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家廝見完了，該坐的坐好，該站的站好。老太太坐正中，兩邊一列是男丁，一列是女眷，老爺太太們做交椅，少爺，少奶奶，姑娘們坐繡墩；都按年齡排序坐。

姨娘們估計應(yīng)該是站在太太，少奶奶的后面，但因為數(shù)量太多，一直排到姑娘們身后也沒站開，所以是老姨娘們站前排，小姨娘們站后排才站開來了。

這個老少不是按年齡排的，而是老姨娘指的是老爺們的姨娘，小姨娘指的是少爺們的姨娘，盡管二老爺?shù)膬蓚€姨娘明顯比他侄子們的姨娘都年輕。

通房們只能和丫鬟們一起站在院子里，連屋子都進(jìn)不來，屋子里的仆人都是有頭臉的管事之類的。

可能因為通房不在的原因，老姨娘們的數(shù)量遠(yuǎn)遠(yuǎn)大于小姨娘們的數(shù)量。

大家都見過了，也坐好、站好了，鴉雀無聲的等老太太發(fā)言。

而老太太連話都不說，只是一抬手，就有一群婆子把五花大綁的映紅帶上來，連嘴都堵著呢。帶上來也不是和前世看的電視一樣往地上一扔，而是幾個人按著讓她跪在那里。

老太太像看見什么臟東西一樣，看了一眼映紅，說：“這賤人膽大妄為到膽敢欺主，今天在這里大家看著杖斃了她，以正家風(fēng)。”

這話聽的初暖一驚“杖斃”？自己聽錯了吧？一定是！就算是賣身的仆人，怎么可能說打死就打死呢。《紅樓夢》上的賈府打下人也只是敢打的半死，某仆婦因為主人自盡，還怕人家上告，給錢壓著呢。

初暖看看對面：兩位老爺沒反應(yīng)；大堂兄好像身體震動一下，又恢復(fù)正常；二堂兄本身就低著頭，現(xiàn)在還低著，看不見表情；堂弟在看——視線終點(diǎn)應(yīng)該是他母親三太太。

再看身邊，二姑娘穩(wěn)坐不動，四姑娘只是垂下睫毛，大家都這么穩(wěn)如泰山的，應(yīng)該是應(yīng)該只是打一頓，嚇唬一下。要不就算做個樣子也該起身規(guī)勸一下什么的吧？

于是初暖看著那些婆子把映紅又拖出去，就聽外頭啪啪的聲音——好像什么軟硬東西撞擊在一起的聲音，再聽一聲哭聲，然后似乎被什么東西捂住了。

初暖不安的絞著帕子，細(xì)聽外頭動靜，卻只聽見啪啪的聲音。看看兩邊的二姑娘和四姑娘，二姑娘也開始用手指絞著帕子了，指甲都因為用力變白了，四姑娘還是那么端坐著。

一會兒，一個剛才壓著映紅出去的婆子進(jìn)來回稟：“回稟老太太，那映紅已經(jīng)被杖殺。”

初暖一激靈，這個時候才感覺真是要?dú)⑷耍瑢?shí)在忍不住問身邊的二姑娘：“真的把映紅打死了？”

二姑娘似乎也心不在焉，被這么一問，明顯驚了一下，然后沒好氣的說：“不是你希望的？”

初暖也沒精神和她較勁了：“我只是想整她一下，怎么可能希望她死。現(xiàn)在是不是只說打她一頓，不會，不會真的打死了吧？”初暖急切想知道個否定答案。

可是二姑娘時玉煙認(rèn)真的盯著初暖看了又看，見初暖真不像裝的，才說：“老太太一言九鼎，說要杖殺映紅，自然是打死了。”

可能是初暖終于認(rèn)清現(xiàn)實(shí)，不再能自欺的時候，臉色真的非常差，以至于時玉煙又說了一句：“我們這等人家是留不得這樣的賤人的，你，你以后也得這么處理這等背主的狗奴。”

初暖楞楞的說：“之前不是賣了就算了。”

二姑娘不屑的說：“之前自然是，反正她只是和你有仇要害你的，賣掉了離了你也就是算了。可是現(xiàn)在她居然管著她還敢跑了，還去花園去投水，不是明擺著不把主家放眼里么。這樣放過了她，以后豈不個個都做起反來？”

這話包涵的信息量太大，以至于初暖都都不知道關(guān)注點(diǎn)應(yīng)該在映紅居然和自己有仇上，還是在自己原來不在時府主人范疇內(nèi)上了。

好吧，其實(shí)自己早該明白自己在時府人眼里，根本不在時府主人范疇內(nèi)，所以映紅敢害她，而且害了也沒事，不過換個地方而已。比居然敢跑到花園投水給老太太找不自在相比，輕微的實(shí)在微不足道——無論是這件事的在時老太太眼里的危害性還是處罰力度，比起來，真的是微不足道。

初暖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為此傷心，原來自己在心底的深處還是期望著時府的親情的。

雖然一直提醒自己這時府當(dāng)年可以拋棄女兒，就不能指望她們的親情，但是穿越時空來到這個連書本上也沒見過的時空，心里不可能沒有忐忑驚恐，在心底深處有著在迷茫的時候，初暖也和所有女孩子一樣想投入家庭的庇護(hù)下。

初暖兩世為人都享受過親情的溫暖，難免心里有對親情的渴望。所以不管心里建設(shè)做的多么到位，等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被摒棄在人家整個家庭之外，還是如同從陽春三月的暖風(fēng)被扔進(jìn)了零度的冰水里一樣。

如果時玉煙是平時和初暖爭吵，諷刺初暖的時候說這樣的話，初暖還能抱著一絲僥幸，認(rèn)為不過是時玉煙故意刺激自己的。可是現(xiàn)在時玉煙明顯自己的都心亂了，反而難得戳穿了真相。

初暖心里很疼，但是生活還要繼續(xù)，總不能為了別人不愛自己，就放棄自己的。沒有別人愛不可怕，自己不愛自己才是可怕的。

所以初暖抓緊時機(jī)：“為什么說映紅和我有仇？”她來了時府不過一個月，真的沒和映紅有什麼接觸，更不要說有仇了。

時玉煙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和初暖認(rèn)真解釋起來了，自己都有點(diǎn)吃驚，但是她只是挺了挺脖子，還是說：“聽說映紅和那個因為接你結(jié)果受傷死了的車夫有私情。”

啊？初暖無語了：那件事，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不去找破壞車的人做兇手，找我算什么！時府人從上到下邏輯都說不通。

讓時玉煙這么一說，初暖對映紅的死的震撼，緩解了很多。

她們這邊說話，那邊老太太派出去檢驗映紅是否真的死了的人已經(jīng)回來了：“回稟老太太，映紅真的死了。”

時老太太才舒了一口氣，這時候大太太站起來：“把映紅的家人都送莊子上去吧。這府里不能留他們了。”

兔盡狗烹？不知道為什么初暖聽了大太太的話，腦子里突然冒出這句話來。按說映紅犯錯被當(dāng)眾杖殺，那么她的家人肯定不能在留在府里，要不還不想方設(shè)法害主人來報仇啊。所以大太太做的無可厚非，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初暖就想到這句話了。

或者因為初暖始終認(rèn)為映紅是大太太的人，或者說是受了大太太的指使來害自己的。不過真的如此么，初暖的頭很疼，實(shí)在沒法做思考。

今天她收到的刺激太大了點(diǎn)，在她兩世的為人的人生中，不是沒見過生命流逝——還包括她自己生命，可是這么當(dāng)眾用這么殘忍暴力的手段虐殺一條生命還是第一次遇上。

好吧，被和自己的身體同樣血脈的人不當(dāng)作親人，也讓初暖心里堵得難受，這個彎不是想轉(zhuǎn)就轉(zhuǎn)的過來的。

中午，繼續(xù)在老太太房里吃飯，不只是初暖沒有胃口，時玉煙和時如蘭也一樣，四姑娘時秋雁吃了幾口，見另外三個都不怎么動筷子，也就不放下筷子了。

連做客的楊春雖然沒看見上午的一幕，也受了影響，沒吃下什么，作為同等人家出身的姑娘，再說也可能聽說了什么，所以楊春也沒問，甚至沒多和沒精打采的時玉煙說話。

時老太太自然看見孫女們的情況，只是裝作沒看見，繼續(xù)和媳婦、孫媳婦說笑。不過只有大太太還能應(yīng)酬她，二太太請了病假，三太太本來不怎么說話的，現(xiàn)在只能說一如既往。二少奶奶也是個不善奉承的，按老太太的話說木頭似的一個人。

至于大少奶奶，還有一直病假著，雖然實(shí)在看不出她哪里有病，除了后世里所說的公主病之外，她看起來比誰都好。不過聽說她娘家勢力大，下嫁給了時府，時府也不得不忍讓她。

等下午的時候，初暖還在床上躺著，翻來覆去也睡不著，這時候春眠進(jìn)來說杏兒回來了。

初暖聽了就讓她進(jìn)來，杏兒匯報說：“我連去了好幾趟，都說大掌柜出門去了。我怕他們蒙我，我又去隔壁的店問了，聽說她們大掌柜一年出去兩次親自去采辦貨物，一趟春天，一趟就是現(xiàn)在去買毛皮了。”

初暖想想這個時候，確實(shí)是準(zhǔn)備采購皮毛的季節(jié)，為秋冬季節(jié)做準(zhǔn)備了。又問了什么時候回來，杏兒也只打聽到個大概，說不出準(zhǔn)時候，只能有個大概時間，不過知道大概時間也足夠了。

晚上初暖還是不想吃飯，就讓畫眉去告病，結(jié)果畫眉回來說二姑娘的碧蕊，五姑娘的靈芝也去替各自小姐告病了。

初暖才想起來好像中午時玉煙和時如蘭也和自己一樣吃不下什么，看了也和自己一樣沒恢復(fù)過來。

可能因為二姑娘，五姑娘也“病”了的原因，一會兒廚房居然送來了病號飯，既然要給二姑娘、五姑娘做，順便多一個三姑娘的也不麻煩，又不讓人挑理，廚房的頭也是個會辦事的。

丫鬟們服侍初暖吃了飯，其實(shí)不過把飯從食盒里取出來，端到初暖面前，然后站在一邊看初暖吃完，再把剩下的或者空碗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