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威爾·霍頓和凱蒂在享用了一頓美妙的午餐后，離開了位于索霍區那家可人的意大利餐廳。十二月陽光燦爛，一切顯得都那么棒。這時，凱蒂問了他一個問題，標志著他們這段短暫關系的終結。

“你心里還有別人嗎？”

威爾對凱蒂的洞察力深感震驚。但也許就是這么明顯呢？吃飯的時候，他大多數時間都在胡思亂想，要么就是在發愁該如何趕走那些驅之不散的念頭。這天早晨在河邊散步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所以當被質疑的時候，就沒有必要去爭辯了。

威爾只是點了點頭。

凱蒂甜甜地一笑，在他臉頰上吻別，然后離去。她穿過馬路，沒有回頭，消失在他的視野里。

就是這樣。

威爾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整理著思緒，剛才和他們在同一家餐廳用餐的一對情侶手挽著手走了出來，為一個笑話而雙雙大笑。他看著他們，鼓起腮幫子，重重地呼了口氣。凱蒂是個可愛的女孩兒。善良，聰慧，漂亮。他們相處得非常好。在一些重大事項上他們似乎觀念一致，而且能讓彼此開懷大笑。他應該追上去，告訴他自己所想的那些事情和與她在一起相比，簡直微不足道。但是，他卻讓她離開了自己的生活，一句也未挽留。

他在倫敦西區的大街上徘徊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在快結束散步的時候，他確定了心意。不管凱蒂有多可愛，也不管他們倆有多來電，還是有個大問題。

那就是，他還愛著別人。

***

“我一定是瘋了。”

同天下午，倫敦北部斯托克紐因頓的一個叫作紐因頓·格林的小公園邊上，威爾·霍頓站在安全距離外望著那個姑娘。他剛來到那條街上，就看到了她正走出公寓，向著反方向走去。她看上去美極了——一席紅色的冬季大衣長及UGG靴筒，金色的長發完美地垂落在背上。他的第一反應是掉頭回家——來這地方本身就是個蠢主意。但是他情不自禁地想要跟上去、看著她，渴望能夠靠近聽聽她的聲音。

天啊，他簡直就是個跟蹤狂。

跟了幾分鐘后，她進入了廣場中央的公園，他猶豫了起來。在那兒，她和一個男人會了面。那是個和威爾差不多年紀的男人，高個兒，淺黃色頭發，穿著牛仔褲和短夾克衫。他們沿著人行道肩并肩地走著，而威爾則在一排樹后觀察著。

她肯定不會這么快就另覓新歡了吧？

他們并沒有牽著手，但看起來著實挺親近——也許在行走的時候還彼此能擦碰到對方。威爾感到不舒服和嫉妒，盡管他無權如此。那兩人坐在荒廢的兒童游樂區旁的一張長凳上，背對著威爾。他等著他們親吻，或是擁抱，但他們只是在交談。

他到底在這兒干什么？那姑娘可是原本計劃要殺了他的。要是艾瑪知道他想要再聯系她，一定會怒不可遏的。

在西區散步后，他就一頭沖向了地鐵。他幾乎像是開啟了自動駕駛功能，與其說是腦中所往，不如說是心之所向。他知道這么做極為愚蠢，而且可能只會造成傷害，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如果不找她談談，告訴她自己的感受，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后悔的。

艾瑪一定會理解的吧？

但究竟需不需要讓她知道呢？

對于第一個問題，答案是“也許”。至于第二個問題，答案大概是否定的。不過，威爾盡管已經不想再有任何秘密了，如果這么做才是最好的話，那就這樣吧。

那兩人還在談話，他就等著。就在他納悶他們還要逗留多久的時候，兩人起了身，都沒有擁抱一下就分開了。

他們是情侶嗎？

威爾晃晃頭，趕走了這個念頭。這當真與他無關。

在她回公寓的路上，他控制住了上前找她的沖動。就這么貿貿然地出現，他覺得只會顯得過于詭異。于是他等她回了家，又猶豫了五分鐘，這才朝著公寓一樓的大門走去。

記得不要叫她艾米……那個她用來欺騙他的假名……

威爾敲門后幾秒鐘，門就朝內開了。威爾知道，鑒于他們倆上一次分別時的情況，她看見自己的出現會很震驚，但他可沒有想到莎莉臉上會閃過恐懼的表情。

“威爾，我……”

威爾象征性地后退了一步：“對不起，來得這么唐突，但我只是想和你談談。”

莎莉面色蒼白而悲傷：“你不該來的，真不該來的。”

威爾點點頭表示理解：“那我走。正如我說的，很抱歉這么突然出現。”看到她讓他一顫，他轉過身就要離開。她看上去光芒四射，一如他記憶中的那般。

“等等，”他聽到她開口說道，“該道歉的人是我。”

威爾停住了，轉過身：“我不是為這個來的。”

“那是為什么？你為什么要來這兒，威爾？”

威爾捏了捏鼻梁，思考著該說什么：“我來是因為想弄明白，我以為自己了解的那個姑娘是不是真正的你。”

莎莉似乎能夠理解。“我們去喝杯咖啡吧。轉角就有個地方，安靜舒適。”

***

“我真的很抱歉，威爾，我對你做了那些。”

他們坐在咖啡館靠里的位置，盡可能離吧臺遠些，以免被人聽到。這地方眼下只有他們兩人。

“沒事。我明白你那時候不理智。你為斯圖爾特感到悲痛。我理解的。你受了傷，感到憤怒，想要報仇。”

莎莉別過目光，閉上了眼睛：“我不敢相信自己做的事情，還有我的計劃。我只是為所有的那些感到十分羞愧。非常非常羞愧。如果有什么我能補償你的辦法，我一定會去做的。”

“你不必這樣。”

“你怎么能這么想？”她說道，“我誘導了你幾個星期，對自己的身份撒了謊，還打算要……”

“但是你并沒有那么做。你什么也沒做。”

“是啊，我想我是沒有。”

“你為什么沒有執行下去呢？”在機場一切都昭然后，威爾就極其想要問出這個問題。莎莉，一個有降落傘教練資格證的人，駕車載他去了那兒，想要乘著雙人跳傘的機會讓兩人雙雙赴死。為什么既然有了計劃，有了想法，她卻把他留在了地面？

莎莉想了想該如何回答：“因為我喜歡過你。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可悲，但是那時候我是真的開始喜歡上你了，威爾。我就是下不了手。尤其是我們在準備跳傘時候你對我說的話。你說我讓你的人生變得更好了。我猜是那句話驚醒了我，讓我認識到自己在做的事情有多可怕——那一切有多恐怖，簡直是毛骨悚然。在斯圖爾特死后的幾星期里，呃，其實一切都很模糊。我當時那種狀態，那種深深的抑郁，我覺得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究竟在干什么。就像是著了魔一樣。”

“你當時還打算自殺嗎？”威爾問道，“如果他們沒有用無線電通知飛行員降落飛機，你還打算自己了斷嗎？”艾瑪和其他人及時趕到了機場，警告了威爾關于莎莉的計劃。

“當時的確處境不好。”她答道，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那現在呢？”

她微微勉強地笑了笑：“好點了，好多了。我感覺自己開始走出陰霾了。”

“那很好，真的很好。”威爾看著莎莉。她看上去氣色是不錯，不像是非常消沉的模樣。但是話說回來，他又怎能知道真相呢？她之前就騙苦了他一次，他得做好她可能故技重施的假設。

他們倆都輕啜了一口咖啡，瞥見一個母親帶著孩子進了門。“我還是很困惑，威爾，你為什么要來見我？你完全有理由想要忘記我的存在啊。”

威爾笑了，聽此想法搖了搖頭：“相信我，我試過了。”

“我不明白。”

“也許你是對的，”威爾而說道，竭力尋找合適的說辭，“也許我是不該來這兒。”

“你剛才在我公寓時說，想要知道你以為了解的那個姑娘，是不是真正的我。這是什么意思？”

威爾再次搖了搖頭，為自己竭力想壓制卻不得的感情而感到懊惱。“我……我愛上了那個姑娘……愛上了艾米。我徹底愛上了她。她讓我充滿活力。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艾米？”他原以為要說出來會非常困難，但現在發現這些話卻是如此自然地就能說出了口，他便有了勇氣。“你是那個我愛上的姑娘嗎？”

莎莉似乎大吃一驚：“我不是艾米，威爾。”

“但是艾米的身上有多少你的影子？”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她的個性、性格、她的喜惡、幽默感、她對生活的態度和人生觀——活在當下，挑戰恐懼。是你嗎？還是只是表演？”

“不，我就是這樣。”

“那么我愛上的人就是你。”

莎莉搖搖頭：“你不是真心的。你不會愛上了我的，威爾。”

“你真的覺得我不愛你的話，我會在這兒？”

“反正無所謂了，”她說，“在發生了這些之后。”

威爾不依不饒：“只做朋友也可以。如果你只想要這樣的話。我能接受。我發誓我絕不會逼迫你接受感覺不舒服的關系。”

“友誼需要信任，威爾。我對你做了那些，你還怎么能相信我？”

“我相信你的，”他答道，“是的，我知道這聽起來很瘋狂，但是我現在又見到你了，和你說上話了之后，我就知道我能相信你。”

“那你的家人呢，威爾？艾瑪會相信我嗎？她知道你來這兒，想要和我做朋友嗎？”

“她會理解的。”

“那如果她不理解呢？”

威爾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

在簡單但友好的道別后，莎莉目送著威爾轉過街角。她回了公寓，到了自己的私人空間后，才撥下了號碼：“嗨，有個麻煩。是威爾·霍頓。我覺得他跟蹤了我。如果真是的話，那他可能看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