車上。當他清醒過來時,只看見四個男人站在接應車的殘骸旁,冷靜地討論著剛才發(fā)生的事情。他們拔出手槍,像對待一匹失了前蹄的賽馬一樣射殺了加文的司機。他們中的一個人點頭示意,其他人就抓住他的腳將他拖走,還塞住了他的嘴,并把他的兩只手捆在一起。他又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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