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凝一直隱身站在旁邊，這會慢慢地走了過來站在他身邊，她也尋著他的目光看去——長長的隊伍在視線里游走，如一條紅色長蛇，那一身紅衣的男子是舌頭，高傲的揚起宣誓這勝利者的喜悅。

她從兩個人的剛才的爭吵聲中又聽到了“錢”這個字——這真是個好東西，竟然可以讓活人變臉，竟然可以讓良人分飛……

“我們走吧。”身側的少年說道。他拉起了她的手，指尖傳來的卻是刺骨的冰涼。

“嗯。”她帶著他飛身出了窗戶，他是連回頭都沒有回，可她又分明看到有一滴淚從他臉上滑下來了。

她覺得心頭被什么東西敲擊了一下，很輕的一下。

她想看看那滴淚，可是那滴淚落進風里，就被風帶走了，了無蹤影。

她就又轉過頭，看向了梳妝臺前的女子——她兩眼茫然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她跟著他在城里逛到日上三竿，其實四下的熱鬧，他是沒有一點看進眼里的。

大街上的迎親隊伍重新返回來了。

她打眼去看，新郎是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子，長得倒也有幾分秀氣，高頭大馬配著紅色的大花襯的他果真是精神的很。其后的八人大轎里，坐著今日的另一個主角，門簾擋住了新娘，但是從被風吹地抬起的一角看去，里面的人身姿綽約。

她看看迎親的隊伍，又看看身邊雙手握拳的人，“喂？要不要去喝喜酒？”

他拉回視線，茫然地看著她，又猝不及防得被她拉著陷進人群里去了。

……

這酒席就置在劉府里。

一系列復雜的禮儀過了，一對新人進入了正堂——高堂的位置上端坐著劉老爺和劉夫人。

千凝拉著楚連軒在門旁的位置站下了。

“一鞠躬，敬蒼天，佳偶天成——”

“二鞠躬，敬黃土，喜結連理——”

“三鞠躬，敬天地，地久天長——”

新人的步子隨著那聲音移動著。

……

一對新人拜完天地要入洞房時，她就突然高聲喊道:“連軒，我們也快點成親好不好！”

她這黃鶯出谷的聲音一下子將所有人的目光勾了過來。

聽到那熟悉的名字，新娘子顯然也是一震。

“哎，我覺得能嫁給你真是太幸福了！”

楚連軒一臉茫然的看著身旁的少女，少女倒是極其乖巧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又將小腦袋靠在他的胳膊上。

在這旁人看來，可是好不甜蜜的一對！

那新郎官的眼，也不顧旁人的目光，直直地凝在少女身上——他是只在心底盤算，這是哪里冒出來的這樣一位美嬌娘！

“連軒……”嗲嗲的一聲。

另一邊的新娘子猛地掀開了紅蓋頭，她瞪著眼，一臉氣憤地看著門口的兩個人。

千凝覺得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仿佛是要撕了自己，可是目光終究是殺不了人的——她毫不畏懼地迎上了那目光，順便又向她挑了下眉。目光又是一轉，就落在了那新郎官身上。

新娘子的目光也看過去，才發現這對面的人因為看癡了——手里的紅線都已經掉到地上了掉到地上了！她就咬著牙盯著他，可他卻是沒有半分察覺！

下邊的賓客有些開始竊竊私語，門口的少女突然又喊道：“連軒，我想吃奶奶做的飯了，我們回家吧！”她說著，目光炫耀似地瞟向已經把紅蓋頭攥成一團了的新娘子。

楚連軒看著那邊的新嫁娘，咬了咬牙拉起千凝的手離開了。

……

夜色籠罩著原野，千凝靜靜地跟在楚連軒的后邊——她難得這么安靜。

不過，這樣的安靜確實不適合她，這樣一路，能把她給憋死了！

“喂！”她繞到他前邊，雙手背在身后倒著走著，“我給你講個笑話吧！”也不用等對方回話，便自顧自地講了起來：“從前有個人問女媧娘娘，‘女媧娘娘，您為什么做人的時候要分為男女啊？’。女媧娘娘回答說，‘因為我想知道男人和女人哪個更厲害’。然后那人就又問女媧娘娘，‘結果呢？’。女媧娘娘嘆了口氣說，‘我又補了一回天’。”

說完，她自己咯咯地笑了起來，“是不是很好笑？”

當然，這是她編造的。不過，要是被女媧娘娘知道她這樣說她，不知道會不會也跟有蘇妲己一樣被派到哪個昏庸人君身邊背負好多世的罵名哦！

楚連軒看著她，卻是一點笑意都沒有。

她咳了幾聲，尷尬的收回笑意，“這個不好笑……那我再給你講一個！”可是思索半天，她才發現她似乎是只記得這一個了——絞盡腦汁，她卻是不知道要再說什么了！

“你不用安慰我。”少年突然停下來步子。

“開玩笑！我青丘女君怎么會安慰別人呢！”她駁道，卻不敢去直視他的目光，無處安放的兩只手身前身后擺弄著，“我就是……覺得太悶了！”

他突然上前，一步將她攬進了懷里。

她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是直覺告訴她——他哭了。

抬起手又放下，然后又抬起，落在他的背上，她學著三姨娘安慰她時的樣子，兩只手輕輕拍著他的背，“哎呀，女媧娘娘創造男人和女人就是為了互相傷害的嘛！”

話一出口，她又覺得不對勁，“我的意思是……”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怎么說才能安慰到人了！本來就是嘛！從小到大都是別人安慰她，她哪里會安慰人啊！

“謝謝你今天幫我！”他放開她說道

“有什么好謝的……我也沒幫上什么忙！”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抬起手一拳搗在少年胸口。

這一拳下手有點重。

楚連軒摸著胸口，臉上的表情因為疼痛微微扭曲著，“你真的是女的嘛！”來自靈魂深處地發問。

“可能……是吧……”少女甩甩被反作用的力搞得也有些疼的手，向靈魂深處叩問。

兩個人四目相對，一起大笑起來。

“你真的不像個女的！”他說道。

“你也不像個男的！”她反擊道。

“我怎么不像個男的了！”

“你看，你剛才還哭了呢！”

“我沒有！”

“明明就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