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狂奔吉普西
- 安德莉亞·德魯(Andrea Nadine Drew)
- 4155字
- 2019-01-22 15:34:28
鈴聲響起,孩子們涌出教室。蕾妮拖著步子走到掛著她包的走廊鉤子那里,等著被接回家。
就是今天了,但她并不期待。她承諾吉普,會告訴警察她知道的一切。她低下了頭,艱難地咽了口口水。蕾妮好奇姨媽有沒有那種能把所有事情撤銷的能力,這樣就不必知道一切,但她對此很懷疑。
蕾妮在想這是不是就是被電擊的感覺。嘴里的酸味、喉嚨后部的疼痛和胸口的重量,仿佛剛剛被電擊過。
通常,她走在陽光下時,都會享受光線溫暖臉頰的感覺。但是今天,在她打開吱吱作響的校門,沿著路易街前行的時候,她希望時間過得快點。
警察局就在她回家的路上,萊恩路的路口。回家的路她早已爛熟于心,每天都會路過警察局的大樓。這個任務讓她一天都倍感壓力,每一個勉強的腳步都讓她距離完成它更近了一點。
她已經能看到居高臨下的笑容。大多數成年人都會用一種屈尊俯就的語氣和她說話,就好像他們是在對一個鄉巴佬說話。蕾妮了解這一點。無論她能憑直覺理解多少,她知道她“只是個孩子”。從小她就能察覺情感上的細微差別,別人的快樂和痛苦。然而,經驗告訴她,在和成年人說話的時候,不要說出她能完全明白他們的困惑和內心矛盾的秘密,否則她會遭到承受粗魯的嘲諷,或者被傲慢地摸頭。他們渴望保守一些秘密,比如認為只有他們明白競爭以及輕微的嫉妒。如果一個小孩子明白并和他們想的完全一樣,他們會變得很沮喪。
吉普西最好了,不止是因為她們相處得很好,還因為她是唯一一個把蕾妮當作成年人來交流的人。當然,吉普西的能力會在對話中顯現,尤其是蕾妮在孩提時代技能就不斷提升。姨媽把頭靠近蕾妮金色的頭發,向她傾訴衷腸,分享她的經驗,講述外婆(蕾妮的曾外婆)為數不多的故事,以及這對她來說有多艱難。蕾妮的眼睛里充滿淚水,她迅速地把它們抹掉,想象著她的曾外婆在她和吉普西身邊,引導著她們。不知為何,祖先塑造她們命運的想法著實安慰了她。
她不記得她們是什么時候達成共識,不把她們的小秘密告訴她媽媽;這是默認的。話又說回來,爸爸走后,媽媽把大部分時間花在了擔心賬單和錢上。疲憊讓黑眼圈布在她眼睛下面。蕾妮聽到她在深夜抽泣,哭聲滲透穿過墻壁。她不想過多拖累母親,而且最近,吉普成了她需要的共鳴板。
蕾妮在入口處突然停了下來,她的胃扭動得更厲害了。她從未真正留意當地的警局,但今天,她用呆滯的目光看著石階上被照亮的藍色警察標志和上面的白色文字,宣告著她的目的地。
蕾妮長嘆一聲,展開肩膀,向玻璃門走去。她推開門,進入安靜的大廳。日光燈照亮著,藍色的塑料椅子釘在等候室的油毯上,通知用繩子穿著刮在告示板上。她面前是一張桌子,配有單向鏡子,這反而增加了她的恐懼,仿佛所有人都看著她。她輕輕拍了拍自己的頭發,把夾克拉得更緊了。
她把書包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發出一聲巨大的“砰”聲。她等待著,腳輕敲著油毯。鏡子墻右邊的門開了,一名黑發濃密的年輕男子走了出來。他穿了一件淡藍色的制服,站在那里看著她,問題在他問出口之前就已在臉上顯現。
“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蕾妮從鏡子里看到自己的臉漲得通紅。她祈禱自己不會暈倒。
“呃……警官,康納·里爾登在嗎?我想報案。”
“好的,什么性質的案件?”
“嗯,一個……襲擊案……呃……”蕾妮開始說道。
“你爸爸媽媽知道這件事嗎?”
她扯著校服的袖子,目光從警官身上移到她身后的出口上。她已經告訴過吉普她不會被認真對待,但她的姨媽已經做出決定了。這真是一個很愚蠢的主意。
“呃,聽我說,這是……機密。”
警官低頭看著她,嘴巴抿成一條線。
“機密?”
“我寧愿暫時不把這件事告訴媽媽。”
警察依然抿著嘴。“我知道了。請稍等,我得了解更多的信息。不會很久。”他從他進來的那扇門離開了,進到了另外一邊的神秘辦公室。
什么?
蕾妮想知道他是怎么看待她的。最終,滑動門打開,她身后排隊的男人進去了。他看起來像是在這里工作。
這真是個糟糕的主意。我本不該來的。吉普到底在想什么?
吉普西和一個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無助地躺著或是死了的陌生女人。這真的值得么?
蕾妮長嘆一聲,撿起她的書包,準備沖回街上。這時,另一個男人走出神秘的辦公室,坐在前臺。
他似乎不那么嚇人,甚至很友好,也許是因為他的金發和寬厚的肩膀。他瞇著的眼睛因內在的光而點亮,他有著試探性的微笑,笑起來時眼周有笑紋。當他的筆掉落的時候,他說著“喔唷”。就這么決定了,她準備冒險告訴他一切。蕾妮只希望吉普西是正確的,而且他能夠證明自己值得信賴。
“聽說你需要報告一些機密,對么?警官說你指名道姓地要找我。”他身體前傾,笑著說道。
“是的,沒錯。”
“我們去那邊的房間里聊怎么樣?”他瞥了一眼耐心等在她身后、看起來像警察的人,用手指指了指背后,示意另外一個警察馬上會出來。
“嗯,好的,沒問題。”
蕾妮讀著別在他襯衫上的名牌——里爾登警探,然后跟著他穿過了左邊的門。門后是更昏暗的房間,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門檻上。燈全打開了,但是破損擋板、簡陋的椅子和搖晃的桌子讓這間藍色的無窗房間有一種荒涼感。蕾妮想象著她媽媽在家里的走廊里聽著電話,得知她的女兒在警察局后,臉色越來越白。她想象著這樣的對話:她協助他們調查一宗綁架案甚至有可能是一個謀殺案。爸爸離開后,莉亞就變得很脆弱,這有可能把本在懸崖邊游蕩莉亞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不好意思?沒什么事吧?”康納抬起頭問道。
“啊……沒事,抱歉。”蕾妮的思緒回到現實,拖著腳走向搖搖晃晃的桌子邊上的塑料椅。
里爾登警探在把紙筆放在桌上,靠在他的椅子上。
“你找我了嗎?我有什么能幫到你的?”他用友善的聲音問道。蕾妮點了點頭。
“是的,我找你了。我的姨媽吉普西讓我來找你。她上周六晚餐時見過你。她生病了,受傷了,現在在醫院里。”
他睜大眼睛,一眨不眨。
“吉普西·希爾茲?我記得她,發生了什么?”
“她腦出血住院了。那晚從餐館回家的路上,有人開車撞了她后逃逸了。”
“哦,我知道了。”他摸著自己的下巴,靠回了椅子上。“她傷得有多重?”
蕾妮擺弄著她校服的下擺,希望自己回到安靜教室的庇護下。她不愿想到她姨媽做完手術后躺在醫院里的樣子,這太讓人難以接受了。
“她現在不能說話,只有身體的一側能移動。護士說她是腦出血。她身上還有著難看的黑紫色淤青。她回家時從一個黑巷子里聽到了聲音。剛開始,她以為是一對貓在打架,走近后,她想也許是一男一女在……”蕾妮臉紅了,“……你懂的。然后她意識到是一個男人站在一個女人上面,那女人正試圖尖叫,但她被捆起來了,嘴巴被堵住。吉普太害怕了,挪不動腳步。但是后來,在她試圖阻止他的時候,他開貨車撞倒了她。”
里爾登警探緊緊地抓住鋼筆,腳在地板上踢來踢去。他的目光向窗戶投去。
“我明白了。那你知道她的能力了?她和你分享了這些?”里爾登警探問道,眉毛挑了起來。
該來的還是來了,她想著;無論迎接她的將是笑聲或是尷尬、緊張的沉默,甚至是對地板粒子突然產生強烈的興趣。
“嗯……是的,我想是這樣的。”她微微抬起頭,劉海遮住了眼睛。
當他們目光相遇時,皺起的眉頭依然深刻在他的前額上。也許,只是也許,他是朋友,一個知道該怎么做的盟友。
“沒事,真的。”他的語氣很溫和。“我們需要找出這是誰干的。謝謝你找到了我。我和你姨媽都很感謝你。”
蕾妮的眼睛里感受到了刺痛的眼淚。為了把眼淚逼回去,她把注意力集中在桌子上,深呼了幾口氣。“是的,吉普西和我有一種共識。”她說。這句話飄在空中,仿佛氣球慢慢飄向閃爍的光。
他把指尖對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尖頂。“你的意思是心靈感應嗎?沒關系的,吉普西向我解釋過她會做什么。我不會嘲笑你或者她,絕對不會。”
“嗯,她討厭這個詞。她說有太多的瘋子。她所做的是為了幫助別人,不是為了錢。盡管這聽起來很滑稽,但她可以很好地融入群體。”
在那一瞬間,她清楚知道了和他對話的安全感。他不會通過嘲笑來質疑,不會因為她施加給他的東西很荒唐而嚎叫,用手指她。他又摸起了他的下巴,專心地看著她。
“這是一個很嚴重的事件。我會記下你和你姨媽描述的細節然后馬上行動起來。目前,我們收到了很多打給‘制止犯罪熱線’的電話。有一些非常緊急,我們需要立刻解決的。”
蕾妮慢慢地笑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會幫助她們,就像吉普西講的那樣。難怪她喜歡他。當然,蕾妮是個孩子,不應該了解成人的世界,但她覺得就是這樣。他親切的關心可能是因為他對她姨媽的興趣。
“那么,我可以告訴吉普西你會來看她么?她堅持讓我告訴你這點。”
“當然可以。她在哪個醫院?”
蕾妮背出了醫院的名字以及床號,自己家的地址和電話號碼。蕾妮希望他在她媽媽在醫院的時候和姨媽面談,這樣她可以在一個較為公開的場合解釋事情,而不是讓媽媽擔心到崩潰。她仍然想知道他是否只是先遷就她,結果卻言而無信,但她希望不會如此。
任務完成,她松了口氣后,感覺到血液涌回了胸部。椅子被推回桌下,發出了“嘎吱”的聲音。
“謝謝你聽我說話,里爾登警探。”她把書包上最后的包帶套到了肩膀上。“我要走了,因為我真的不想媽媽太擔心。”
他點點頭以示感謝,把她送回了滑動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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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納·里爾登輸入安全碼回到小隔間,把文書摔在桌子上,跌回椅子里。這個案子變成了一個該死的雷區。很多調查都不明智,當警察十二年,他已經會制定自己的路線。然而,他知道由于那個叫喬安妮·塞耶斯的行政人員在失蹤那晚偷走的機密文件,該死的政治風暴正在醞釀之中。媒體的閃電戰肯定會因為一名年輕美麗、一頭金發的維多利亞警局雇員突然失蹤而引爆,權利機構正為此做好準備。
他已經開始懷疑這件事會如何發展。一名女性失蹤,警察的跟進沒有結果,整體上看也沒有找到兇手的可能,這一切都給記者提供了大量的素材。高級官員都會感到緊張,尤其是報告里的信息涉及高級警探轉移贓款贓物、現金、毒品和武器。領導肯定現在心情很糟,大部分員工都對他敬而遠之,康納也是。
所有嫌疑活動的電話,無論多么的微不足道,要被報告到“制止犯罪熱線”,團隊已經篩選出了奇怪的和值得調查的。這個孩子剛才在這里鄭重地告訴康納的東西,可能會在一條漫長曲折的道路上真正為他帶路。他得盡快去趟醫院。他想再次見到吉普西。他記得他說話時,她看他的方式,聽得如此專心,就好像他是世界上唯一的人。他已不記得上一次有人讓他有這種感覺是什么時候了,讓他覺得自己重要、有趣、甚至有吸引力。
他決定今晚八點左右輪班結束后去看她。這不會有什么損失,他也真的很想再見到她。此外,他想和她面談。他想找到那個傷害她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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