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蛇說的話，悠悠雖然沒有完全聽懂，但吳常卻聽懂了。他甚至心下懷疑這條大蛇早就發(fā)現(xiàn)自己躲在這里，這段話似乎不僅僅是同小姑娘說的，更是同他在說。

但對方既然沒有挑明，他此時也無意現(xiàn)身，于是一條蛇盤坐著給小姑娘講故事，另一個人則坐在大石頭后面認真聽。

悠悠踢著小腳丫嘟囔道：“那如果人從一開始就有了，女媧娘娘造人的故事又是怎么回事呢？”

大蛇哈哈一笑道：“你這小機靈鬼，還真說到點上去了。女媧娘娘雖然不是創(chuàng)造了人，但她把靈分給了人，這對人而言不亞于再造之恩，所以要說女媧造人，倒也不是完全錯誤。”

他看著小姑娘好奇的神奇，慢慢地道：“你這么聰明，我來問你一個問題：為什么除了人修成的是仙，其他所有生命修練都只能成為妖呢？”

小姑娘似乎被問住了，皺著眉頭仔細想來想去，卻又沒個答案。大蛇也不回答，只是打著哈哈道：“你什么時候把這個問題想明白了，你就知道為什么你師父不把吞吐精氣的方法直接交給你們了。”

小姑娘似乎也累了，放棄了繼續(xù)追問下去。她打了個哈欠，慢慢沿著大蛇的身軀從樹上爬下來，戀戀不舍地揮揮手道：“大黑叔，我下次來找你玩的時候，再來聽你說故事！”

大蛇吐了吐信子，微微點頭，然后矮下身消失在灌木叢中，隨著樹葉一陣窸窣，吳常再從大石塊后面仔細探查，只見大蛇確實是離開了。

“卻不知這大蛇是什么來歷。”吳常心下迷惑，這條大蛇似乎知道許多開天辟地時期的秘密，但卻又不知何故至今沒有化形。方才那條大蛇多半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躲在石頭后面，卻又不點明說破，反倒說了這樣一個耐人尋味的故事。

吳常翻開羅盤，只見羅盤微微顫動著指向以個方向。他嘆了口氣，將羅盤合起來，站起身向那個方向走去。

……

地府。

兩根蠟燭燃燒發(fā)出微弱的白光，在蠟燭前，有兩個稻草扎成的、粗陋的小人。

平等王眼神專注地看著這兩個看上去十分簡陋的稻草人，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而閻羅王與轉輪王都略微帶著一點畏懼的敬意打量著這兩個稻草人。

“平等，需要用......”閻羅王壓低嗓音，有些不安地道，“此時太傷天和，我等是地府天子，用上巫蠱之術，只怕…….”

平等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平日就有些看不慣這個五大三粗、還有點畏畏縮縮的同僚，但他很好地掩藏了眼中的嫌棄，只是平板地開口道：“別忘了尊者的話，等此間事畢，我等可將諸般業(yè)報推到地獄眾生身上，你盡可放心。”

閻羅王還想說什么，轉輪王拉了拉他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他：事已至此，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平等王此舉也是為了三人的大計，此時不宜動搖軍心。

平等王口中發(fā)出幾個怪異的、不似人言的聲音，將一根金色的、細細的毛發(fā)與一片焦黑的碎紙分別塞進稻草人的身體里，然后用手一指，只見兩根蠟燭的火苗頓時升騰起來，仿佛火上澆了沸油一般。

原先粗劣的稻草人此時突然變得幽深怪異起來，它們的四肢慢慢拉長，面孔扭曲，仿佛有了某種不正常的生命。

“一拜天地間清濁氣，生成萬物有靈身。”平等王口中低聲念道，鄭重地跪下身去，向兩根蠟燭拜了一拜，只見蠟燭的火焰搖晃了一下，白色火苗染上了一點青黑的色彩。

平等王站起身，有些疲憊地揉了揉額角，仔細查看了兩個怪異的稻草人，點了點頭，對閻羅王和轉輪王吩咐道：“你二人守住這里，地藏那里我一力應承。早晚祭拜，七日，則此二人魂魄不服存矣。”

他轉身離開，留下面色有些蒼白的閻羅王和轉輪王。

“轉輪，平等這樣有些……”閻羅王見平等王去的遠了，終于低聲開口道，他似乎有點為難，但還是忍不住道，“雖然他素日便是面冷心硬，但巫蠱之術是上古的邪術，此事是不是太過了……”

轉輪王也似乎對那兩個稻草人有些忌憚，他遠遠地站定，微微搖頭道：“此事本不至于……”但他又猶豫了一下，慢慢道：“平等這樣做，也是為了斬草除根。那個年輕人倒還罷了，但是孫悟空……”

他嘆了口氣，搖搖頭道：“不止是大司命，據(jù)我所知，這個孫悟空的來頭不小，似乎還牽涉到女媧娘娘和其他的存在。他已經(jīng)同我們動上了手，此事沒有轉圜的余地，與其等著東窗事發(fā)，不如……”

他抬起手，做了個手起刀落的姿勢。

閻羅王皺眉道：“斬草除根是沒錯，但動用巫蠱……”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欲言又止，“轉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等地府天子，一旦沾染邪術，那個瘋子便是前車之鑒......”

轉輪聽到此處，臉色也微微變了變，但他強忍著不安道：“巫蠱雖然是上古邪術，但畢竟和那個瘋子不同。巫蠱之所以被定義為邪術，不過是殺戮過重，太傷天和，最終體現(xiàn)為因果業(yè)報，此事迦葉尊者早有安排。那個瘋子當年……”他頓了頓道，“不可同日而語。”

閻羅王想到此處，也點點頭道：“你說的也是，平等方才已拘走他們一魂一魄，此時他們魂魄不全，在地府中必然寸步難行，且司命大人又云游過去了，這兩人已經(jīng)不成大礙。”

他二人對視一眼，流露出稍稍安心的神色。

……

劉安正在書房中面對著成山成海的書卷精挑細選。自從大司命安排他尋找冥海的資料，他日日泡在書齋中，除了偶爾同前來研究圖紙的五官王一起切磋幾句以外，其他時候簡直可以說是廢寢忘食，幾乎連九兒都看不下去了，偶爾生拉硬拽他出去溜達一圈。

“沉四海之末，展八極之外……”劉安正努力辨認著奇形怪狀的蝌蚪文字，忽然見眼前一陣紅光閃過，還以為是燭火的火星落在了簡牘上，急忙拿袍袖去撲火，只見那幾個火星落在他的衣袖上，形成一句潦草的文字：

“我同孫悟空落在閻羅、轉輪、平等王手上，速速尋大司命回來，十萬火急！申公豹。”

“什么？”劉安皺起眉頭，“這個申公豹，又惹什么事兒了，需要麻煩司命大人？”

他嘆了口氣，慢悠悠地收拾起桌上的簡牘，好笑地搖搖頭，對旁邊好奇地看著自己的九兒道：“申公豹的口信，說自己和孫悟空被閻羅王幾個人扣下了，又說什么十萬火急，要找司命大人。依我看沒什么大事兒，估摸著那猴子同他又捅了什么簍子，只怕去認個錯、低個頭也就罷了。這會兒司命大人也不知云游到何處去了，我可上哪兒找他去！”

九兒去扒拉著劉安的衣角，指了指他的袍袖道：“你看，下面還有一行小字。”

劉安皺眉仔細看時，卻見一行蠅頭小字寫道：“閻羅等人密謀惡行，不及細言。勿掉以輕心。切莫讓第二個人知道。”

劉安的神色變得認真起來，盡管申公豹平日經(jīng)常開些沒上沒下、不知分寸的玩笑，但“密謀惡行”四個字，倘若沒有真憑實據(jù)，他也不至于下此定論。

難道真的出了什么問題？

劉安正疑惑，只見九兒突然拱起身子，警覺地盯著門外。不一會兒，書房門上輕輕地叩了幾下，平等王陰柔的聲音傳了進來：“淮南王在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