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常剛準備開口詢問還有哪些經卷的內容，只聽得馬車旁邊的家丁低聲說了幾句話，一會兒便有家丁走過來輕輕敲了敲馬車的車壁，低聲道：“小公子，主母吩咐你過去，倘若那位道長有話詢問，可以同去?！?

“發生什么事情了？”小劉公子用稚嫩但是沉著的聲音問道。

“方才有婢女在河邊玩耍，發現一具無名尸體?！奔叶∷坪趿晳T了小劉公子的少年老成，便簡單明了地匯報道，然后撩起車簾，請小劉公子與吳常下車。

小劉公子看了看吳常，吳常點點頭。盡管小劉公子聰慧異常、不似凡人，但作為母親的擔憂卻不可能因此而減少，現在河里撈出尸體，自己又是莫名其妙出現的一個陌生道士，卓氏有所擔憂也是十分合理的。

劉侯是東海郡的封侯，故而卓氏可乘八人抬的大轎，里面的空間不比馬車要小。轎內早放下兩層薄紗簾幕，隔著簾幕隱約可見卓氏與青蓮的身形容貌，但不十分清晰。

見小劉公子與吳常走入轎中，青蓮才略略松了口氣。卓氏上下打量了一下吳常，見他寬袍緩帶、器宇軒昂，不似凡俗市井之流的人物，于是舉手施禮道：“道長稽首，阿寶只是個七歲的孩子，倘若有信口胡言之處，還請道長寬宥。”

吳常隔著簾幕，看不清卓氏的面容，卻見她舉止坦蕩優雅，心下暗暗稱贊，回禮道：“叨擾夫人出行，十分惶恐。只是我與小劉公子有前世之緣未盡，不過略作敘話，請二位切勿憂心?！?

小劉公子聽了，悄聲嘀咕道：“什么前緣未盡，聽起來怪怪的?！?

吳常明知金蟬子是拿自己打趣，卻又不能和一個小孩子計較，于是只好暗暗在心里翻了個白眼。

正說話時，只聽得轎子前有婢女哭喊的聲音，似乎又有家丁阻攔，聽不真切。卓氏撩起簾子聽了一會兒，對旁邊的家丁道：“聽上去倒像是小紅的聲音，你們不要攔著她，讓她過來說?！?

不一時，之間一連串的腳步聲，伴隨著抽噎的聲音傳來，小紅大約是被家丁警告了幾句，不敢大聲哭號，只是低聲啜泣著，站在轎子外對卓氏道：“回主母的話，河里的尸首是連翹呀！”

“連翹？”青蓮驚叫了一聲，忽然覺得自己有失禮儀，急忙低聲道，“姐姐，連翹不是小紅的妹妹嗎？去年年頭剛滿十四歲，在廚下隨她娘負責打雜?！?

卓氏略一回憶，點點頭道：“似乎是有這么個丫頭?！彼啪徴Z氣，對轎子外面哭哭啼啼的小紅道：“連翹不是隨你娘在廚下伺候嗎，如何失足落入水中，溺死在河里？”

小紅聽得卓氏的話，邊哭邊回道：“主母明察，連翹不是失足落水的，她是被狐貍精吸取了魂魄而死的！”

“不得胡說！”聽見小紅的話，早有家丁在旁呵斥道。

“連翹年幼貪玩，不慎落入水中也是有的?！弊渴衔⑽櫰鹈碱^，依舊溫和地說道，“她是你妹妹，你傷心也是正常的?！?

她輕輕扣了幾下轎子，早有負責的家人走過來垂手聽候吩咐：“去廚下喚小紅和連翹的娘來，慢慢同她說。去管事的那里領十金來給她娘，明日在城外安葬?！?

家人應聲去了。小紅在轎子外依舊哭泣著，卻明顯是被其他婢女攙走了，她斷斷續續的聲音依舊傳來：“主母明察，連翹真的不是失足落水的……”

青蓮聽了那哭聲，不禁打了個冷戰，悄聲道：“姐姐，會不會真有狐貍精吸人魂魄？正好這里有位道長，不如請他作法，除除妖氣?！?

卓氏沉吟不決，半晌開口道：“不知道長如何稱呼？”

她雖然不是十分相信小紅所言，但東?？び泻偩嘶昶堑牧餮?，確實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雖然劉侯總說那是庶民無知、故傳謠言，但是卓氏心中依舊有些不踏實。眼前這位道長看上去仙風道骨，又說與小劉公子有前緣未盡，似乎是有些道行的，不妨請教幾句。

吳常早聽到了小紅和青蓮的話，心下也有些疑惑，只不過尚未勘察，也不便于下定論。他正準備開口回話，只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扯了一下，低頭看見小劉公子輕輕拽了拽自己的衣袖，使了個“出去說”的眼色。

吳常便欠身開口道：“在下道行疏淺，不過也對狐妖傷人有一二了解。只是需要前去看一下尸首，才能有所定論。”

小劉公子乘機道：“我也去看看?！?

“胡說，你好好坐著，讓道長去看看。”青蓮急忙開口阻攔，她聽說外面有狐貍精吸人魂魄，哪里敢叫小劉公子下轎去看？

吳常卻微微笑道：“二位夫人請勿擔憂，小劉公子可以同去，光天化日之下，就算有妖孽，也絕不敢胡作非為?！?

說話之時，他微微將靈性散發出一點，頓時整個轎子都籠罩在浩蕩古老的靈氣之中，青蓮和卓氏忍不住頓時要俯身低首、叩拜下去！

好在這種氣息只持續了短短的一瞬，吳常便瞬間將那微微外露的靈氣收回，避免過度影響凡人的靈魂。

青蓮與卓氏瞬間松了口氣，但卻再也不敢隨意直視吳常，低頭道：“小女子肉眼凡胎，不能識神仙面目，請神仙恕罪！”

吳?？粗⒐油敌Φ纳裆套Q他耳朵的沖動，強行和顏悅色地道：“你同我前去看看?！?

走下馬車，小劉公子頓時低聲嗤嗤笑了起來，一邊走，一邊笑道：“司命大人還真是有趣啊，看來你對凡人的態度，似乎與那些其他的靈有所不同?！?

“其他的靈，你是說馬元嗎？”吳常翻了個白眼道，“我沒想到你無聊到會做這種比較。”

小劉公子搖搖頭，笑道：“不止是馬元，除了女媧娘娘之外，我從未見過任何一個上古之靈對凡人有任何的關心或者顧忌。對他們而言，凡人不過是螻蟻草木一樣朝生暮死的存在，根本無需認真對待?！?

吳常沒接話，因為他知道金蟬子說的的確沒錯。對于誕生于洪荒之前的上古之靈而言，凡人的生命如同朝露一般短暫，根本就不會被注意到；這也正是馬元在上古并未被主要針對的原因：他不過是以凡人為食物而已，雖然這種行為令其他善靈感到齷齪，但主要是厭惡其污穢，而非擔憂其傷害的生靈。

這便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聽上去雖然十分冷酷，但是對于上古之靈漫長的生命而言，凡人的生命實在是短暫到無法引起任何注意。

相比而言，倒是后來誕生的神、仙、佛，他們因為原先本來就是凡人，因為修行而獲得長生，因此他們對凡人的理解和關心還要更甚一層；也正因如此，上古凡人對靈的崇拜逐漸消失，轉而崇拜那些新出現的、與生活息息相關的神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