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女王的欽差大人
- 大衛·普羅瑟勛爵(Lord David Prosser)
- 5190字
- 2019-01-17 14:49:13
1991年11月30日,星期六
快樂回家記
凌晨兩點,我被房間里的動靜驚醒。我開了燈,生怕梅米特或是阿卜杜拉逃跑而且找到我了。正爬到我床上的卻是普魯內拉。
“你這是干什么,普魯內拉?”我問,雖然我承認這問題很愚蠢。
“我害怕,大衛。”她回答,“我在那里過了兩星期擔驚受怕的日子,就是怕他來抓我。我只要你抱著我。”
“沒事,沒事。”我說,“他現在不可能來抓你了。你鉆進被窩,我躺在被子上抱著你,直到你睡著為止。別擔心,我會保護你?!?
她一臉懊喪地爬進被窩。我關上燈,靠近她,用一只胳膊摟住她的脖子,讓她的頭靠在我肩膀上。她用雙手握著那只手。我正要睡著的時候,感到自己的胳膊在動,因為她在把它移到她的胸部上。我佯裝睡著,稍許轉身,把胳膊騰出來放在她頭的上方。為哄她入睡,我開始輕撫她的頭發,像是跟女兒坐在一起時那樣。
她發出一聲相當沉重的嘆息,側過身去。估摸著,這之后她很快就睡著了,雖說我看不到她睡著的樣子。不過我沒接著睡,而是躺著盤算回家的事。
七點,我鎖牢衛生間門后沖了澡。洗完后我出來拿了干凈衣服,再回衛生間換上。穿戴整齊后,我輕聲叫醒普魯內拉,請她回房洗澡換衣服,再去吃早餐。
她希望我陪她去,確保她的安全,但我答應先去檢查她的房間,再讓她進去。一切正常,于是她洗漱打扮好,回來找我去吃早餐。
早餐結束后,我讓總臺預訂一輛出租車送我們去機場,并要求結賬。我被告知,領事館已經付了酒店賬單。這些人實在太熱情、太客氣了。
乘車抵達機場后時間還很充裕,于是我買了香煙,給J夫人和伊莎貝爾買了禮物。我問普魯內拉需要什么,于是她在機場商店又是一番掃貨。她滿面春風地回來,挽住我的胳膊。
在飛機上,我們坐在一起。起飛不久后,我們用了咖啡,我喝完后打起了瞌睡。又是一次漫長的航程,我醒來后,普魯內拉攙著我的手臂,跟我聊起天來。
到達后,在我們取推車、放行李箱、等待入關的過程中,她一直挽著我的手臂。我們順利過關,走到接站大廳。我找著J夫人,見她跟伯特倫爵士站在一起。他們向我們走過來,我一時無法把手臂掙脫出來。
茱莉亞說:“哎,姑娘,太隨便了吧。”語調很歡快,然后回頭給我一個擁抱,說:“歡迎回家,親愛的。又一次冒險結束了吧?”
“是啊。”我附和著,“回家真開心?!?
伯特倫給了普魯內拉一個擁抱,所以我猜測他們認識。他問她是否一切安好?!拔椰F在沒事了,伯蒂叔叔。”她答道,“多虧了大衛?!?
伯蒂抓住我的手,使勁地握著?!疤兄x啦,老伙計?!彼f,“沒齒難忘?!?
“小事一樁,老兄。看樣子,結果還不錯。”
J夫人和我告辭去取車,伯蒂則陪著普魯內拉回家去了。
“你還好吧,親愛的?”我問J夫人。
“是的,大衛,我還好,謝謝。當然,我們很想你?!?
“親愛的,我走時氣氛好像有點冷。我惹你不高興了,還是做錯什么了嗎?你知道我不會跟其他女人胡來吧?”
“當然了,親愛的?!彼卮穑翱峙挛夷菚r心里有點亂。我不擔心你會玩女人,可我擔心她們會玩你啊。你對女人沒啥心眼,你知道的。你能被她們玩弄在手掌心里。我敢打賭,那個小狐貍精想勾引你上床?!?
“沒有,親愛的,我發誓她沒有。像她那樣有教養的姑娘怎么會做那種事?咱們一起去挑些好東西給伊莎貝拉過生日吧。”
1991年12月1日,星期天
勛爵大人跟宗教狹路相逢
那一晚的事不想多說了。凌晨2點15分,我被“咚咚咚”的聲響吵醒。我定定神,發現聲音來自臥室的門。起來開門,正碰上貓咪要對門發起新一輪的頂撞。它從我身邊飛射過去,顯然腦子被撞蒙了,沒發現門這個障礙沒了。撞上衣柜門后它才如夢方醒,差點把門給撞破。
凌晨時分的我可沒那么多同情心。我用楔子抵住門后就回到床上。這么做本來是為了防止貓咪出去時故伎重演,可它趁機跳上床,鉆進了被窩。我坐下來時差點把它壓扁。我們同時感到對方的存在,它試探性地伸出一只爪子撓了我。估計我現在背上多了個條形碼。萬一我在超市收銀臺附近跌倒,老天救命啊,我還沒回過神就會被塞進購物袋里了。
接下來半小時,我們保持著主人和寵物的關系。主人占領了床上暖和的位置,我則坐在床邊,合上眼,打瞌睡時差點栽倒。
它總算讓了位,我急忙把腿伸進被窩,拍拍枕頭躺下來。凌晨3點15分,它開始在我身上來回走。但由于我側躺著,它站在我身體最窄的側面,只能用利爪保持穩定。我身體的一側被戳出很多小血點。
我不得不翻身平躺。別無選擇。我小心翼翼地翻身,這樣不至于一下子就把它甩出去。它在我身體正面來回走了幾步,又用濕鼻子對我的鼻眼幾番摩挲之后,終于趴下來。仿佛一坨鉛塊壓在我胸口。我竟然又睡著了。
不知道貓咪恩準我睡了多久,但我感到下巴在被拉扯,沒一會就從睡眠深處驚醒。我感到那坨重物還壓在胸口,可顯然此時它并不安穩。它已經決定拿我的胡子解悶兒,把它當一片搖擺的羊毛不停撓,還伸長了爪子。我在錯誤的時間伸手移開胡子,手指被貓抓出一道道血痕。我想,這血痕顯得手指更細長了呢。我鋌而走險,再次翻身側躺,這個過程中幾乎是把它甩出去的。它摔到地板上后才善罷甘休,但依然能趾高氣揚地退場。
我睡著了。
不一會,我感到耳邊有個濕乎乎的鼻子,嚇得猛然睜開眼,看了看鐘,發現是凌晨4點50分。我繳械投降,乖乖履行義務。我跳下床,抓起晨衣,回頭看奧斯卡。“你是想吃東西嗎,小混蛋?”我問道(其實我并不想復述原話),但是它已經躺在空出的床上呼呼大睡了。
我氣呼呼地走去廚房,給自己泡了杯茶。正要弄完時,J夫人進來了?!澳隳侵挥憛挼呢?,”她說,“鬧得我半宿沒睡,現在又吵醒我,我餓得要死?!蔽乙ё∽齑剑瑳]提醒她“我那只討厭的貓”是她和伊莎貝拉先斬后奏的結果,跟我沒有半點關系。我愿意對鸚鵡喬伊負責,可這貓,沒門兒!
我又泡了杯茶。我們端著茶去了客廳。J夫人一如往常坐在長沙發上,過了會我也坐過來。貓現在霸占了我的椅子,露出一臉壞笑,很快睡著了。
在友好的氣氛中,我們默默享用熱飲。早上六點半,我起來重新燒水,以便J夫人吃每天一粒的鈣片。接著她還要喝4杯咖啡,直到解渴為止。個人覺得,她就是喝咖啡上癮,不過沉默是金的道理我懂。
“今天想做什么,親愛的?”她問我。
搞不清這是個圈套,還是她已經做了決定,所以我回答:“隨你喜歡,親愛的?!?
“你們男人都這樣?!彼f,“讓你選,你又做不了主。別??!你肯定有想干的事情吧。”
“嗯,總可以去跳蚤市場看看的?!蔽颐半U一試。
“不好,去慕慕和約翰家玩玩再好不過了。”她又回答道。
我默認了。
她去沖澡,換衣服,我也跟著做了。七點半準備就緒。伊莎貝爾在朋友家過夜,我給她留了便條。我們沒指望她傍晚前回來,但穩妥點沒壞處。
7點45分,我們出發了。他們住在遠郊,路上一般要花幾個小時。我們經過風景如畫的鄉村,穿過叢林,路過湖泊。天公作美時,一路上很是心曠神怡。
通常,快到目的地時,我們會路過一個小村子,這時我會打電話給慕慕,請她開始燒水。他們住得太偏遠,沒有煤氣管道,只能依賴煤氣罐,燒壺水都要很久。今天,開到最后一段路時,我建議茱莉亞在公路餐廳吃早餐。我算準她不會同意,沒料到她竟然說:“太好了,親愛的。”然后停了車。
餐廳內部裝修得像火車車廂(其實,看名字“咖啡特快”就該明白了),光線很暗。菜單上有培根、雞蛋[17],所以我另要了份“干凈”的菜單(哈哈,說得漂亮!)。最后我們決定只要吐司,再各來一杯咖啡。吐司是現烤的,很酥脆,還配了貨真價實的黃油。巧就巧在,茱莉亞喜歡只涂薄薄一層黃油,我卻喜歡涂得厚厚的,所以剛好把她剩下的黃油承包了??Х葻釤岬?,很愜意。
離店時,我跟往常一樣給慕慕打電話:“十分鐘就到,希望廁所沒人去,因為妹夫要噓噓。”咱雖然比不上大詩人彭斯,但確有寫詩的天分。離茱莉亞喝下一杯咖啡還有5分鐘時,交通燈轉成了紅燈,一個車隊從左面匯入。那是四輛載著圣經主題展板的貨車,后面跟著一些游行的人,最后是一個銅管樂隊。
綠燈亮了,我們又繼續前進,總共才開了不到兩百米,突然意識到自己跟在了一個龜速前進的教會游行尾巴后面。還有八公里的路要開呢!仿佛半年都過去了,才挪了不到兩公里,于是我哼起“當圣人行進到達時”的曲子。我明白,這曲調將在腦中整日揮之不去,也許演奏得比前面的樂隊還糟糕。
又走了不到一公里,游行隊伍左轉了。我們趕緊往前開,遲到了大概20分鐘。
慕慕開了門?!拔乙詾槟銈兾宸昼娋湍艿侥?,大衛。”她說。
“啊,本來是的,慕慕,不過路上跟宗教來了個親密接觸?!?
茱莉亞喝到了咖啡,我總算上到了廁所。這會已經十點半了。約翰和我按照慣例應該去書房,不過外甥女們今天似乎很安靜,我們決定去花園里坐會兒。盡管時值隆冬,花園仍很賞心悅目。我們坐著閑聊了會,這時我注意到一個東西,略轉頭,發現灌木上停著一只蝴蝶。“12月還有這個?”我心想。我馬上借故走開,穿過房子,跑到門口停車的地方。我在儀表盤下的儲物箱放了個應急備用的照相機。我拿起相機,又穿過房子。好,蝴蝶還在。我調好鏡頭,躡手躡腳地走近。
“他在干嗎?”我聽到慕慕問茱莉亞。
“完全不知道。”我聽到茱莉亞說。
只聽約翰發出笑聲。
靠得夠近,可以拍照了。正當我要按下快門時,卻發現蝴蝶是假的。我有些犯迷糊,不知如何是好,就繼續往前走,然后撥開灌木叢,按下快門。“真是的,蝴蝶飛走了?!蔽艺f。
我走回椅子旁,約翰邊說邊笑:
“早知道,哈哈,你想抓拍假蝴蝶,哈哈,我就把它拿過來了?!?
“蝴蝶?”我說,“什么蝴蝶?我看到田里有只狐貍在跑,想抓拍它來著?!?
“抱歉,老兄。”約翰一臉壞笑,嘴都歪了。他沖我擠擠眼,說:“是我弄錯了?!蔽乙惠呑佣紩卸鞔鞯?。要是J夫人發現我把假蝴蝶當真的拍,我就成永遠的笑柄了。
在當地一個酒吧吃了午飯后,J夫人和我啟程回家。一路沒有耽擱,星期天路上車很少。將近黃昏時,我們回到家,沒過幾分鐘伊莎貝爾也到家了。我燒水泡茶時,看到茱莉亞招手讓她過去,透過開水的聲音,我聽到些許壓低的笑聲。我用盤子端著茶去了客廳,大家都坐下來。
伊莎貝爾說:“爸爸,今晚我很想吃白椰菜,還想看俄國海軍上將的紀錄片,可我又很想穿燕尾服呢?!闭f完,她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18]
茱莉亞只是看看她,然后說:“好啦大衛,現在我們有飛蛾的新故事打趣你了。”
1991年12月8日,星期天
生日
伊莎貝拉的14歲生日。嗯,無論如何也忘不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因為才早上七點,我就聽到她房間里震天響地放著史蒂夫·旺達的歌“祝你生日快樂”。
唉,伊莎貝爾,你的本性可真含蓄。還好,我們家附近沒有鄰居,不會打擾別人。
我起來煮了晨間咖啡,這么吵J夫人應該也睡不著了。我給她端去咖啡,她說過會兒去客廳找我。她來后,跟我一起湊齊給伊莎貝爾的禮物,準備吃早餐時給她。差不多十分鐘后就該送出禮物了,因為那會伊莎貝爾肯定我們都起床忙活了。
“早上好,我的親爹親娘呀。”她出現后說。我們都跟她問好,給她擁抱,祝她生日快樂。不過,音樂一定是把她給震聾了,她有沒有聽見我們的話,還說不準呢。
她拆開的第一個禮物是我給她買的電腦游戲。游戲名叫“刺猬索尼克”,她很開心,給了我一個擁抱。
她拆開的下一個禮物是衣服,一系列的牛仔褲、裙子、上衣,這些是茱莉亞嚴格按照伊莎貝爾本人的要求選購的。她的穿衣風格必須跟朋友們一致,才會被認為是“酷”的。
約翰和慕慕寄來一張禮品券,很好,因為她總有想要的書籍、音樂和游戲。禮物和賀卡全部看完后,伊莎貝爾躲回樓上去試新衣服了。她稍后下樓給我們看,求我們出去吃飯。我們答應了,出發去巴徹斯特的一間希臘小館子,在那兒可以砸盤子玩。
我們小心在陶瓷碎片中跋涉,走到一張空桌邊。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所以我們點了瓶葡萄酒。等上菜時,我們每人扔了一個盤子,親身體驗了一把。聽著像斯塔福德郡陶器廠發生了爆炸,但玩起來很過癮。不過,沒等我樂完,“哐啷”一聲,一件硬邦邦的白色陶制品砸中了后腦勺。我一下被砸暈了,往前撲倒。餐廳經理跑來連聲道歉。“介頓飯餓們免單,勛爵大人?!彼僦鴿鉂獾南ED口音說。
發射導彈的熊孩子家長也過來道歉?!皩嵲诓缓靡馑?。”我聽到,“再給您點瓶酒,不成敬意。”他們說。
這會我稍微清醒了些,回答說:“不用擔心,腦袋上挨一盤子不會致殘的。不過要是我的話,就趕緊帶你家小子去郡板球隊參加投球手選拔?!?
我給姑娘們各點了一份餐,但我已經不太想吃了。我嚼著一根面包棒,盡量不去理會隨之而來的劇烈頭痛,努力定住眼神,因為我看所有東西都是兩個。幸虧我不會看到兩個賬單。姑娘們總算吃完了超大份布丁,我跟她們溜達回車邊,走在兩人當中。
我在車里準是睡著了,因為我只記得接下來有亮光照在眼睛里,一位(或兩位)醫生俯在我身上,叫我醒過來。我似乎聽見有人提到腦震蕩,這才清醒過來。茱莉亞和伊莎貝爾告訴我,我在車里昏過去了,幸好系了安全帶,頭才沒撞上儀表盤。
過了幾小時,我獲準回家。我向身體一側的醫生道謝,又跟另一側的伊莎貝爾道歉,說掃了她過生日的興。
“別介意呀,爸爸?!彼艺f,“不是你的錯。不過等我朋友來的時候,我可不想聽你跟大家說,你被飛來橫碟給砸中了?!?
看得出,這姑娘身上有太多老媽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