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這些僅僅在一念之間,葉青雙領悟過來,不敢有失禮數,趕忙跪坐起來朝玄清參拜一番,畢恭畢敬的道:“弟子葉青雙拜見玄清師叔祖,方才無禮還望師叔祖見諒。”
玄清把酒葫蘆往腰間一別,手指了指那塊暗青色的石塊,漫不經心道:“整個落霞峰僅有你我二人,不必多禮,來,將這石頭抱著,本道這便領你去醉仙居。”
葉青雙一愣,看了一眼和她差不多大的一塊巨石,又轉眼看玄清,似乎他并非看玩笑的。
要她抱起來,似乎不太可能……
不過既然玄清師叔祖都開口讓她抱了,她總不至于無視師叔祖的命令吧,于是只好趕緊站起來,走過去咬緊牙關,環臂抱住石頭,但是很明顯,她力氣單薄,用盡力氣石頭還是紋絲未動。
對面玄清也已經從草地上站了起來,在旁邊不痛不癢的看著葉青雙對付這石頭,一邊還在悠閑的喝酒。
試了半晌,葉青雙才為難的轉過身來,埋頭不敢看玄清,低聲道:“師叔祖,我,我抱不動,好像很重的樣子……”說著,心里就在想,玄清師叔祖到底難道沒看出來她修為還很低嗎,還讓她做這種不可能的事情。
玄清搖頭擺腦,淡淡笑道:“并非它重,萬物皆有靈性,此物也是如此,你沒征得它的同意,故而抱不動。”
沒征求同意?葉青雙一頭霧水,但是又不敢反駁玄清,愣了半晌,只好又回身對著那塊石頭,擠出點微笑:“石頭兄,我,我能抱你嗎?”
這話說的葉青雙自己都有點冒雞皮疙瘩,就好像這是一個人似得,說這么肉麻的話簡直不明所以。
說完,葉青雙又轉頭看了看玄清的眼色,滿心無奈,才又扎好馬步,運行靈氣,試著抱起這塊巨石,試了好幾次,竟然勉強把它從地上抱了起來。
石頭極重,她廢了好大的力氣,只不過抱著石頭前方的視野都被擋得牢牢的。
“師叔祖,我抱起來了,現在怎么辦。”葉青雙吃力的抱著石頭,被這重量壓得喘氣都有些困難,心里還在懷疑,憑借她的力氣和修為,是不可能抱得動這塊石頭的,難道真是因為她征求了同意才抱起來的?
玄清幽幽的轉身:“嗯,無論如何不可放下,這便隨我來吧。”
覺得石頭實在沉重,好幾次手軟都想丟到地上,可玄清這么說,讓葉青雙越發的愁苦不堪,抱起這石頭還不準人家放下歇息,那豈不是要累死。
從巨石后面露了個眼縫出來看著玄清走去的方向,葉青雙不好再說什么,只能一步一頓的跟了上去。
不過倒是也奇怪,按理說她應該會抱一會兒就全身乏力的,可硬是抱著石頭攀登山路,石頭重量始終如一,就好像是她一抱不動這石頭重量就會減輕一般,只會讓她覺得吃力,卻一直不會累倒她。
步步艱難的走了石板路許久,夜幕降臨,山路都漸漸蒙上一層黑色,霧氣漸濃,葉青雙才終于聽前方玄清真人慢悠悠的說道:“放此處便可。”
葉青雙斜眼看過去,就見微光之下,玄清真人說的是一塊凹陷的石臺,她將抱著的石頭放進去,正好便等穩穩當當的鑲嵌在內。
終于擺脫了巨石,葉青雙如釋重負,已是累得腿酥手軟,全身疲憊,真有一種想躺下永遠不起來的沖動。
葉青雙好奇現在身在何處,于是一邊喘氣,一邊揉著發軟的手臂四下張望。
此刻放眼看去,荒蕪的地面上零零散散的插著不少廢劍插在土里,前方不遠處竟然赫然一個數十丈高的鑄劍臺立在那里,氣勢磅礴,威嚴而立,這高臺周身古老的花紋發出暗紅色的炎光,頂端則是火花四濺,時而發出嘭嘭的爆破之聲,空氣中也散發著一股濃郁的金屬氣息,青煙彌漫。
看到這一幕,葉青雙立即驚愕的合不攏嘴,呆滯的仰望這一切。她之前鑄劍臺之說僅僅在書上以文字的方式看見過,如今見到實物,自然是暗暗驚嘆。
鑄劍臺似乎正在運作,剛才顧著抱石頭還沒注意,此刻一看,想不到,這落霞峰竟然是鑄劍之處。
很快,她似乎領悟到了什么,小跑兩步朝著山崖下看去,才見這夜幕下,漆黑猙獰的山間靜謐,零零碎碎分散著數十處火光,仿佛是黑暗中野獸的眼睛一般,猩紅的閃爍。
果然鑄劍臺不止一個,而是數十個之多,眼前最近的一個上面刻著個“葵”字,應該是鑄劍爐的排號。
片刻后,葉青雙走至玄清身旁,忍不住驚嘆:“師叔祖,這里竟然有這么多鑄劍臺,落霞峰真的只有你一個人么?”
很難想象,這么大個落霞峰,而且這么多鑄劍臺,竟然都只由玄清一個人處理,為什么浮生門那么多人也不多叫幾個過來供他使喚。
玄清悠然轉身,同時面無表情的應道:“曾經并非如此,每年他們都會委派外門弟子前來打理,可不是掉進鑄劍爐死了就是發瘋要離開落霞峰,或者不堪重負墜崖自殺,諸如此類,如此而然,漸漸此處便只剩下我一人了。”
“呃……”葉青雙額上掛著冷汗,其他人都死了,她好像有點明白為何段千漾讓她好自為之,又為何人人都怕這落霞峰了。
玄清本想再灌一口酒,可他傾倒葫蘆卻沒能倒出酒來,拍了兩下也只弱弱的滴下一滴,看來已經被喝空了,他無趣的收回酒葫蘆,沉聲道:“還望你別走他們這條路。”
“師叔祖放心,必然不會。”葉青雙連連點頭,她還沒活夠,一定不會這么輕生的,不管這落霞峰上到底有什么恐怖之處。
之后,葉青雙便跟著玄清離開了鑄劍爐,沿著野草地往山坡下方走了不多久,便來到了他口中的醉仙居。所謂醉仙居,其實就是一個并排只有幾間屋子的小院,院中隨意雜亂的種了點花花草草,一顆古樹參天而立,遮盡月華,看起來寒磣至極,哪里有點仙門的意思,簡直和那縹緲峰上面的諸多宮殿沒得比。
走入院內,玄清隨便指了一間房,垂目道:“你便住這間吧,這間的人前兩年剛死,跳崖還是自縊呢……不記得了,今日也不知你要來,所以沒做準備,你可自行打掃一番。”
他輕輕松松的說著前兩年剛死……葉青雙欲哭無淚,為什么玄清師叔祖要告訴她這人怎么死的,明擺著嚇唬她嘛。
“無礙無礙,不敢勞煩師叔祖準備,我自己來就好,自己來。天色已晚,師叔祖就早些回房休息吧。”葉青雙干笑一聲,連忙點頭哈腰,其實心里有點害怕這間屋子有什么冤魂之類的,不由得多瞟了兩眼。
玄清微醉,倒是有些想睡了,他打了個哈欠,又補充道:“對了,沒記錯的話,屋中應該有介紹這落霞峰上情況的書,你可自行翻看,有事明日再談。”話畢,便負手離去,回到屋中蒙頭大睡。
獨自留在陌生的院子里,夜色下,清風徐徐,葉青雙小小的身影看起來有些凄涼。
或許真是她運氣不佳,抽簽竟然抽到了這種地方,外門弟子都死得差不多只剩下一個老道士,而且管理這如此多的鑄劍爐,恐怕整個浮生門平常所用的法器都是從這里出來的。
想想比起在紫竹山莊的逍遙生活,葉青雙倒是有點舍不得謝菲辭,可惜她已經去了碧云峰,也不知道她那邊的情況如何,應該不會像自己處境這么凄慘,會有很多師兄妹在一起修煉吧。
抽簽這個事還真是個技術活,葉青雙又想起了那句沾上她就沒什么好事,就像抽不到好簽一樣。
她一出生父母就被劫匪所殺,有祖母照料幾年,祖母卻也這么年輕就去世了,被賣往春香樓,本來逃跑是一件好事,卻害得荷花走丟了。
不知道荷花還是否活著,事情對她可說是過了四五個月了,卻還是沒能淡忘下去。
心里五味陳雜,葉青雙在院子里站了片刻,也就轉身,跨上幾步臺階,推開了她即將住下那間屋子的門。
這門一開,便是一陣灰塵鋪天蓋地,一股陳舊的霉味撲面而來,讓葉青雙忍不住輕咳了兩聲,用手在眼前扇了扇,進屋用一張火系仙符點燃了許久未用的油燈。
屋內確實很久沒人住過了,到處是蜘蛛絲和厚厚的灰塵,葉青雙用了好幾遍凈塵露以及不少水系仙符,才將屋里清潔干凈,勉強可以住下。不過即使是這樣也好,葉青雙心里還是一股暖意,畢竟奔波這么久,終于有了一個固定的安生之處,條件寒酸,但好歹近幾年可以安定下來,自己有心可以布置一下。
清掃之時,葉青雙便在柜子中翻出了三本破舊的藍皮書,名為《浮生一覽》,基本都是寫的浮生門的地勢分布,當今長老階層人物介紹,浮生門百條門規之類等等,厚厚的三本,內容極多……
當今浮生門只剩下五代弟子二人,便是玄清真人和另一個叫丹清的,六代則還多至十來個,包括掌門無夢真人、無憂真人、無忌真人、謝半云和鄭岳等等,七代則數不勝數,葉青雙就是其中一個,當然,也有極少數的八代。
這本書中也有寫相關落霞峰的一部分。
落霞峰乃是仙隱山的十二座山峰之一,并非最小也不算最矮,卻是人丁最稀,自從數千年之前一直到如今,最多的時候人也不超過十個,而其他山峰最少也是上百人,所以一向落霞峰都是由一個喜好鑄器的長老打理一切,前二百年就輪到了玄清真人,打理至今。
這落霞峰上如葉青雙所見,其實一共有二十二座鑄劍臺,煉劍無數,當然并非只練劍,也煉制其他法寶法器,材料則是固定時間由其他山峰之人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