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床邊童話
習(xí)慣在母親柔言細(xì)語的講故事聲中,想像著王子、仙女、月宮、天河以及種種朦朧而一步步地邁入夢境是多數(shù)有著幸福童年的孩子所共有的經(jīng)驗。
我,也不例外。
其實,故事也無外乎老就是那么幾只的重復(fù)又重復(fù),滾瓜爛熟到有時母親張冠李戴了,我還能立即加以撥正:“不,媽媽,仙女還沒摘桃呢,第一次摘的是葡萄。”“噢,是的,是葡萄,乖孩子,快閉眼睛。”于是我便安心地合上眼,而下一個人生鏡頭已是滿屋金色的晨光,母親正笑呤呤地站在床邊,準(zhǔn)備替我穿衣了。
但偏有那么一次,母親遲到該我上床的時間仍未歸家。父親坐在一潭熊熊的壁爐前,讀著一冊書陪我睡。沒有故事、仙女以及葡萄。
而缺乏了這些美麗想像的陪伴,不知怎么地,入睡便成了一種不再可能。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有一只手隔著“窸窣”作響的被窩拍拍我的肩:“睡不著嚒?”我從被窩中探出熱乎乎的臉蛋:“嗯,爸爸,我想聽故事……”
“但爸爸不會講故事,”停了一會,他走到面對我小床的落地長窗前,拉開了垂簾,“這兒有一只故事,一只現(xiàn)實的故事,”他望著我的眼睛,“你能從中想像些什么出來嗎?”
窗外是一派典型的上海寒冬的景象:昏暗的路燈斜照著法國梧桐枯禿了的枝丫,西北風(fēng)中,一些行人正緊裹大衣與圍巾頂風(fēng)而行。我想:他們正趕回家去吧?就像現(xiàn)在的媽媽……下意識地,我復(fù)將頸臂龜縮回暖烘烘的被窩中去,心中充滿了一種莫明的安全感:這里,正是全世界最溫暖的地方呢。
我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并很快入睡了。在那一夜的夢中,我已長大成人,臨出門前,母親把一件大衣披在我身上,說:“外面冷……”而父親卻將一柄寶劍交到我手中,說:“備著它吧,孩子,世界上除了公主與仙女外,還有惡魔。”
九〇年元月十三日
離港赴滬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