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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俏淑妃弄情媚新主 王弘贄求榮弒廢君

驛外群芳爛漫時,春光入牖好題詩。

多情卻被雷聲惱,雨驟花殘自可知。

李從珂在百官的朝賀聲中登上皇位。群臣要他移居興圣宮,李從珂認為興圣宮乃父皇當朝理政圣地,自己不敢與先皇并論,豈能躋身玷污。他讓人把興圣宮擺上李嗣源的神位,成為祭奠先皇的圣殿,自己卻讓人把緊鄰興圣宮西側的至德殿清掃出來,略加修葺,成為處理朝政的地方。將夫人劉延英立為皇后,側夫人銀喜立為皇貴妃,尊老皇后為皇太后,又追奉自己的生母魏氏為宣憲皇太后,貶淑妃為太妃。鳳翔起兵的將士自然都有

所封賞,按下不表。

且說從李從厚逃出皇宮后,淑妃很是掛念自己兒子的安危,整日戰戰兢兢、提心吊膽,茶飯不思、食不甘味。她怕新皇李從珂不能相容,遭遇不測。幾天過去了,仍不見有什么異常動靜,只聽說褫奪了他皇太后的尊號,降為太妃,厚兒被貶為鄂王,畢竟自己跟隨先皇快二十年了,當今皇上能不給這個面子?雖說現在并沒有去追他們娘兒倆的罪。可她怎能放心遠在衛州的厚兒。皇上對厚兒的態度至今不明,一直沒有降詔。這令她忐忑不安,怕李從珂偷偷殺了自己的兒子。

回想皇上駕崩后這幾個月來的宮廷慘變,自己就像顛簸在茫茫大海里的一葉孤舟,東漂西蕩,左右搖擺。為了保護自己與厚兒,她先是與李從榮私通,又怕人多眼雜,暴露了他們之間的這段亂倫之事,又讓她的貼身侍女鳳兒去侍奉這個即將成為皇上的王爺。誰知風生云起,在朱弘昭的唆使下,自己誘惑李從榮帶兵進宮,李從榮落個“逼宮謀反”的罪名被朱弘昭他們所殺。緊接著皇上晏駕,仿佛一下子跌入了谷底。不想又絕處逢生,朱弘昭為贏得自己的歡心,竟冒天下之大不韙,把厚兒硬是推上皇位,為了厚兒,她又委身于朱弘昭,可到頭來還是落了個雞飛蛋打。

自古紅顏薄命,自己身為天子的愛妃也沒有逃脫這個窼臼。想起自己半生的遭遇,不免感嘆唏噓,同時又想起侍女鳳兒的命運。秦王被殺后,鳳兒哭得死去活來。秦王曾答應鳳兒,一旦登上皇位,即刻封她為皇貴妃。其實鳳兒并沒有這個奢求,只要能光明正大的成為一個嬪妃也就心滿意足了,誰知盼來的竟是這樣一個結果。主仆二人心照不宣地都在傷心。

這天夜里,淑妃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鳳兒輕手輕腳地來到她床前,問道:“娘娘,怎么還不睡?快四更了。”

“睡不著呀。你怎么也不睡呢?”

鳳兒替淑妃掩掩被角道:“不要想事了,快些歇息吧。”

淑妃抓住鳳兒的手道:“鳳兒,你說咱們娘兒倆怎么這樣命不濟呀,好端端地竟弄成這樣?”

淑妃的話勾起鳳兒的傷心事,眼淚止不住噴涌而出,哽咽地道:“不要再提這事了,是我們的命不好呀……”鳳兒忍不住哭泣起來。

淑妃撫摸著鳳兒的發鬢,無聲掉著眼淚。突然,她把手從鳳兒的發鬢上拿開,說道:“鳳兒,我們不能就這樣算了,我們還得想個法子,不能眼睜睜地任人擺布。”

“事到如今,還有什么法子?”

淑妃從睡塌上坐起來道:“先皇是男人,秦王是男人,當今皇上也是男人,是男人咱就有法子去對付他們。咱們女人有什么?一沒有人家有力氣,也沒有人家心狠手辣,咱就有容貌,有身子。我已經老了,男人們不大歡喜我這個老太婆……”

“不是這樣,娘娘生得絕頂美貌,鳳兒不及娘娘半分。誰見了娘娘不動心呢?鳳兒跟隨娘娘這些年看得最清楚了。就連娘娘穿過的衣衫,咱們宮里的太監都拿出去換錢,一說是娘娘著過身的,無論是什么都能賣出個好價錢。”

“哦,有這樣的事?”淑妃來了興趣,好奇地問,“我怎么未曾得知?”

鳳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都是以前的事了,鳳兒也得過好處,怎能告訴娘娘呢?”

“你這個死丫頭,我說怎么有很多衣衫都不見了,原來是你們給賣了。那些破爛誰人要呢,都賣給什么人了?”

“還不是那些有錢有勢的臭男人。有朝里的大官,有京城里的富豪。公公們說,就是現在朝里還有幾個大臣想買娘娘的衣衫呢!”

鳳兒的話又讓淑妃恢復了信心,她索性從睡塌上下來,只穿身雪白的貼身絲袍,在內室里走動著。鳳兒看著淑妃那嬌小、豐腴的身材,深有感觸地道:“娘娘一點都不覺得老,還是那樣迷人。”

“唉!我們女人說到底是以色侍人,看來我們還得用這個法子了。”

“娘娘,鳳兒就是死也不再做那臟事了,你饒了鳳兒吧,鳳兒心痛呀。”說著,鳳兒又抽泣起來。

自從鳳兒與李從榮有了那茍且之事后,一想起他的慘死就悲痛欲絕。淑妃知道她對秦王是真心的,與自己不同,可鳳兒永遠不知道埋在自己心里的秘密:自己之所以委身于秦王,并不完全是為了讓他保護自己與厚兒,也為了滿足自己對風流少年的強烈愛欲,以安慰自己那顆孤寂的心。所以每次鳳兒去后園子與秦王幽會,她心里妒忌的難以忍受。

淑妃坐回到睡塌上,對鳳兒道:“你回房歇息吧,明日我要去至德殿會會這個皇上。”

翌日,李從珂早朝后,回到至德殿大書房里看折子,兩個小太監忙要幫他脫去沉重的龍袍,他把眼一瞪說道:“你們都下去,朕不要你伺候。”說完,一屁股坐下。一個宮女剛把茶放在案上,李從珂舉起來摔在地上,“咣”地一聲,茶水四濺,嚇得那宮女尖叫一聲躲在一旁。李從珂憤憤地道:“這些個人,怎的就不能容下一個孩子?他才多大?那些事是他干的嗎?”

那些宮女、太監見皇上發這么大的脾氣,都嚇得不敢大聲出氣,畏縮地站在一邊。一個宮女見狀,忙出去把任本光找來。李從珂見任公公進來,強作笑臉道:“哦,是任公公呀,快請坐。”

任公公冒死赴鳳翔傳太后懿旨,立有大功,李從珂既感激又敬重,總是高看一眼。他進來后,俯身要去撿地上的碎片,李從珂忙把他攔住,自己蹲下來,一片一片地拾掇干凈,任公公對那些宮女、太監使個眼色,他們都悄沒聲息地出去了。

“陛下,何事生這么大的氣?”

李從珂把那些碎瓷片,放在案上,嘆口氣道:“鄂王還是個孩子呀,朕怎忍心去殺他?朕手下那些將軍,竟把朱弘昭殺死他們家眷的罪都歸于鄂王,非逼著朕下旨賜鄂王自盡,這成何體統?鄂王雖然有錯,錯不當誅。他是先皇唯一的骨血,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朕斷不能做。”

任公公感嘆一聲道:“陛下真是仁孝之君呀,先皇沒有看錯。按說老奴不該干預朝政,但這樣的事情老奴愿多幾句嘴。陛下也不能怪那些將軍們,他們害怕鄂王將來要復仇,所以才……”

“他們多慮了,鄂王不會恩將仇報的。今日留他一條性命,仍享有王爵俸祿,他難道還不死心?”

“只憑著鄂王自己絕不會有事的,怕就怕鄂王到了封地再遇到朱弘昭那樣的人唆使,難保他不會變心。他可是先皇的嫡子,萬一興兵作亂,咱大唐的天下還能安穩嗎?陛下不得不防呀。”

李從珂聽完這些話,心里像壓上了一塊石頭,心事重重地說:“朕今天朝會,原準備頒詔,讓鄂王見駕后,去他的封地魏州出任節度使。可大臣們都極力反對,連范先生也不支持。原來是他們想到了這件事。這也怪不得他們呀。”

“所以他們才要求陛下除掉鄂王的。”

“你不要說了,朕絕不會做這傷天害理的事情。那就不讓他去魏州了,就在這皇城里做個富貴一世的逍遙王,這也對得起他了。每想起吉兒,朕便恨不得要了他的命,可朕不能這樣做。”

“陛下寬厚仁愛,亙古少有,真是百姓之福呀。”

“哈哈哈,你這個老東西,以后少拍朕的馬屁,朕不愛聽。你告訴樞密院,即刻傳旨衛州,要鄂王李從厚回京城安享尊榮,不得與大臣來往。”

“是,老奴這就去。”

李從珂送走了任公公,見身邊那些宮女太監還站殿外廊下,笑著對那些人道:“都在那里做什么?朕餓了,快去傳膳呀!告訴御膳房,董璋這老滑頭給朕進的御酒拿來兩壺。”

鄂王的事情辦妥了,李從珂的心情也好起來。正在這時,一個太監急匆匆地從外面進來,對李從珂稟報道:“陛下,淑太妃在宮外候著,等半天了,說要覲見陛下,有事啟奏。”

李從珂聞聽,把臉一沉道:“她來做什么?大事讓她去找樞密院,小事去找內務府,朕不要見她。”

“淑太妃說,有些事情只能給皇上說。”

李從珂猶疑了片刻道“哦,什么事偏要找朕?那就讓她進來吧。”

不一會兒,淑妃在那個小太監的帶領下來到至德殿,剛一進書房門,淑妃就跪在地上道:“罪太妃拜見皇上陛下,愿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李從珂的眉頭擰成一個疙瘩,他依然端坐在那里,鼻子“哼”一聲道:“太妃是朕的長輩,怎如此行禮,難道禮部的人沒有告訴你?”

淑妃跪在那里,微微抬起頭瞟了李從珂一眼,見他那副橫眉豎目的樣子,心里很是害怕,趕緊把頭低下來道:“賤妾只知道是個罪人,不敢妄稱長輩。皇上天命所歸,是我大唐之福,望皇上開恩,饒了我們母子二人,賤妾就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陛下的大恩大德。”

李從珂的嘴角拉了拉,冷笑一聲道:“既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快起來吧,朕承受不住。念你侍奉先皇還算殷勤,就不追究你與朱弘昭沆瀣一氣、擅權亂政的罪過了。”

“謝陛下的寬宏大量,賤妾已經想好,若陛下能赦免厚兒的罪過,保他一命,賤妾愿追隨先皇于地下,一命換一命。”說著,淑妃猛地從地上站起來,一頭向殿柱上撞去。李從珂手疾眼快,飛身上前拉住了她,她卻極力地扭動腰肢,想掙脫李從珂的雙手,見李從珂死不放手,便順勢倚在李從珂的肩上哭泣起來。

“陛下,就讓賤妾去追隨先皇去吧。我知道,到了陰曹地府,先皇會為臣妾作主的,比活著受罪要好上百倍。生有何趣?死有何哀?想著先皇對賤妾恩重如山,享不盡的人間快樂。可先皇駕崩,我只有聽憑別人的擺布,不這樣做難道還有別的法子?朱弘昭這個老賊,硬是不聽先皇的話,非要把厚兒推上皇位,是他害了我們母子。賤妾有什么錯,賤妾跟隨先皇二十年了,從沒有干預過朝政,惟有一心一意侍奉先皇,從沒有想過讓自己的兒子去做皇上,誰知他們背著賤妾,把厚兒接回來承繼了皇位。賤妾知道,厚兒怎能與陛下相比,他哪里有這個德能,就是秦王殿下也不能與陛下您相提并論。可朱弘昭這個老賊背天行事,不顧一切地把厚兒接回來,賤妾原以為他是好心,誰知……”王淑妃伏在李從珂的肩上哭訴著,越說越是悲痛,“誰知朱弘昭沒安好心,他仗著擁戴厚兒有功,幾次調戲賤妾,秦王被他們殺了,陛下您又遠在鳳翔,我們娘倆都在他手心里,賤妾敢不依從他嗎?他朱弘昭算什么?不就是多讀了幾本書,賤妾崇拜的是英雄豪杰,為此才跟隨了先皇。先皇撇下我們母子去了,以后可要依靠誰人呢……”

淑妃掏心拽肺地一番哭訴,讓李從珂陡生一股憐憫之情,他剛想安慰她幾句,突然意識到自己還緊緊抱著她呢,忙撒開手,局促不安地坐下道:“朕知道你,你不必自責了,好生安養,朕不會丟下你們母子的。朕已經赦免了鄂王的罪,那會兒已經讓樞密院給鄂王傳旨,讓他回京城,好好做他的王爺。有朕在,不會為難你的,你下去吧。”

淑妃聞聽,感動得熱淚盈眶,急忙跪下道:“謝陛下圣恩,厚兒回來后,我一定讓他好好服侍陛下。”

“快起來吧。他是先皇的嫡親骨肉,定會有些不安分的人暗中挑唆誘惑,你要多加提醒,讓他再不要做出昏事,若是那樣,朕也保不了他。”

“請陛下放心,厚兒是個老實孩子,沒有那個心眼,我會時常告誡他的。他若有了二心,賤妾也饒恕不了他。”

“好吧,你回宮吧。”

王淑妃答應一聲,剛想離開,突然又轉過身對李從珂道:“陛下國事繁忙,您要多注意身子,先皇最喜愛賤妾做的波斯小點心,哪天陛下有空到賤妾宮里來,嘗嘗賤妾的手藝。”

李從珂聽罷,冷笑了一聲道:“如此多謝太妃了。”

卻說被困在衛州驛館里的李從厚,自從他的那些侍衛被劉知遠殺了后,自己再沒了自由,整日被軟禁在驛館的樓上。衛州的百姓見驛館里每日進進出出全是些當兵的,很感好奇,常聚在驛館門口向里窺探。劉知遠怕日子久了走露消息,自己擔不起干系,他認真地安排好看守事宜后,急忙趕到京城找石敬瑭討主意。石敬瑭正在洛陽西南監造先皇的陵寢,劉知遠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石敬瑭見到劉知遠后很是高興,忙把他帶進帳里,屏退左右道:“你到底是來了,這幾日真是如坐針氈。”

“主公,現在快火燒眉毛了,主公卻在這里營造陵寢。工部的人都是吃白飯的嗎?下官在衛州很是著急,不知那事怎樣收場,也得不到主公的消息。”劉知遠急切地說。

“別提了。我們進城的第二天,潞王就到了,忙完他的登基大典,第一道旨意就給了我,要我督造先皇的陵寢,我哪里動彈得了?虧你找到洛陽,不然就要壞事了。”

“桑大人不是跟隨你進京城了,他人在哪里?”

“我已經讓他帶人馬回河東了,京城除了幾個小廝只我一人。陵寢也快竣工了,先皇的奉安大典后我才能回去。”

“這如何是好?那件事該如何收場?”

石敬瑭似乎早就胸有成竹了,四周觀望一下道:“李從珂登基快一個月了,只把皇上貶為鄂王,是殺是留還沒有旨意。他是礙于兄弟情面,裝作寬厚仁慈,其實他是再等他手下的將軍們出來抗旨,把皇上置于死地,我估摸著,他撐不了幾天就要頒旨了。你速回衛州,把看守鄂王的事情交給衛州刺史王弘贄,絕不能讓鄂王死在我們手里。萬一他他把那旨意給我了,我是遵旨還是抗旨呢?”

“是,屬下明白。”

“你移交給他后,帶咱們那些人速回河東。”

“是。”

領了石敬瑭的將令后,劉知遠馬不停蹄地趕回衛州向王弘贄交代。那王弘贄與劉知遠本是同鄉,入仕后二人關系很是交好。王弘贄見老鄉尋他,很是高興,忙吩咐酒宴侍候,劉知遠也不客氣,欣然赴宴。

劉知遠把駙馬爺的鈞令轉告了他,王弘贄這才知道驛館里關押的是廢帝李從厚,一時驚得竟無了言語。半晌才問道:“怪不得把驛館搞得水泄不通,原來是那個小皇上。既是駙馬鈞令,老兄只能應承下來。但不知怎樣才能中當今皇上的意?請劉老弟指教。”

“你只管把他看好,一日三餐少不了就萬事大吉了。最要緊的是千萬不要走脫了他。”

“知道了,愚兄明白。”

二人說了會兒閑話,遂推杯換盞地豪飲起來。酒酣耳熱之際,劉知遠問道:“此次潞王起事,仁兄怎不發一兵一卒?你衛州好歹還有三千人馬,怎的就按兵不動呢?”

王弘贄嘆口氣道:“說起來慚愧。要是知道潞王能入主洛陽,我怎不舍得發兵呢?誰知道王思同的十萬大軍這樣無能,剛一交戰,竟歸附了他,這么快就……”

“跟隨鳳翔起兵的都得到了封賞,就說汴州一個小小牙將,潞王都快到洛陽了才起兵響應,區區五百人馬,不曾打過一仗,就這樣,當今皇上還嘉其擁戴之功,被封為汴州刺史。”

王弘贄聽罷,不免心里緊張起來,小心地問道:“賢弟跟隨駙馬爺多年了,消息自然比愚兄得到的快。賢弟知道皇上將怎樣處罰我們這些人?”

“這倒不曾聽說。只知道那些在鳳翔起事的將領們都得到了皇上的封賞,至于對那些不曾派出一兵一卒的節度使及地方將領們到底怎的開銷還不得而知,就當今皇上的脾氣,肯定要有所說法,他絕不會就這樣算了的。”

“哦。”王弘贄心里更加沉重起來,忙把話頭岔開,說道:“不說這些了,提起來后悔,怎樣處罰那是皇上的事,想也沒用。可說起來也怪了,皇上登基這些天了,對廢帝既不殺,也不放,就這樣吊起來了。誰知皇上到底是什么心思?”

劉知遠有些醉了,哈哈大笑著,用筷子點著他道:“你呀,書讀多了反倒迂腐起來。你想,古往今來,哪個亡國之君有好下場?遠的不說,就說僖宗皇帝吧,他禪位給朱溫后被貶為濟陰王,最后下場又如何呢?還不是被朱溫殺了。聽駙馬爺說,當今皇上礙于兄弟情面,不愿下明旨,是在等著他手下的將軍們動手呢。你等著吧,快了,過不了幾天了。”劉知遠借著酒力,把石敬瑭的話添油加醋地對王弘贄說了一遍。王弘贄若有所思地點著頭。

送走了劉知遠,王弘贄翻來覆去地想著這件事,他覺得機會似乎到了,應該去拼一次。想自己入仕快二十年了,從原先七品知縣到現在的衛州刺史,一直做受氣的官,多少資歷不及他的人都一個個平步青云了,而他仍然還是個不淡不咸的差事。想起了也怪自己,錯失過多少機會呀。遠的不說,就說這次吧,衛州也曾接到過李從珂起事的檄文,本打算帶兵追隨潞王起事,可由于自己優柔寡斷,沒有審時度事,竟至于坐失了這個良機。李從珂登基后,王弘贄為此幾乎悔青了腸子。更讓他恐慌不安的是皇上現在還顧不著收拾像他這樣的人,但遲早會有這一天,不是被罷免就是要問罪。想來思去,與其束手待斃,不如冒險一搏。成則大功一件,少不得加官進爵。假若皇上問罪,就報個“暴病而卒”,或者是“自盡而亡”。一個亡國之君,誰還會為他的生死較真?

他打定了主意,第二天一早就帶著一百多人來到衛州驛館與劉知遠做了交割。他眼看著劉知遠帶人回河東去了,自己才來到樓上去見李從厚。李從厚根本不認識他,見一個陌生人進來,疑惑地問道:“你是何人?怎的不曾見過。”

王弘贄笑笑道:“衛州刺史王弘贄前來拜見陛下。”

這一聲稱呼,使李從厚頓時緊張起來,苦笑一聲說道:“我已為階下之囚,怎敢僭越?潞王已經登基,太后已經傳來懿旨,貶我為鄂王了,你難道不知?”

“陛下不是階下囚,末將仍是陛下的臣子。”

李從厚聞聽,心里感到一絲愉悅,問道:“劉知遠呢?他在哪里?這個混蛋每日讓我吃這個,你看,這是人吃的東西嗎?”

李從厚把桌上的食物端給他看,盤子里竟是些又黑又硬的玉茭餅。王弘贄笑笑說:“尋常百姓有這個吃也就不錯了,可陛下是誰?即使不做皇上了還是堂堂王爺呢,怎咽得下?這也太不像話了。不過也別怪劉將軍,他沒有銀子,再說衛州地方窮,也沒有多少好吃的。”

“他人呢?”

“已經回河東了,以后就由末將侍候殿下了。”

“是皇上的意思?”

“不是的,是駙馬爺的鈞令。”

王弘贄這句話勾起了李從厚對石敬瑭的不滿,他鼻子哼了一聲道:“想不到他如此心狠手辣,五十條性命呀,竟讓他全部殺了。如此草菅人命,太過分了。若是回到洛陽,一定稟告當今皇上,讓皇上問他的罪。”

王弘贄搖搖頭,不做回答。李從厚忽然想起什么,問道:“皇上還沒有旨意嗎?我到底是回京城還是去魏州?”

“末將不知。”

李從厚嘆口氣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聽天由命了。看來皇上肯定不會放過我的。我殺了他兒子,又殺了不少鳳翔將領的家眷,即使皇上想饒我,那些將領也不肯放過我。可老天知道,那些事不是我做的,是朱弘昭背著我干的,與我無關呀。”

王弘贄看著這個倒霉皇帝,臉上出現了一絲陰笑。突然一轉身,看到案頭上放著一個明黃色的錦緞盒子,他料定是皇上的印璽,好奇地隨手把盒子打開,秦朝宰相李斯所手書八個鳥形文字霍然出現在眼前,“受命于天,既壽永昌”,他斷定正是那方傳國玉璽。他漫不經心地把盒子重新蓋好,眉頭一皺,心生一計,說道:“陛下可將此事的前因后果寫成辯折,末將愿親去京城呈給皇上,想必皇上會給那些將領們說清楚的。”

“實不相瞞,我早已經寫好,就是沒人肯去跑腿。將軍若能代為呈給皇上,小王將感激不盡。”說著,李從厚從枕頭底下拿出那道辯折,交給王弘贄。王弘贄接過一看,竟有好幾張,他仔細地讀著,覺得有點遺折的感覺。王弘贄不覺心中暗笑起來,惡狠狠地想道:“合該著你死,怪不得我了。”他收起辯折道:“陛下放心,明日末將就去京城,一定會當面呈給皇上的。”

“謝謝王將軍,若此次能平安度過,小王一定會酬謝將軍。”

“不必客氣。”

王弘贄眼珠子轱轆轆轉了幾轉,一個周密的計劃形成。于是他陪著小心道:“陛下的午膳就將就點吧,晚上末將置辦了一些酒肉飯菜送來,供陛下慢慢享用,末將明日就去京城,就不能陪陛下了。”

“好,不要誤了大事。”

王弘贄果然守信,還不到天黑,就派了一個親軍送來許多好吃好喝的。李從厚好幾天沒有吃到像樣的飯菜了,肚里的饞蟲被勾了出來,那親軍把飯菜擺了一炕桌,又斟了一觴酒,秉承王弘贄的意思,當著李從厚的面,自己先喝了一觴,又把桌上的菜逐一吃了一口,然后放下碗筷道:“王大人說了,讓陛下慢慢用。”說完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李從厚心里直夸王弘贄懂規矩,很是高興,便坐在炕桌邊自斟自飲起來。忽然一陣風把窗子吹開,料峭寒意向他襲來,他忙站起身想把窗子關上,忽見窗外不遠處的山坡上開放著一簇簇五顏六色的報春山花,在夕陽的照耀下,隨風搖曳,煞是好看,便禁不住出神地觀賞起來。少頃,便聽遠處傳來一陣轟隆隆的悶雷,雷聲過后,竟淅淅瀝瀝下起雨來。此情此景,著實讓人傷感,不免動了詩興,趁著幾分醉意,揮筆在墻上書就了一首詩,詩曰:

正是春花竟放時,忽掀驟雨催弱枝。

霜風凜冽剛熬過,料峭春寒又相逼。

多難頻災魂不滅,落英殘萼志不移。

情深留得香如故,長遺人間誰不知。

題罷,李從厚端詳良久,反復吟誦了幾遍,心里甚感欣慰,又端起酒狂飲起來,不一會兒就喝得酩酊大醉。

卻說王弘贄回到內衙后,忙把自己的兒子王巒叫來,商議除掉李從厚的事情。起初王巒不敢干,怕皇上怪罪下來,后聽父親一番分析,也覺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王弘贄又把李從厚所寫的那份辯折讓他看了,的確像道遺折,父子倆會心地奸笑起來。

“我估摸著他已經醉倒在炕上了,送去的酒里少許加了些藥,一時半刻醒不來,我們今夜就動手,把他……”說到這里,王弘贄做了個用繩子勒的動作,“然后再吊起來,偽裝自縊。”

“若認定他是自縊,那我們還有什么功勞,豈不白傷了他的性命?”

“嘿嘿嘿,你放心?皇上心里有數。你想,他正在等皇上的旨意,這個時候他豈肯自殺?皇上能看不出這一點?把他這道折子連同他隨身帶來的傳國玉璽一并呈與皇上,皇上心里會明白的。皇上雖然登了基,可手里沒有傳國璽,這就是名不正,言不順,只要我們把那寶貝交給皇上,就憑這一點,咱就是大功一件。”

“父親能確定他帶的是真玉璽嗎?”

“我敢確定,他就放在案頭上,我偷著看了看,劉知遠這個笨蛋,他壓根不知道這東西的貴重,任它在那里擺放著,竟不知那是何物,這次該我們發達了。”

王巒聽父親這一番描述,心里頓時激動起來,攥著拳頭道:“好,就聽父親的,今夜我們就動手。”

二人又密謀了半天,定下了動手的時辰。

是夜,夜黑風高,三更剛過,王弘贄父子二人,一身夜行打扮,趁著夜色悄然出了門,一不騎馬,二不乘轎,消失在夜色中。他們來到衛州驛館的后墻,王巒一發力,飛身上墻,王弘贄也不示弱,緊跟上去。父子二人躡手躡腳地上了樓,竟沒有驚醒樓下的侍衛們。他們來到李從厚所住的客房,王巒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把門撥開,父子二人急速閃進去,借著微弱的月光,看到李從厚正在呼呼大睡,王巒從懷里掏出一條繩索,一不做,二不休,父子倆將繩索套在李從厚脖子上,二人一用力,可憐剛做了三個多月皇上的李從厚,尚在夢中便一命嗚呼了。二人又解下李從厚的腰帶,挽成一個套,把李從厚吊在房梁上,偽裝成自縊的現場。

辦完這一切后,父子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出了門。

第二天清晨,王弘贄就得到侍衛的急報,說廢帝李從厚自縊身亡,王弘贄裝作十分驚慌的樣子來到驛館,發現墻上李從厚昨日所題的那首詩,看罷不禁喜上眉梢,認定那是首反詩,他急忙把那首詩抄錄下來,對那些侍衛道:“要把這里嚴密封鎖起來,任何人不許動,本官將火速奏明皇上,等待皇上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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