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九,肖彌 * 撲火(二)
- 宿劫,宿緣
- 洛凡秋
- 4236字
- 2024-10-09 18:00:00
我?guī)е鴱亩舅帋熌沁叺玫降南⒒氐搅藬嘌┥角f,在我回來的同時,秦莊主的手下也打聽到了邪教總壇的具體位置。好巧不巧,那個地方我十分熟悉。
蕭家堡位于起伏連綿的江南丘陵山澤之中,本就地形隱蔽,易守難攻。蕭家十年之前被滅門之后,蕭家堡自然也就無人打理。我本以為這里已經(jīng)是荒蕪一片,可沒想到不知什么時候,這里已經(jīng)成為了若磐邪教的總壇。
當我和秦莊主趕到蕭家堡時,蕭家堡已經(jīng)被早一步趕來的家族門派團團圍住。聽我們的人說,早在八日之前,熟悉這一帶地形的人已經(jīng)切斷了蕭家堡的水源,在進出的各個要道設(shè)置了關(guān)卡,按理說,堡內(nèi)的存水存糧絕對熬不過十日。但在這幾天的晚上,邪教每天都在半夜放一批磕了藥的瘋教徒出來,有時是七八個,有時是十多個,雖然最后總是能被盡數(shù)誅滅,但是接連幾個晚上都受到突襲,我們這邊的人也是死傷慘重,疲憊不堪。我早已把我在毒藥師那邊了解到的情況全部告訴了秦莊主和其他幾位家主,于是我們合計算了一下,加上斷雪山莊和那個山洞里服藥的教眾,邪教的燃髓丹應(yīng)該已經(jīng)用去了一大半,但是余下的也還有一百多顆。我們這邊的人接連幾個晚上都面對著那群如地獄惡鬼般的瘋子,有些人的情緒已接近崩潰,甚至有幾家的家主揚言,如果這幾天再攻不下,就要帶著自己的門人離開這個鬼地方。
十年前的事我也早已告知了秦莊主,他之前也已派人去檢查了那條密道,發(fā)現(xiàn)那條密道已被封死,不過這里山嶺密集,誰都不能保證沒有其他的密道存在。望著不遠處固若金湯的蕭家堡,再看了看我們的陣營中人心開始渙散的模樣,秦莊主無奈發(fā)出一聲長嘆,只能通知所有人都先回帳休息,等到明天精神養(yǎng)足了再從長計議。
傍晚時分,我獨自一人繞到了蕭家堡后山,那里是蕭家的祖墳所在地。十年之前蕭家被滅門之后,邪教自然不會好心替他們收尸,因此最后一個被埋進那里的蕭家人應(yīng)該就是我?guī)熃恪N业搅四抢锏臅r候,已經(jīng)是夕陽西斜,如我所料,那里早已是一片荒蕪,一座座石碑隱藏在一人多高的荒草中,早已辨不清上面的字跡,在血紅的夕陽殘照之中,顯得格外的凄涼。我并沒有費力去找我?guī)熃愕膲炡#谷艘咽牛降资锹裨诹四呐觞S土之下已經(jīng)變得無足輕重。我站在一座石碑前,解下懸在腰上的酒囊,把里面的酒傾倒在石碑上,心中默默祈禱,希望師姐和長眠在這里的蕭家列祖列宗能保佑瑤瑤這蕭家最后的血脈。大戰(zhàn)在即,我心中早有預(yù)感自己不可能活著離開蕭家堡,此時我只希望瑤瑤能離這塊是非之地越遠越好,甚至還奢侈地希望,她今后即使獨自生存于這片亂世之中,也能收獲屬于她自己的平安喜樂。
初秋的山中已有了涼意,沒有被分配到巡夜任務(wù)的人都已經(jīng)早早睡下。但是由于我們都知道今晚十之八九還是會有突襲,所有人都不敢真正熟睡。
大約子時剛過,我果不其然地被一陣吵鬧驚醒,我提起劍沖出我的帳篷,卻看到外面早已是火光漫天,帳篷之間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火團在快速移動。我一劍刺中一個火團,似乎像是刺中了一個活物,那只火團被刺中之后沒過多久就不再動彈,我踩滅它身上的火,湊近一看,原來是一只羽毛早已被燒焦的山雞,它的身上還有一股火油味,想必是邪教的人捉了山上的野獸,半夜在它們身上淋上火油點著之后再放進我們的營地。我抬頭環(huán)顧四下,周圍早已是喊殺聲一片,已經(jīng)有許多人和邪教的瘋教眾扭打在一塊,就我目光之所及,這次來偷襲的邪教教眾已不止十人,而在更遠處的黑暗中,還有更多的身影匆忙往山林方向跑去,看來邪教這次耍的是圍魏救趙,偷襲營地是假,讓更多的教眾趁亂逃出去才是真。此時,我突然感到有一陣涼風(fēng)襲向我的后頸,我轉(zhuǎn)身向后一劍刺出,正好刺中一個邪教教眾的喉嚨,在火光之中,我隱約看到他在臨死之前眼中的瘋狂逐漸散去,理智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身上,那教徒只有十六七歲,他那張還很稚嫩的臉上充滿了對于即將到來的死亡的恐懼。我把劍從他喉嚨中抽出,那具軀體應(yīng)聲倒地,那張寫滿驚恐的臉也從我的視線中消失。我整理了一下思緒,轉(zhuǎn)身投入到新的戰(zhàn)斗中。
在之前幾天的夜襲中,邪教派出的瘋教眾最多也就十來人,但在今晚,光是被我手刃的教徒就不下十人。我一路殺往秦莊主所在的主帳,越是接近那里,一路搏斗的痕跡就越是密集,倒在路邊的尸體也更加多,我甚至還在其中看到了幾個掌門和家主的尸體和那些邪教教眾的尸體混合在了一起。等我趕到主帳,那里早已一片狼藉,我們的人與邪教教徒早已混作一堆,活著的在蓬頭垢面地相互廝殺,已經(jīng)死的則蜷曲地纏在一起倒在一邊,不分彼此。在一片混亂之中,我看到秦?zé)o疾正拖著一個滿身血污的人不停地躲閃,便急忙提劍趕去幫忙,走進一看,被秦?zé)o疾拖著的那個人正是秦莊主,只見他面色蒼白,身上灰色的衣袍卻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他的右手緊緊地握住左手的大臂,那里還在不斷地滲血,而大臂以下的衣袖已經(jīng)空空落落。秦?zé)o疾一手托住秦莊主的腰,另一只手匆忙地舉劍攔住來自后面的瘋狂攻擊。攻擊他們的人也斷了一臂,雖然他現(xiàn)在臉色漲紅,渾身青筋爆出,像鬼多過像人,但是看到他臉上的傷疤和那把鬼頭刀,我還是認了出來,這人就是鬼見愁。
我一劍攔在鬼見愁和秦?zé)o疾中間,擋住了鬼見愁的攻勢,此時他的神志應(yīng)該已經(jīng)喪失了大半,見到有新的敵人出現(xiàn),就放棄了追趕之前的兩人,轉(zhuǎn)過身來準備對付我。我使出逍遙門的困字訣,希望能先控制住他的行動,但我的劍招卻被他三兩下就躲開了。我之前見過的瘋教眾,無論他們之前功夫練成什么樣,服藥之后都會招式大亂,只剩一身蠻力,但鬼見愁現(xiàn)在雖然神志已無,剛才接我的幾招卻都井井有條,腳下的步法還能看出夢蝶心訣的影子。回想那日在山洞中,他提到舊日門派的時候是那么地鄙夷和憎恨,但現(xiàn)在即使已經(jīng)喪失了心智,他卻還是擺脫不了曾經(jīng)的門派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記。就在這走神的剎那,鬼見愁已經(jīng)轉(zhuǎn)守為攻,手中的鬼頭刀以迅雷之勢朝我的上中下三路連砍三刀,這一招則是軍中常見的砍馬式。我用左手的短劍擋住了他的攻勢,右手長劍向前刺出,意欲直取他的咽喉,他身體向后一翻,堪堪躲了過去,我的劍鋒只是劃破了他咽喉的皮膚。也許是見了血,他的眼神比之前更加瘋狂,手上的招式也比之前更加迅猛狠辣,但他腳下的步法已經(jīng)有些混亂。我見狀,腳下使出了道家的入門輕功八卦天罡步,左突右繞地帶著他圍著主帳周圍的輜重車打轉(zhuǎn)。他的鬼頭刀本來就沉,現(xiàn)在他又心智全失,腳下步法混亂,因此他的刀根本無法趕上我的步法,每一刀都砍在了那些行李輜重上,刀刃砍在金石上摩擦出的火花與行李的碎片一起亂飛。我突然飛身一躍,跳上一根一人多高,兩人合抱粗的木樁,鬼見愁見狀立刻揮刀砍來,想要把木樁劈斷,他一刀砍上去,刀身陷進木樁里,正當他拔刀之際,我一躍而下,長劍直刺他的心臟,此時鬼見愁的反應(yīng)早已不如剛才靈敏,我本以為憑著向下的沖力,這一招一定能得手。沒想到他卻突然扔掉了他的鬼頭刀,用單手握住我從空中刺下來的劍,就那么一捏,我長劍的劍刃頓時粉碎,我此時身在空中,已來不及做其他的反應(yīng),下意識左手向前遞出,短劍還是刺中了他的心臟。“終于結(jié)束了”,我身體落地之后,暗自噓了一口氣。可沒想到鬼見愁雖然心臟被刺穿,但他的臉上仍然看不出一點畏懼。就在我落地的瞬間,他突然扔掉劍刃碎片,握住了我持短劍的左手,我整個人被他順勢往前一提,就在我吃驚的瞬間,我的咽喉已經(jīng)被他扼住,窒息與巨痛的感覺一瞬間同時向我襲來,但好在只有一瞬間,我的神志再度回到我身上時,鬼見愁雖然還站在我面前,但他的頭顱此時已飛到了半空中,透過鬼見愁的肩膀往前看,我看到了秦?zé)o疾那張沾滿了血腥的臉,就在他的頭顱轟然落地之時,鬼見愁的身體也頹然倒下。
我雙腿一軟,跌坐到了地上,秦?zé)o疾上前一步,把我攙起。我連忙感謝他的救命之恩,他向我還禮,雖然語氣還算鎮(zhèn)定,眼淚卻已經(jīng)在眼眶中打轉(zhuǎn),最終手刃鬼見愁的人是他,這樣一來他也算是為自己的弟弟報了仇。
邪教的這一波攻擊此時已經(jīng)到了尾聲,沖進大營的邪教徒不是已經(jīng)被我們斬殺于營中,就是已經(jīng)趁亂逃進山中,我們的人已經(jīng)開始著手收拾殘局。“秦莊主怎么樣了?”我連忙問道,秦?zé)o疾向我使了一個眼色,示意我進帳再說。
剛一踏進主帳,我便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與藥味,秦莊主此時正靠坐在一把交椅上,雖然左臂的傷口已經(jīng)包扎好,染血的衣服也已換下,但他的面色仍舊慘白如紙。在帳內(nèi)已經(jīng)聚集了十幾位家主首領(lǐng),每人都是一身狼狽,一臉疲態(tài)。我剛想開口詢問他的傷勢,他便向我搖了搖手,說道:“沒事,我撐得住。”此時,有一個秦家弟子進帳向秦莊主報道傷亡情況,雖然這次突襲中我們共計殲滅了邪教教眾近兩百人,但是我們自己也傷亡慘重,我們這邊甚至還死了三個家主。
“我們這邊能戰(zhàn)的還有幾個人?”秦莊主緩緩問道,“即使把只受輕傷的人都算上,也不會超過八百人”,那弟子說到。秦莊主向我望了一眼,詢問我的意見,于是我把之前看到的情景向眾人說了一遍,并說到:“我認為邪教這次夜襲,主要的目的是掩護他們的教眾逃進深山,襲擊我們,削減我們的戰(zhàn)力還在其次。”
“這次夜襲的教眾許多都并沒有服過那什么燃髓丹,經(jīng)此一役,邪教的那些邪藥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消耗殆盡,不如明天一早我們一鼓作氣,沖進邪教的大本營。”秦?zé)o疾向眾人建議到。
我點了點頭,環(huán)視了一下周圍的首領(lǐng),只見他們一臉疲態(tài),眼神畏縮地互相對視著交換建議,看來他們明天并不想進攻。
看眾人都眼神猶豫,我又上前一步說道:“既然今晚邪教夜襲的主要目的是讓他們的教眾逃出總壇,那他們現(xiàn)在的大本營應(yīng)該已經(jīng)成了一個空殼子。相反,今晚有那么多的教眾逃進深山,我們并不知道他們躲在深山里會不會有其他的計劃,戰(zhàn)事拖的越久對我們越是不利。”
“但是他們的教主。。。”
“夠了!”首領(lǐng)中剛有一人怯生生地開了口,就被另一個憤怒的聲音打斷,我回頭一看,發(fā)聲的竟然是屏湖山莊的周老莊主,他此時早已不復(fù)以往儒雅又溫吞謹慎的模樣,只見他衣衫凌亂,頭上和手上還纏著繃帶,但眼神卻格外地凌厲,他繼續(xù)開口說到:“事已至此,我們都已經(jīng)沒有了退路,反正我們和邪教拼個你死我活只是早晚的事,就算前面是個火坑也只能往里跳,現(xiàn)在在這里干耗下去只會有更多的兒郎白白喪命,還不如舍了我這一身老骨頭,就當是為后輩殺出一條活路!”在場的首領(lǐng)又交頭接耳了一陣,雖然沒有人再發(fā)言,但我似乎看到消失許久的血性又回到了他們的眼中。
“明日一早,集結(jié)所有人馬,攻下邪教總壇”,之前一直坐著的秦莊主此時突然站起來向眾人朗聲說道,“明日一戰(zhàn),成敗在此一舉,各位首領(lǐng)今晚都好好準備,先散了吧。”
眾首領(lǐng)連連稱是,陸續(xù)退出帳中,秦莊主望了我一眼,示意我留下。等帳內(nèi)只剩我們兩人時,他突然渾身一軟,又頹然地跌回交椅中,緩了片刻,他開口對我說:“明天那件事,還是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