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

一只穿著布鞋的腳頂在了門縫上，將門頂住，閉合不上。

顧有志緊張地看向門縫外。

只見一張咧嘴露出八顆雪白牙齒的人朝他笑。

趁著一點點月色，顧有志看清了人臉。

“沈……沈兄？你怎么……你有事嗎？”顧有志真有些怕這個神神叨叨背背木劍的男人。

“我想討碗水。”沈良笑道。

“沈兄，我還有急事，你能不能找別家要水？”顧有志小聲道。

“別家都閉門睡覺了，就顧老弟你還金屋藏嬌睡不著。”沈良笑瞇瞇。

“沒！哪有！我哪有金屋藏嬌，而且我還未娶妻，何須金屋藏嬌。”顧有志急忙辯解道。

“那為何大晚上像做賊一樣偷偷摸摸的？是跟哪家女子私下幽會嗎？”沈良緊追不舍。

“我……我就是透透氣，我娘睡著了，我不想弄出大動靜吵醒她。”顧有志著急思辨，腦子轉得極快，然后立即找到支撐自己的論據。

“有志，是誰啊？”忽然，院內傳來聲音，是顧有志他娘的聲音。

“……”顧有志無奈的捂了捂自己的臉。

然后他就放下了頂在門上的手，并對著屋內回應道：“娘，是沈大哥。”

“林嬸，是我唉。”沈良呼叫一聲。

顧有志親娘，名喚林梅花，金陵本地人，今年四十多，快五十了，其丈夫在她三十歲時病亡，顧有志基本是他拉扯大的，而她兒子顧有志今年也已經二十有五，但因家貧，至今還未娶妻，這可把林梅花的頭發愁白了半邊。

“是阿良啊，飯吃過沒？”林梅花從屋內走出，入得院中，瞧見沈良便笑著問道。

沈良嘴甜，明夸暗夸的話有一堆，所以林梅花看沈良很順眼，一直嘀咕著要給沈良這個單身漢找個好媳婦，然而一直了無音訊，畢竟她兒子也是個單身漢。

“吃過了，林嬸。”沈良回了一句。

“我就是今日在衙門口的官榜上瞧見了一道聘書，所以特來與顧老弟說道說道。”沈良接著又說明自己的來意。

一邊的顧有志聽此，吐了一口長氣。

“衙門的聘書？秀才功名也能應上？”顧有志奇怪道。

金陵衙門不比其他小縣城，這兒在大街上走一圈，隨便扔上一塊磚頭都能打中三個秀才，所以秀才在這兒根本不值錢，官府聘請最基本的文書都要個舉人功名，所以顧有志只覺得這又是一道忽悠人的聘書，專門給那些權貴子弟開的后門，只不過報給百姓聽，讓百姓以為朝廷選官公平公正罷了，每年都有這么幾次，顧有志以前也去應聘過，但都不中，所以也酒再也不去了。

“只要有秀才功名，字跡端正就能應上。”沈良說道。

“那是應不上了。”顧有志不屑地笑了笑。

這種套路他見多了，一般有字跡端正的聘書，都是專門給權貴子弟留的。

“顧老弟，不試試又怎么能知道呢？說不得就有監考官看上你的文采了呢？”沈良一巴掌拍到顧有志的肩膀上，然后認真地看著他，說道。

顧有志被沈良這么一拍，眉頭皺了皺，但并沒有發作。

畢竟這蒲扇一般的大手還蓋在他的肩膀上，他不覺得自己一個瘦弱書生能打得過這街頭混子。

“好吧，我明天就去看看。”顧有志半是敷衍地回道。

“嗯，行，林嬸，那我就先回去了。”沈良接著就轉身而去。

“阿良，喝杯茶水再回去啊。”林嬸呼喚道。

“不了，不了，明天再來吧，今天有些累了，要早些睡。”沈良擺擺手，三兩步就回到了自己門口，然后快速開門回到家中。

見沈良回家，顧有志也將屋門合上，然后與老母親敷衍了幾句便回了自己的臥房。

他家比對門黃嬸的家大了一半，臥房整整有三間，一間他的，一間他娘的，還有一間是留給客人的。

其中他的臥房最大，這是因為他的臥房中除了一張床一個衣柜，還有一張老舊的書桌，這是他爹留給他的。

而此時桌上不止擺了筆墨紙硯一摞書，還陳放著一人，一少年。

這少年唇紅齒白，不似男郎，反多似女郎，即使他穿著書生衫，戴著書生巾，也像個女扮男裝的調皮少女，而不是個少年郎。

這少年是顧有志半個月前認識的，顧有志不知他是個什么東西，只猜其是個鬼怪，不過他生的好看，而且這半個月來也不見有迫害他之心，所以便也丟了芥蒂，而且少年行為舉止雖輕佻幼稚但學識不淺，頗合顧有志心意，兩人一來二去熟悉后，便時常打鬧嬉戲，拌嘴嘲弄，關系愈發密切。

少年每次入門都是顧有志為他開門，他不能翻墻，不能闖門，依他所說，金陵有城隍定下規矩，妖魔鬼怪不得侵入尋常百姓家門，不得翻越墻垣，只有人引帶方能入內，否則必遭天譴。

顧有志對此大感神奇，原來這世上真有神，然后少年就一句有我這般的鬼怪，怎么會無有神呢。

而此時那個精靈古怪活潑好動的少年整張臉都是白的，像張白紙，整個人癱在書桌上，書桌上壘的書都被擠到了地上。

“你怎么了？”顧有志大驚，就要過去扶他。

但少年卻連連擺首，聲音尖利道：“你不要過來，你離我遠一點。”

“啊？怎么了？”顧有志不明所以，但還是退后了好幾步，直接退到了離書桌最遠的床上。

顧有志退得遠了，少年的境況似乎就好了些許。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你那鄰居是什么人？”

“沈良，一個浪蕩混子，你沒事吧？”顧有志很是擔心地看著少年。

“難道他是蓬萊客？”顧有志驚異道。

蓬萊客這個詞是顧有志從少年口中得知的，他們在東海之外的仙島上修行，能長生不老，能出入青冥，遨游幽冥，還能一日出游三千里，朝游北海暮蒼梧，有神奇的法術仙術。

顧有志當時聽了，就十分的向往，但又念家中有老母，不便遠游，所以便斷了這份念頭。

“不是，蓬萊客一心求仙問道，不問世事，他應是山上人。”少年搖搖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