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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因大局循循言國事 重天倫反悔拒和親

史筆鑿鑿說至尊,幾人盡情享天倫?

只因看重父女情,引來朝局亂紛紛。

樞密院秉承皇上的意思,派人去衛州傳旨赦免鄂王李從厚,人還在路上,就接到王弘贄六百里加急的急報,說鄂王已于昨夜自縊身亡。消息到達樞密院,不敢怠慢,立刻把王弘贄送來的那道所謂遺折,及李從厚所題詩的抄本送到至德殿。李從珂剛下朝,正在看各地送來的奏章,突然聽說此事,大為震驚。他仔細看著那道“遺折”及“反詩”,感覺漏洞百出。李從厚在“遺折”上極力為自己辯解,把罪都推給朱弘昭他們,當然也有歸罪自己的地方。其中有一句“兄皇若不肯寬宥臣弟之過,臣弟則愿到地下與父皇申白”,雖然語里話外有點厭世的情緒,但主要還是想讓皇上赦免了他的罪。

李從珂連續看了三遍,斷定鄂王絕不是自殺,定是被王弘贄所害。他還認為那首所謂的“反詩”,不過是鄂王吟花弄月之作,他平日里寫過不少這樣的詩句,本不足為怪,然今日卻被王弘贄說成是反詩,純粹是胡說八道。

李從珂大怒,立刻傳旨自己的小舅子劉延皓進宮。劉延皓正在城西校場操訓新軍,接旨后,立刻騎馬來到東掖門,還不曾把馬栓好,就急不可耐地進了宮。在太監的引領下,他見到李從珂,剛要行禮,就聽李從珂大聲說道:“延皓,你速點起一萬人馬,到衛州將王弘贄抓來交刑部問罪。”

劉延皓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一時愣在那里。李從珂咬牙切齒道:“好個王弘贄,如此膽大包天,他竟然把鄂王殺了。還說是鄂王自殺的,朕絕不相信。如此妄為,實屬大逆不道。”

說完,李從珂把王弘贄送來的東西交給劉延皓,劉延皓粗略看了一眼,沉思片刻道:“皇上,這也許是件好事。這幾天,那些將領們都在鬧著要報仇,非要到衛州去除掉鄂王,既然他已經死了,不管是王弘贄殺的還是他自殺,對將領們也算有了交代……”

“你好糊涂呀。對他們倒是有所交代了,那朕如何向天下交代?如何向后輩子孫們交代?朕豈不落下千古罵名?他是先皇唯一的骨肉呀。”李從珂說到這里竟大放悲聲,邊哭邊聲嘶力竭地喊著:“父皇,孩兒沒有保護好兄弟,孩兒對不住您呀……”

正在此時,范延光進宮來見李從珂。他也是剛得到這個消息,并且也聽說皇上準備出兵衛州。他看到坐在龍椅上的李從珂哭得聲淚俱下,悲痛欲絕,又看看劉延皓,劉延皓無奈地攤開雙手。他趨步向前,小心地問道:“陛下,聽說鄂王自盡,可有其事?”

李從珂抬頭看了范延光一眼,忙擦擦眼淚道:“哦,是范先生呀。朕絕不信鄂王會走這條路,一定是王弘贄自作主張把鄂王殺了,還說鄂王寫反詩,意在謀反。如此妄為,是想把朕置于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地,朕今后何以面對天下百姓,何以面對后人?朕正打算派延皓把這廝擒來問罪。”

“讓微臣看看是不是反詩?”

李從珂點一下頭,劉延皓把那道“遺折”和那首“反詩”遞給范延光,范延光看罷,心里逐漸明朗起來。他認為這是王弘贄為取悅皇上,欲討皇上的封賞,私自將鄂王殺了。但正是那道“遺折”對他這種行為有所掩蓋,但那首“反詩”又反證了鄂王不是自殺的。他心里罵著王弘贄“蠢材”。李從厚怎會蠢到一邊要皇上寬恕自己,一邊又要寫“反詩”呢?若沒有那首所謂的“反詩”就不會有這么多麻煩,加上那“反詩”反而欲蓋彌彰了。但他不敢這樣說,怕皇上真的去派兵進剿,那便會堵住人們想通過效忠皇上得以升遷的路子。

這些天,范延光一直都在協調李從珂與那些主張殺李從厚的將軍們的關系。尤其是被李從厚殺了家眷的將領們,鬧著要進宮見皇上,為自己的家人討要說法。正在對此一籌莫展之時,想不到王弘贄卻幫他解決了這個難題。

“陛下,依臣看這的確是首反詩,鄂王把自己比做報春的花,將陛下比作‘驟雨’、‘春寒’,這分明就是在暗喻皇上無情,自己受到摧殘。還要等‘香如故’,什么“誰不知”……”

“哈哈哈,范先生也相信這些鬼話?幾首文人的破詩能毀了天下?朕絕不相信。父皇在世時就不大喜歡吟詩弄賦的文人,秦王、鄂王偏偏喜歡這些,白白丟掉性命。范先生不必為王弘贄說情,朕心里明鏡兒似的,這個龜孫王八蛋,他有罪呀。若不處置這個膽大包天的混蛋,如何對得起父皇的在天之靈呀?”說到這里,李從珂的眼睛濕潤起來,忙把頭轉向一邊對劉延皓道:“囑咐你的事去辦吧,一定把王弘贄生擒進京,要讓天下人都明白,到底是誰殺了鄂王。”

范延光知道這樣勸說不會起多大作用,他靈機一動道:“不對呀,鄂王出宮時隨身可是帶著傳國玉璽,怎么不見王弘贄說起呢?”

范延光這句話引起李從珂的注意,問道:“傳國玉璽?范先生是說先皇手里的那個印信?”

“陛下有所不知,那可不是一般的印信,那是皇上統治國家的信物。自秦始皇到現在,已經傳了一千多年了。如今沒有那傳國玉璽,皇上就不能名正言順地統御四海。”

“哦,有這么重要?朕只是聽先皇說過,也見過幾次,不就是一個印信嗎……”

“哈哈哈,皇上可能不大了解這傳國玉璽,說起來它還有一段來歷呢……”于是,范延光便把這傳國璽的來歷對李從珂說了一遍。從卞和發現荊山上的玉璞,到完璧歸趙,再到秦始皇命人打造玉璽,直到三國時期孫策在井下發現玉璽等……點點滴滴、樁樁件件往事對李從珂復述了一遍,李從珂這才恍然大悟,低著頭半天不說話。半晌抬起頭來,望著范延光道:“如此說來,那印信這般重要,可他王弘贄卻只字不提,他是何意?”

范延光傾身向前道:“王弘贄沒有提起玉璽之事,是在看皇上怎樣獎賞他。如果按皇上的意思派兵剿他,他無力抵擋,勢必逃亡契丹,一旦契丹得到那傳國璽,后患無窮呀。契丹人早就覬覦中原了,如果再得到玉璽,那他就可以聲稱自己才是中原之主,就可名正言順地出兵中原了。”

范延光的話在李從珂心里激起軒然大波,他看看劉延皓,又看看范延光,不知該如何決斷。范延光知道他此時正在為難,如果馬上讓他收回成命,恐怕一時從感情上很難做到。他話題一轉道:“哦,還有一事需要向陛下稟明。昨日幽州傳來急報,說幽州一帶發現異常天象。日月暗淡,晝如黑夜,飛沙走石,遮天蔽日。百姓們流言四起,紛紛猜測……”

“哦,有這樣的事?這是何預兆?”李從珂顯然有些緊張,急切地問。

范延光笑道:“據臣所知,幽州自古就是個風口,現正是春季干旱季節,口外的風吹了進來,不過是幾日風沙天氣而已,不足懼也。”

“哦,是這樣?那朕就放心了。”

“陛下。”范延光思索了一下道,“風雨雷電,洪澇旱災,本是天之自然,為政為國者不須懼怕,需要懼怕的是人事。皇上聽說過為國之君,須有五種不足懼,六種深可畏嗎?”

“哪五不足懼呢?請范先生指教。”

“三辰(日月星)失行不足懼;天象變見不足懼;小人訛言不足懼;山崩川竭不足懼;水旱蟲蝗不足懼。”

李從珂聽罷,擊節叫好,深有感觸地道:“此話有理呀。那六種深可畏呢?”

范延光接著道:“賢士藏匿深可畏;四民遷業深可畏;上下相徇深可畏;廉恥道消深可畏;毀譽亂真深可畏;直言不聞深可畏。”

李從珂聽罷范延光所說的話,沉思了好半天道:“講得好,講得好呀,說到朕心里去了。上下相偱深可畏,直言不聞深可畏呀。”他突然抬起頭,對范延光道:“范先生的一席話,讓朕茅塞頓開。看來不該派兵進剿王弘贄。”

范延光見李從珂有些松動,繼續說道:“阿弟被人無端殺害,尋常百姓定是難以承受,可您是皇上,皇上不能由著自己的感情行事,要為天下著想。有時明知其中有詐,還要裝作不知。王弘贄為何敢這樣做,還不是為了向皇上邀功,怕皇上追究他當初沒有派兵相助之罪。很多藩鎮都沒有起兵響應,若現在興兵討伐衛州,定會被他們認為皇上是借題發揮,他們心里能安嗎?”

李從珂聽著他的話,深有感觸地點著頭。范延光繼續道:“不僅不能治王弘贄的罪,還要給與封賞,表彰他揭發鄂王有功,他自然會將傳國玉璽送回。讓那些藩鎮看看,只要有功于朝廷,朝廷絕不追究那些沒有起兵響應的將軍們,這樣他們的心才安穩下來,爭先為朝廷建樹功勛。”

范延光的話引起李從珂的深沉思索,最后他長嘆一聲道:“是呀,皇家哪有不死人的?秦王死了,鄂王死了,吉兒不是也死了?他們死得其所呀。”李從珂說到這里,眼含淚花,扭過頭去悄悄拭了去。

“皇上圣明。皇上登基伊始,國事繁巨,各藩鎮都在看著朝廷的局勢。契丹、吐蕃也在看著皇上。若現在興兵討伐王弘贄,其他藩鎮肯定會坐不住,一旦廝殺起來,中原又要重蹈戰火。他們要的是亂,我們要的是穩呀。鄂王殺死這么多將軍的家眷,他們豈能咽下這口氣?雖說不是他干的,卻也不能說與他毫無關系,不能怪這些將軍們歸罪于他。為了安撫這些失去家眷的將領,這樣做也無可厚非,王弘贄倒是為我們解了大圍。”

李從珂長嘆一聲道:“范先生有所不知,朕曾答應過淑太妃,要保鄂王一命。現在朕將如何面對太妃?”

“那首反詩不正好可以用做借口嗎?諒她不會責怪陛下的。”

李從珂無奈地搖著頭。

范延光看李從珂一副痛苦的樣子,很是不忍,忙把話題轉開,說道:“陛下,先皇的謚號已經擬好了?是微臣與韓昭胤大人,李襲佶大人共同商議的,請皇上過目,不知還能看過眼去嗎?”

“你們都是大才,肯定錯不了,你說說吧。”

“據先皇一生的豐功偉業,擬就的廟號為‘明宗’,謚號為圣德和武欽孝皇帝。”

李從珂聽罷,思索一下道:“嗯,很不錯,就這樣昭告天下吧。”

“臣遵旨。”

卻說遠在大漠的耶律德光,聞知李嗣源駕崩后,中原皇權更替,君臣猜忌,興奮不已,急忙派人與吐蕃聯絡,想借機出兵,奪取中原土地。派去的使臣還沒有回來,就聽說潞王李從珂已登上了皇位,而且朝局很快被控制。從李嗣源晏駕到秦王被誅,再到宋王登基、潞王清君側入宮為主,先后不到四個月工夫,中原便迅速恢復了既往的秩序。他不相信李從珂會這么快就能控制住局勢,想試探一下這位新皇的根底有多深。于是在當年的九月份,便指揮大軍越過邊境,準備突襲中原。李從珂早得到密報,派張破敗、韓昭胤帶大軍前去迎敵,剛一交手,便大敗契丹,耶律德光損兵折將,狼狽地逃了回去。

耶律德光的如意算盤沒有得逞,心里自然很是懊惱。他與李從珂多年交手,深知他的厲害,便只好偃旗息鼓,再不敢輕舉妄動了。

說起耶律德光,這里有必要交代幾句。他繼位之前并非太子,被耶律阿保機立為太子的是他的長兄耶律倍。阿保機死后,王后述律平攝政,她卻不喜歡文縐縐的耶律倍,更喜歡自己尚武有力的三兒子耶律德光,不顧人們的反對,硬是把耶律德光推上了王位。耶律倍對此一直耿耿于懷。耶律德光知道兄長的不滿,采取又拉又打,分化瓦解的手段,硬是擠兌得耶律倍無法生存,時時感到有生命危險。他一氣之下投靠了中原,向李從珂稱臣。這下耶律德光更是沉不住氣了,害怕李從珂會出兵幫助耶律倍奪了他的王位。再加上剛又被李從珂打敗,整日愁眉不展,唉聲嘆氣。

母親述律平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安慰他道:“孩兒不必煩惱,再怎樣說你是契丹王。硬得不行咱可以來軟的。你不是怕你哥哥回來嗎?咱不妨先他一步與中原修好。聽說唐朝天子有個女兒,咱派使臣帶上聘禮前去求親,一旦與唐朝天子攀上親,也就不怕你哥哥了。這不是個法子嗎?”

母親的話使耶律德光茅塞頓開,當即招來十幾個大臣商議此事,大家都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即解了后顧之憂,又與中原修好了關系,一舉兩得。耶律德光很是高興,立即派出二十多個使臣,帶著聘禮日夜兼程地向洛陽而來。

這些人還未到達洛陽,李從珂就得到邊關的稟報,知道了這一行人的目的。他聽說后,怒不可遏,對韓昭胤言道:“番邦小兒,竟敢如此放肆,朕正想與他決一死戰,以報屢犯邊關之仇,想不到他竟想與朕結親,真是笑話。他把朕當做漢景帝了。”

韓昭胤本打算說服皇上,應了這門親事,他覺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如果能與契丹和親,起碼后方將有幾年的太平,就可以騰下手來,集結兵馬,橫掃江南諸侯,完成先皇的遺愿。但他知道,如果這樣直接去說,皇上肯定不會同意,更知道皇上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絕不忍心將女兒嫁到契丹去。

他沒有馬上表態,只是笑了笑,然后托故離去了。

自從李從珂登基后,韓昭胤總覺得他不似從前那樣從諫如流了,只要他認定的事情很難令他改變主意。尤其是對待契丹的事情上,李從珂堅持認為:“契丹與我大唐世代仇怨,從昭宗開始就常襲擾邊關,掠我子民,搶我土地,歷代朝廷都為其所困。契丹不平,中原不穩。當前朝廷要務,就是效法漢武帝,將這些契丹人驅逐到大漠以北,永世不得踏入中原。”基于這種偏執的認識,他登基不久,就專門為此與大臣們商議多次,意欲出兵與契丹作戰。因為登基伊始,百事待舉,覺得機會尚未到來,便令張敬遠、楊敬達在云州、朔方、幽州一帶布防,還派平娃從河北鎮州、邢州招募兵勇,俟時機成熟,與其決一死戰。尤其是耶律倍的歸降,更堅定了他掃平契丹的決心。

范延光與韓昭胤卻不這樣認為,他們覺得應陳兵于江北,采取分化瓦解的策略,將南方幾個諸侯國統一起來,將大唐的版圖恢復到昭宗時期。隨著國力的強大,契丹自然會退避三舍,不戰而屈人之兵。就此問題,朝中就此漸漸形成了兩派。以李從珂為首的“北派”,大都是驍勇善戰的將軍們,以范延光、韓昭胤為首的“南派”則多是些朝中的文臣。李從珂在這個問題上犯了個大錯,竟忘了“攘外必先安內”這個治國安邦的大道至理。

正是兩派唇槍舌劍、互不相讓之際,耶律德光的求親隊伍到了洛陽。他們帶來的聘禮很是豐厚:戰馬二百匹、金沙一千斤、波斯地毯五十掛,還有數不清金銀珠寶。

范延光把這支求親的隊伍安置在驛館后,立刻進宮去見李從珂。李從珂正與幾個“北派”人物在御花園飲酒,見范延光急匆匆來了,便起身請他入座。范延光知道李從珂的脾氣,沒有推辭,坐下后先飲了幾杯酒后說道:“陛下,耶律德光的求親使臣們已經到了,這是他們送來的禮單。”李從珂看了看,笑著道:“這些金銀珠寶朕不稀罕,那些戰馬倒是好的。我們吃過不少戰馬的虧,人家的馬比咱們的馬跑得快,力氣足,眼看著就追不上。應該多弄些這樣的好馬。”

“這有何難,只要皇上下旨,待俺與他們打上幾仗,就能得到這些好馬。”武彥章醉醺醺地道。

“哈哈,武將軍豪言壯語,讓朕高興。放心,有你打仗的時候。”李從珂高興地拍著武彥章的后背道。

范延光陪著他們笑了笑說:“陛下,和親的事請陛下慎重對待。臣以為,還是恩準了為好。先皇之所以不曾出兵江南,就是因為后方不穩,邊事過多。現在契丹主動要求修好,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北與契丹結盟、西與吐蕃修好,沒了后顧之憂,陛下想飲馬長江,指日可待。請陛下三思。”

李從珂對范延光的話基本上是言聽計從,但說到和親,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沉著臉道:“范先生的話,朕早考慮過,這確是一個不錯的主意。但用朕的女兒換取邊關安寧,豈不讓天下人恥笑?況且公主年幼,剛滿十六歲……”

“陛下,昔有昭君出塞,和親于大單于;近有文成公主和親于松贊干布。她們哪個不是豆蔻年華?可她們身為公主,必須以朝廷社稷為重。陛下,千萬不要喪失這個機會呀。”

李從珂聽罷,默不作聲,端起一觴酒,仰脖喝下。

劉延皓站起來揶揄范延光道:“范大人,末將以為,契丹是被我們打怕了,所以才裝成這般熊樣來。不要一遇到事就想著用公主去平息,若是這么做還要你們這些朝中重臣作甚?還要我們這些當兵的作甚?公主是末將的外甥女,別人不心痛末將還心痛呢。敢情不是大人的女兒,若是大人的女兒,你還舍得把他送到狼蟲虎豹嘴里嗎……”

“你……”

范延光語塞了,想不到劉延皓竟說出這樣的話,李從珂聞聽大怒,指著劉延皓的鼻子怒斥道:“延皓,你混蛋,竟敢這樣與丞相說話。沒了王法了,你……你給我跪下,與丞相賠罪。”

劉延皓見李從珂發這樣大的火,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李從珂仍不解氣,繼續道:“你可知范先生是誰?他是朕的恩人。沒有范先生,我,還有你們,能在這里嗎?你這個不知深淺的東西,口無遮攔、胡言亂語,平時朕是怎么教你的?給我自己掌嘴。”

跪在地上的劉延皓只得自己掌起嘴來。范延光見狀,急忙把他拉起來,說道:“國舅請起,要折殺老臣么?千萬不要如此。”

李從珂拉著范延光的手,感慨地道:“范先生,不要與他一般見識,看著我們多年朋友的情分上,就讓朕替他給您賠罪了。”說著,李從珂就要下跪,嚇得范延光急忙跪在地上道:“陛下要折煞微臣么?國舅爺性情率直,口無遮攔,這又算何事?若陛下執意如此,微臣只有一死而謝罪了。”

“陛下。”其他幾位將軍見狀,也紛紛跪下哭著勸阻,李從珂這才作罷。

他覺得今天這事兒很是對不起范延光,想了一下道:“范先生,和親之事先應了吧,明日朕在至德殿召見他們。”

“皇上圣明。”

范延光辭別李從珂要去安排今夜招待契丹使臣的事情,剛出御花園門口,就遇見韓昭胤,韓昭胤急切地問:“范大人,皇上同意了嗎?”

范延光苦笑一聲道:“倒是同意了,但并不情愿。皇上心里還沒有想明白。再說既是皇上同意了,皇后那一關恐也不好過的。”

“軍國大事,皇后從來不過問的。”

“那是其它的事,大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皇后怕是難以舍得。”范延光無奈地說。

韓昭胤搖著頭,嘆口氣道:“耶律德光求親不成,一定惱羞成怒,北方恐不得安寧了。范大人還有其它法子嗎?”

“我倒是想了一個,也許能成。耶律德光為何急于與我修好?他是擔心咱們幫著他兄長耶律倍奪了他的江山。耶律倍不是在洛陽嗎?只要把他交給耶律德光,也能換回幾年的太平。”

韓昭胤聽罷,笑著擺擺手道:“恐怕不成。大人與皇上相交這么多年,皇上的脾氣你還不知道?曾記得耶律倍前來相投,皇上對他說:‘今后當以兄弟相待,若有違背,天誅地滅。洛陽就是你的家,朕就是你的兄長。’就皇上的性情,絕不會把耶律倍交給他們的。”

“我也有這樣的擔心,皇上太重義了。作為一個普通人這點倒是好處,作為天子卻不是優點了。無論怎樣,我們只能盡力而為吧。”

二人邊說邊走著。突然,韓昭胤停下來道:“大人知否,駙馬爺回河東了,昨日啟的程。我曾力勸皇上,讓駙馬留在朝里去做太尉,千萬不要再讓他回河東。皇上起先也答應了,后來永寧公主來了一次,不知怎的,皇上又變了,竟應允了駙馬的要求。大人看吧,如果與契丹和親不成,耶律德光一定會把心思用在駙馬身上的,那時不定會出什么亂子呢?把洋王李從璋放回河中也就算了,他不過是個無心無肺的莽漢,如今又把駙馬爺放回,那可不是朝廷之福呀。”

范延光聽到這里,長嘆一聲道:“這正是我所擔心的。駙馬爺心機深重,難以捉摸,韓大人不是說過,他早就認了耶律德光為父嗎,他為何這樣作踐自己?他的目的何在?”

“……”

二人心事重重的出了宮。

果然如他們二人所猜測的那樣,李從珂把和親的事情與皇后商議,立刻就引起娘兒倆的哭鬧,由于氣血攻心,皇后竟當場昏死過去,李從珂忙召來太醫診治,總算是蘇醒過來。她跪在李從珂的腳下哭訴道:“你現在是大唐的皇上,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保護不了,知道這樣,還不如做個王爺呢,又何必從鳳翔到這皇城里來?吉兒為了你枉送了性命,連個尸首也不曾找到,如今又想把我女兒奪走,我還活著有何意思?先皇要是在,絕不會把自己的女兒送到仇人手里的。皇上你就繞過我們這一家子吧……”

皇后聲淚并下的訴說,使李從珂又想起喪子之痛,他一時無語,怔怔地坐在那里。公主見父皇還不表態,一時情急,抓起一把剪刀跪在李從珂跟前道:“父皇,女兒誓死不嫁契丹,若父皇相逼,女兒將出家為尼。”說著拿出那把剪刀,就要去剪自己的頭發,李從珂見狀忙去拉公主,但公主還是剪掉了自己一縷頭發。李從珂奪過那把剪刀,看著跪在地上抱頭痛哭的皇后與公主,眼里也噙上熱淚。他走上前去,把母女二人扶起來說道:“你們以為朕愿這樣嗎?這也是為了江山社稷呀。朕已經答應了范先生,想必范先生已經知會契丹的和親使團了,朕說過的話豈可收回?”

這時劉延皓一步跨進來,看到這一幕,心里頓時明白了。他走上前去,替皇后擦去眼淚道:“阿姐,這并非是姐夫的本意,是范延光的主意,他是想與契丹和親,朝廷就不用打仗了,就可以過太平日子了。可臣弟以為,從漢高祖開始與匈奴和親,不是還照樣打仗嗎?景帝把自己的親生女兒嫁給匈奴也沒有擋住他們入侵中原。還不是漢武帝把他們趕到大漠以北,才有了大漢三百年的太平日子。文成公主和親松贊干布,過過幾天安生日子?吐蕃人不也是常襲擾邊關嗎?皇上戍邊多年,難道不知?番邦小人,虎狼心腸,對他們只有一字:打,這樣我們才能過太平日子。”

劉延皓的一席話,李從珂很是贊成,他笑著拍了拍劉延皓的后背道:“還是自家兄弟呀,懂得朕的心。你們也不要哭泣了,朕回絕了這門親事就是了。”

第二天上朝時,李從珂就不再提和親一事了,韓昭胤很是著急,想問問皇上關于和親的事情,他見范延光直給他使眼色,他卻裝作看不見,問道:“皇上,契丹的和親使團正在驛館等待皇上召見,皇上何時見他們呢?”

“哦,朕意已決,不準備與這些虎狼和親,請轉告他們,若他們有真本事,就在沙場上一刀一槍地交戰。若他們打得贏,別說公主了,這天下也給了他們,若打不贏就滾回大漠去。”

李從珂的話引起了那些主戰派的共鳴,紛紛叫起好來,尤其是被李從珂招安的土匪頭子武彥章,更是贊不絕口,高聲叫道:“對,這幫兔崽子,皇上不能答應他們,只管讓他們放馬過來,有俺老武在,就不能讓這幫兔崽子跨進中原一步。”

“武將軍的英雄氣概令在下十分贊賞,但北方局勢不穩,這恐怕對皇上掃平江南的雄心大志不利呀。請問武將軍可有妙策?”韓昭胤向武彥章問道。

“這……”武彥章語塞,但他不示弱,拍著大腿道:“俺老武的一切都是皇上給的,只要皇上一句話,俺老武就是赴湯蹈火也無二話。俺是個粗人,只知道效忠皇上,皇上指到哪里俺便打到哪里,從不想著朝廷一有事就想著皇上一家子……”

“給我住嘴,越發的不像話了,韓大人也是為了朕,再敢混說,當心掌嘴。”李從珂忙喝住武彥章,武彥章這才沒有把話說完。

李從珂轉向韓昭胤道:“韓大人,不要與這個無賴一般見識。依朕看,契丹并非真心和親,不過是試探咱們的態度。如果答應他們的要求,他們勢必認為我們不敢與他們為敵,會更加肆無忌憚。朕豈肯做這等傻事?還望范先生與韓大人與他們解釋清除,就說公主年幼,尚不到談婚論嫁之時,還是等以后再議此事。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各位愛卿不必復言了。今日朕心里高興,不說那些喪氣的話,一會兒至德殿擺宴,咱們君臣在一起吃頓閑飯。”

“謝皇上恩賞。”

范延光哪有心思陪李從珂吃飯,心里想著該怎樣答復那些和親使臣們,本想就此辭別皇上去驛館,又怕掃了李從珂的興,正在兩難之際,李從珂卻道:“范先生自便吧。朕知道把這個燙手的山芋給了你,你設法與他們周旋,只是暫不要傷了兩家的和氣。朕很清楚,現在還不是用兵的時候,那些藩鎮還在觀望形勢。”

“皇上圣明,不過臣很是為難。昨日臣已經把皇上的意思給他們說了,他們很是高興,表示愿與我中原結世代之緣,永不背信。還說若皇上想掃平江南諸國,他們愿意出兵相助……”

范延光的話還沒說完,李從珂就哈哈大笑起來,隨即把臉一沉,鼻子哼了一聲道:“謝過他們的好意,只是他們還不知道,一統九州乃是我們自己家里的事情,與他們無關。讓他們出兵中原,無疑是引狼入室。即便他們是真心相助,即使掃平了南方諸國也被后人所恥笑。僅憑這點,越發覺得他們沒按好心。就拜托范先生了。”

韓昭胤剛想說話,李從珂把頭卻轉向武彥章道:“下朝后你到園子里等朕,朕想與你過幾招,這些日子朕身子快僵了。”

“臣不敢,不是在鳳翔時了,如今您貴為天子,萬一臣失手傷了皇上,臣就是千刀萬剮也不能贖罪,皇上就饒了臣吧……”

李從珂與武彥章說起了“過招”的事情,韓昭胤知道皇上不愿再讓他說下去,輕輕嘆口氣道:“皇上,微臣想與范大人一同去見契丹的使臣。”

“如此更好。那你們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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