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打土豪
- 大明遺將
- 不二散人
- 5526字
- 2019-03-01 16:45:29
老頭子點頭稱是,嘆道:“眼下也只能如此。陳相公,老身和你去埋尸骨,那山頭有一處小巖縫,下面有空隙可容兩三人,離地十來米深,外面看不到。我們把尸體藏進去,只需填上些雜草遮蓋即可?!?
余敬忠問:“這巖縫有別人知道嗎?”
老頭低聲道:“沒別人知道。我家里多余的糧食都藏在哪呢,這年頭官府強盜一撥撥來,家里可不敢藏?!?
余敬忠放心了,透過窗戶縫隙,看看外面情況,隔壁兩家已經沒有了燈火??纯催h處山上的火,還沒有停歇的意思。
老頭也湊過來看了看山上情況,跟余敬忠說道:“這會兒得下雨了,我們屋里再等會?!焙⒆觽兂酝暝缇屠Я?,余敬忠讓袁承杰帶著孫貴跟這家的娃娃們一塊睡去。老太太還是擔心著,憂心忡忡的收拾碗筷。小野豬腿大家吃干抹凈,留著那個豬頭獨留桌子正中間,還在微笑著。
約莫等了半個小時,果然黑夜里一道亮光閃過,緊跟著半空里一聲炸雷,驚天動地。又是幾下電閃雷鳴后,狂風大作,拍打得這屋的門、窗噗噗作響,余敬忠怕這草屋會被掀翻,老頭搖搖頭示意沒事。大雨緊接著滾落下來,一陣風一陣雨,從窗戶縫、門縫里直吹進來,泥地里馬上積了一大灘水。余敬忠透過窗縫,迎著雨滴看山上火勢,果然大雨滂沱的,慢慢把火壓小了。這風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半小時不到,雨也停了,風也過去了。再看山頭的火,早已經被澆滅干凈。倆人準備一個干火把,輕輕關門出去了。老婆子在屋里不斷的對著空拜菩薩,求菩薩保佑,擔心的不得了。
余敬忠和老頭走的離草屋遠遠的,才用火石點著了火把,倆人趕緊往哪個過火的山頭趕。這雨后的山路又濕又滑,幸好老頭熟門熟路,專撿好走的地方。很快來到余敬忠殺官差的地方,倆人找齊了三具尸體,已經燒的焦黑,不成人樣。但領頭那人的頭一時找不到,可把余敬忠急了。剛才砍的痛快,根本沒顧上看頭滾到哪里。倆人照著火把找了一圈,老頭忽然踩到一堆草灰下的圓形物。余敬忠湊近一看,是那個人頭無疑了。他又撿起三把燒彎曲的刀和刀鞘,東西也找齊了。再看看尸體邊上有無遺落的東西。余敬忠用手一摸,在那個領頭的人身下摸出暗晃晃一團硬物,原來是十來兩銀子,被火融成一團。他把銀子交給老頭,老頭開始推讓不肯收,后來才接了。又從三人身邊的灰燼里各找出一塊燒彎曲發黑的銘牌,余敬忠拿火把一照,原來三人都是錦衣衛。余敬忠把三塊銘牌藏在懷里,他想回去壓壓正磨磨亮,還有用處?,F在他回想還是后怕,剛才要不是這山頭地形狹窄,三人一個一個前后站著,不能一起圍上來對付他。他出其不意先殺掉一個,誰先死還真不好說。
找齊了所有東西,倆人把三具尸體用藤條綁緊了,砍了兩根樹干擔著,開始搬運尸體。又走了一個小時的山路,在半山腰一個隱蔽處,找到老頭說的巖石縫隙。巖石縫隙斜著深入地下,寬緊容一人上下。老頭舉著火把先爬了下去,把兩大袋子糧食分兩次拖了上來。倆人把三具尸體分別搬下去,又砍些雜草樹枝把尸體蓋得嚴嚴實實。即便從巖石縫隙口子往里看,也看不出異樣。干完這些事情,他們正好用光第四個火把,看看天邊微明,倆人急忙各背一袋糧食往山下趕。
下山路上,余敬忠想起來問老頭:“老爺子,你叫啥?你兒子去哪里了?”
老頭子幫著埋了三個官差,現在和余敬忠是一條船上的人,也放棄了戒心,說道:
“陳相公,我們這山彎里就三戶人家,都姓顧,是堂兄弟。老身叫顧有福。養了三個男娃,老大跟著老漢我在這山里打獵,三年前被官府硬拉去遼東當兵,至今音信全無。老大老婆也因生病早兩年死了,留下兩男一女三個娃,由我倆口子照顧。
老二還沒婚娶,因有幾分蠻力,被劉老爺看上,前年開始留在他家當長工。不曾想劉老爺去年剛娶過門一個小妾,俊俏模樣,年紀輕輕,看上了我家老二。勾引了我二娃,老二不知道厲害,倆人偷偷勾搭在一起。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墻啊,那傻小子非得去招惹人家小媳婦。結果被劉老爺發覺,叫人給亂棍打死了。家里還到處借錢,倒貼了十兩銀子才贖回老二的尸首?!鳖櫪项^說著抹著眼淚。
“豈有此理!這個劉老財主怎么能如此草菅人命。你就這么算了?”余敬忠問道。
“唉,我們無權無勢,怎么告得過劉老爺,再說這事說出去也丟人啊?!鳖櫪项^無奈的說。
“你不還有一個兒子嘛?!庇嗑粗艺f道。
“小兒氣不過,帶著我們這三戶顧家的六七個后生,跑劉家莊去理論,反被劉老爺的手下打傷。劉老爺告到官府,說他們嘯聚山林要謀反。都是沒影的事,官府聽信劉老爺一面之詞,立馬差人來緝捕。幸好劉老爺家一個管事,是我堂弟顧三順的母侄,偷偷跑來通消息。我們這六七個后生才連夜跑脫了,也不知去了何處。
年前偷偷回來三個人,說是老三帶著他們在桃花山落了草,現在那里當個什么頭領,說什么來接我們去享福。這孩子越發沒章法了,我是死活都不去。”
“他們三人在家里待了兩天,把各家里愿意走的娃娃和媳婦接走了。現在這里三戶人家只留著老人,唯有我家還有娃娃。”
“怪不得剛才看山火的時候,我在屋里瞧著跟你一塊說話的都是老人,一個小年輕都沒有,我也正奇怪呢。”余敬忠說道。
“兩個孫子是咱家唯一的指望嘍,早點把男娃拉扯大,安安分分的在這山里待著。窮人家的孩子還能干啥,不過是靠山吃山。最怕是他們以后像他爸一樣,給官府拉去做苦力。不過這都是命,躲也躲不過啊?!鳖櫪项^慘淡的說道。
余敬忠想,這個劉財主得好好會他一會。不過接下來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再用武力了,殺人容易善后難。不僅暴露了行跡,還容易拖累別人。
倆人說著來到山下顧家的草屋,天色已經亮起來。他們悄悄的開了門進去,倆人忙了半個晚上,又累又困,上坑囫圇睡了。余敬忠起來已經日照三竿,他吃了點顧老婆子燒的玉米糊糊,把袁承杰和孫貴叫來告誡幾句,讓他倆記住不要把這里的事情跟別人說起。臨走把自己懷里的十兩碎銀子給顧老頭,顧老頭哪里肯收。
余敬忠說:“顧老頭,拿著!萬一那個鳥劉老爺訛你們錢,也好有個準備。這些都是我連累的,你拿著我才安心?!?
顧老頭見如此說,方才收了。顧老婆子拿個破包袱把小野豬頭包了給余敬忠,又拿出八個玉米面窩窩頭塞袁承杰、孫貴手里,夠他倆吃上兩天了。三人跟顧家老小道了別,又繼續趕路。
余敬忠從顧老頭處打聽得劉家莊的位置,正在他們要去的方向上,便先奔劉老爺家的方向趕來。走了有大半天,看到一片楊樹環繞的大村子,約有百十間泥房子,村子外圍是一片小麥地。余敬忠問的是劉家莊,便繞著村子走了一走,問人打聽到劉老爺家的房子。走到村北一塊高地上,看到高墻深院,足有五進院落。門口兩座大石獅子,站著兩個兇悍的家丁看門。余敬忠心里默記了方位,便領著袁承杰、孫貴往村外走,走了兩三里路,找到一處七八戶茅草屋的小村落。此時已是晚飯時間,三人找了一戶帶柴草間的人家,留宿在柴草堆上。半夜余敬忠喚醒袁承杰,把一柄短刀交給他防身,說自己去辦點體己事。便蒙了臉,腰下掛著那個豬頭,輕輕出去了。
走了有一刻鐘,余敬忠找到劉老爺家的院子。他攀上高墻,在墻頭張望了房間、方位,看看有一間偏房的燈亮著,估摸著是值夜的,便跳下去,悄悄走近那間房,壓低身子往窗戶縫里張望。只見一個中年男仆模樣的人,趴著桌子睡著。屋里除了一桌一椅一蠟燭,并無別物。余敬忠用另一柄短刀,輕輕撥開房門,拿刀進去,站他身后。突然一手臂勒住那人脖子,一掌捂住那人嘴。那人趴著被勒醒,一抬頭,見一個蒙面人用刀抵住自己半邊脖子,嚇得不敢言語。
余敬忠低沉的說:“要想活命,帶我去你們劉老爺的臥室?!?
那仆人連忙不住的點頭。余敬忠拿出隨身帶的布團子堵住那仆人的嘴巴,拿根繩緊緊的勒住了。又抽出那人的褲帶,把仆人雙手反綁,讓仆人自己幾個手指揪著褲子。余敬忠收拾好了,推著仆人往屋外,用短刀頂著他前面帶路,兩人輕輕的來到一個小院落,院門從里面鎖著。余敬忠低聲問:“在里面?”那仆人一陣點頭。
“你劉老爺睡那一間?”余敬忠把布團扯開一點問道。
“老爺睡北邊正房,東往西數第一間?!逼腿藟旱吐曇粽f道。
“你要騙我,第一個殺的便是你。”余敬忠低沉的說。
“好漢饒命!小的哪敢騙你。”余敬忠把他嘴堵上,示意仆人蹲下,他照辦了。
余老三一掌把他打暈,拖到邊上花地里。幾步跳上小院墻,翻進院子里。
余敬忠先貓在院墻角落,借著月光觀察一番:北面五間正房,兩扇大門開在正中一間房,其他四間房沒有門。西面三間廂房,格局稍小些。仔細一聽,最東邊正房里面果然有鼾聲,最西邊兩間正房也有人睡著,正中一間和東邊第二間沒有聲息。余敬忠估計正中一間是客廳,東邊第二間是起居室。余敬忠趴著最東邊房的窗戶,挑開一個窗洞。借著月色瞧里面,隱約看見一張大床,聽聲響床上似有兩人。又看沒聲響的兩間房,果然如他所料。他又摸去聽西面兩間正房,各有一人。再去聽三間西廂房,每間各有一人,應是劉老爺的親信仆從。余敬忠想用短刀撥正房大門,奈何里面套著銅鎖,打不開。院門上鎖,這間又上鎖,如此小心,這里應是劉財主的房間無疑,余敬忠想。
他又從院墻翻上屋頂,找到客廳屋頂位置,輕輕的一張一張揭開房頂的瓦片。借著月色,用短刀慢慢的撬出兩根屋檐的短椽子。余敬忠趴屋頂上悄悄的忙了半小時,現在屋頂開了一個大洞,夠他從容下去。他先看看小院子里,沒什么動靜,便借著洞里的亮光,看清楚客廳里面陳設:兩邊分設八把太師椅,北面墻上巨幅木雕山水畫,門口一架屏風。余敬忠輕聲跳落客廳地面,用短刀撥開起居室門,進去又把門虛掩上,再無聲的撥開最東邊那間房門。他進去仔細看,這次稍稍看清楚了一點床上的兩人:一男一女,赤身裸體,女的半趴在男的胸口上睡著。他摸到床前,一掌打在女的背上,將她打暈。下面的男的被驚醒,剛要叫喚,余敬忠已經一掌捂住他嘴,一刀抵住他肥厚的脖子,厲聲低呵道:
“想死你就叫喚!”
那男的滿身肥肉,感到脖子下一陣冰涼,趕緊不住的搖頭。余敬忠仍然抵住刀,將手從他嘴里拿開,懷里掏出布團,緊緊的塞進裸男口里。余敬忠壓低嗓子說道:
“我問你話,你只許點頭或搖頭,不許出聲,聽懂沒有?”那裸男躺床上,趕緊不住的點頭。
“你是劉仁貴?”那人點點頭?!跋氩幌胨??”那人趕緊搖頭,眼神一陣恐慌,雙手連連搖著,這要求無論如何不能點頭。
“有人讓我來向你借點東西,不知劉老爺舍不舍得給?”劉仁貴不住的點頭,那意思是好說好說。
“同意是吧?好,借你的項上人頭一用!”劉仁貴“嗯!”的一聲,急出淚來,慌亂的擺手,喉嚨底下哼哼的不停。余敬忠輕噓一聲,示意他打住別出聲,劉仁貴老實了。
“人家給了我五百兩銀子,你說我咋辦?”劉仁貴嚇得渾身哆嗦,他用懇求的眼神巴巴的望著余敬忠,余敬忠把他嘴里布團拿出。
“英雄!英雄!饒命??!”劉仁貴低聲的求著。他顫抖著伸出一個手指,“一千,我出一千倆銀子,英雄繞我小命可好?”
余敬忠沒說話,繼續用短刀抵住他脖子,他脖子上的汗水直流。
“三千?”余敬忠盯著他沒吱聲。
“五千?”劉仁貴幾乎要哭了,繼續加價。
“可以?!庇嗑粗掖饝?。劉仁貴松了口氣,整個人軟在了床上,大汗淋漓。
“不過這么多銀子我也搬不動啊?!庇嗬先χf。
“銀票!我有銀票!大明五大銀鋪全國通用,見票即付,沒有跨行手續費,不用看人?!庇嗑粗尹c頭同意了,跟劉仁貴說:“起來,拿銀票!”
劉仁貴赤裸著爬下床來,邊上那個裸體的女子還在昏睡著。
“英雄,小人的銀子在這床底磚頭地下,可否掌燈?”劉仁貴問道。
余敬忠想,黑燈瞎火也看不清什么銀票不銀票,反正劉仁貴人在自己手里,不怕他飛了,便讓他點油燈。油燈亮起來,余敬忠看清楚這個劉仁貴五十出頭,體態臃腫,肥頭大耳。劉想穿件貼身衣服,余敬忠同意了。只見床上躺的那女子十七八歲左右,皮膚白皙,是個美人模樣。這時西邊廂房有開門聲,一個人的腳步聲傳來,向這邊走近。余敬忠忙影在劉仁貴身后,用刀抵住劉仁貴脖子,輕聲說:“把人支走?!眲⑷寿F連連點頭。
“老爺——”窗外有人叫道,“您可有事吩咐?”
“沒事沒事,我尿尿呢,你回去睡覺,不用管我。”
窗外那人應著回去了,余敬忠聽的西廂房關上門,滅了燈。才把刀移開劉仁貴脖子。劉仁貴拿著油燈,趴到床底下,一塊一塊輕輕的搬開地磚,不久從床底下慢慢拖出一個紅銅大箱子,箱子上了鎖。
“打開!”余敬忠輕聲命令道。
“哎——”劉仁貴回頭看一眼余敬忠,答應道。他用衣袖擦一把汗,從床上的枕頭底下摸出鑰匙,開了鎖,掀起箱子蓋,里面黃的金白的銀,翡翠瑪瑙白玉,應有盡有。劉老財主從箱子底下抽出五張銀票交給余敬忠。余敬忠一看,每張兌一千兩官銀,一共五千兩。他沒見過這么大的銀票,也分辨不出銀票真假,便用短刀指指自己腰下包著豬頭的包袱說:
“我不認得銀票真假,不過你要是敢騙我,我這腰下的人頭就是你的下場!”
劉仁貴急忙跪下說道:“不敢不敢,英雄,真的是銀票,小人絕不敢欺瞞?!?
余敬忠把銀票藏于衣內,又說道:“這銀票自然不錯,不過銀鋪也不是隨便有的。我還得走不少路,才能換回銀子,還得找車托運。這車馬費你可少不了?!?
劉仁貴趕緊應承道:“應該!應該!英雄想要多少?”
“六十兩黃金、六十兩白銀,多的我也不要?!庇嗑粗艺f道,他想萬一這銀票沒法用,金銀還是隨處可用。
“好!好!”劉仁貴立馬答應了。他站起來,從銅箱子里又翻出六根金條,十塊銀子,用手托著要給余敬忠。
“英雄,這里六根金條,每根十兩,十塊官府銀錠,每塊八兩。一共六十兩金子,八十兩紋銀,還請英雄笑納。”劉仁貴賠笑著說。
余敬忠拿油燈照了照,挑幾塊看看成色,便說:“給我包起來?!?
劉仁貴忙用自己的一件絲綢衣裳包了,雙手抱著交給余敬忠。余敬忠一手托住了,說道:
“劉仁貴,只為你平日結怨太多,有人出五百兩銀子要你的小命。今天我暫且放你一馬,以后你好自為之吧!”
“英雄教訓的是,小人一定牢記在心,以后絕不作惡!”劉仁貴趕緊跪著磕頭說道。
劉仁貴解下腰下的包裹,把豬頭冒人頭的包裹往劉仁貴腿邊一扔。劉仁貴趕緊膝行著往邊上躲開。余敬忠一笑說道:
“這個人頭就留你作個紀念吧?!?
“小人不敢。”劉仁貴哆嗦的跪著磕頭道,等他抬起頭來,已不見了蒙面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