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忙不過來
- 管控命運的齒輪
- 寒小妮
- 1814字
- 2019-01-17 17:40:19
王艷麗的鑷子第三次從指尖滑落時,師傅的搪瓷缸重重砸在流水線的鐵架上。“王艷麗!你今天魂不守舍的,想被扣工資是不是?”車間的機器轟鳴聲里,組長的怒吼像根燒紅的鐵絲,燙得她耳根發麻。
她慌忙撿起地上的濾光片,指尖被玻璃碴劃開道血口。血珠滴在鏡片上,映出她眼底的慌亂——男男的班主任早上打電話,說下午三點開家長會,必須家長到場。男男今年上一年級,剛入學沒多久,老師說要和家長溝通孩子的適應情況。可鏡片廠的考勤表上,紅筆圈著的“全勤獎”像塊磁石,她這個月就指著這筆錢給男男買新的文具套裝。
中午吃飯時,她蹲在車間后門的臺階上,啃著硬饅頭看會計筆記。風卷著沙塵撲在紙上,“財務報表分析”幾個字被吹得發顫。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班主任的短信:“請務必準時參加,事關孩子課后托管安排。”她捏著手機的手猛地收緊,饅頭渣掉在筆記上,像撒了把碎雪。
“想請個假?”身后傳來張姐的聲音,她是流水線上的老員工,總幫王艷麗打掩護。王艷麗點點頭,聲音發澀:“就兩小時,扣工資也行。”張姐往她手里塞了個煮雞蛋:“我幫你盯著,快去快回,組長那邊我應付。”雞蛋還帶著體溫,燙得她手心發疼。
她一路小跑著去學校,藍工裝的袖口沾著機油,鬢角的紅發卡歪在一邊。家長會已經開始了,班主任正指著黑板上的名單說:“男男這孩子很乖,就是上課不太敢舉手發言,作業寫得很認真,但速度有點慢。”王艷麗的臉突然發燙,看見女兒坐在教室后排,背挺得筆直,小手平放在桌面上,看見她進來,眼睛亮了亮又迅速低下頭,耳根紅得像熟透的櫻桃。
散會后,班主任拉住她:“男男說媽媽總在看書,是不是工作很忙?”她摸著女兒的頭,看見他校服領口沾著的墨水印,喉嚨像被堵住:“是我不好,沒顧上他。”男男突然拉住她的衣角,聲音小小的:“媽媽不忙,我喜歡看媽媽做題。”孩子的手指攥得緊緊的,指甲縫里還留著畫畫時蹭的顏料。
趕回廠里時,正好撞見組長檢查。“曠工兩小時,全勤獎沒了!”組長把考勤表摔在她面前,墨跡濺在她手背上。她沒辯解,只是轉身走向流水線,看見張姐幫她裝了半箱鏡片,濾光片擺得整整齊齊,像列隊的小兵。“快干吧,”張姐低聲說,“我幫你多裝了十個。”
傍晚的流水線像條永不停歇的河,鏡片在傳送帶上流動,映出她疲憊的臉。她的手指越來越沉,鑷子好幾次差點脫手,眼前總閃過男男在教室里低頭的樣子。有次裝錯了型號,組長罵了句“廢物”,她沒吭聲,只是把那塊鏡片放進報廢箱,聽見玻璃碰撞的脆響,像自己的心在碎。
下班后,她在校門口等男男。一年級的小朋友排著隊出來,女兒背著比他還寬的書包,看見她就揮著小手跑過來,書包帶子在背后甩得老高。“媽媽,今天老師夸我字寫得好。”他獻寶似的掏出田字格本,上面的“人”字寫得歪歪扭扭,卻一筆一劃很認真。
回家的路上,男男踩著她的影子走,突然說:“媽媽,同桌的爸爸是會計,他說會計要算很多賬。”王艷麗愣了愣,摸著女兒的頭:“是呀,等媽媽考上證,就能幫更多人算賬了。”男男停下腳步,仰著臉看她:“那媽媽能先幫我算算,這周能得幾朵小紅花嗎?”
晚飯是簡單的西紅柿雞蛋面,男男吃得呼嚕響,湯汁濺在鼻尖上。她趁著女兒吃飯的功夫,把會計教材攤在膝蓋上。“媽媽,這個字念什么?”男男指著“負債”兩個字問。她放下筷子,握著女兒的小手在桌面上寫:“這是‘負’,就是欠別人東西的意思,媽媽現在就在努力‘還債’呀。”
哄男男睡著時,已經快九點了。她把女兒踢掉的被子蓋好,看見他枕邊放著的小紅花貼紙,是老師獎勵的。然后她搬個小馬扎坐在桌前,15瓦的燈泡下,“成本會計”四個字像座山。她從床底下拖出那只紅漆算盤,算珠碰撞的脆響在安靜的屋里格外清晰,男男翻了個身,嘴里嘟囔著“小紅花”,她趕緊停下手,等女兒呼吸均勻了才繼續。
凌晨一點,模擬題上的紅叉像只嘲笑的眼睛。她揉著發酸的肩膀站起來,看見窗臺上晾著的男男的校服,領口的墨水印還沒完全洗掉。明天要早點起來用肥皂搓,女兒說過,想穿著干凈的校服去學校。
窗外的天漸漸亮了,她把會計教材放進包里,又往口袋里塞了顆糖,是男男昨天從學校帶回來的,說“老師獎勵的,給媽媽吃”。走到門口時,她回頭看了眼熟睡的女兒,陽光正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在他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她知道,今天的流水線依舊會很忙,會計題依舊會很難,但只要想到放學時,一年級的小男子漢會背著大書包朝她跑來,她就覺得腳步輕快了許多。那些夾在工作、考試和孩子之間的日子,就像流水線上的鏡片,雖然需要小心翼翼,但只要用心打磨,總會透出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