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倒也罷了。”玉帝聽得巨靈神這般來報，心下道孫悟空雖然是下屆妖仙，但經歷天庭詔安，回歸花果山之后，便幡然悔悟，重歸正道，不失為一件好事。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天庭本身也沒有適合孫悟空的職位，蟠桃園其實早有當值的土地、力士，一直以來都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孫悟空來此，不過掛個虛職罷了。

太白金星聽得巨靈神稟報，急忙上前道：“陛下，詔安妖猴，為的一能顯上天好生之德，二能規勸妖猴修成正道。如今兩者皆盡達到，可喜可賀！”

玉帝頷首微笑，于是文武仙班都稱頌“陛下英明”。

王母娘娘在屏風后氣得牙癢癢，但卻找不到借口再說話。孫悟空當時被招安到天庭，本來就沒有適合他的神位，只不過在自己的安排下暫時協助管理蟠桃園罷了；此番下界，雖然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看上去頗為無禮，但竟然不違反天條，讓王母娘娘居然一時無話可說。

“娘娘，老君請您去兜率宮，說有要事同您說。”一個小侍女走過來，悄聲道。

王母娘娘點點頭，她知道太上老君肯定在等她解釋；而當她發現孫悟空居然是大司命的徒弟后，王母娘娘就知道，這件事情絕不是她一個人可以掌控得了的了。

“去兜率宮。”王母娘娘沉吟了一下，纖細的手指輕輕撫摸著手中的玉如意，半晌答道。

……

兜率宮的柴房里，東方朔跪在角落里，一言不發。

“完了完了，這次師父真的生氣了。”金童兒咬著手指低聲道，“我從來沒見過師父責罰過大師兄，這次大師兄偷了丹爐，可闖了大禍了。”

“那，咱們要不要勸勸師父？”銀童兒怯生生地問道。

“咱們勸沒用。”金童兒搖搖頭，指指丹房旁的書房道，“待會兒王母娘娘來，咱們見機行事，倘若師父松了口，咱們再去勸幾句，給個臺階下。”

銀童兒點點頭，金童兒在他白皙的腦門兒上彈了一下，笑道：“才跟你說王母娘馬上就到，還不快去讓他們燒水沏茶來！”

銀童兒聽了，轱轆一聲爬起來，笑著跑去廚下了。

書房中，太上老君皺著眉頭，來回踱著步。他的目光落在那只玲瓏剔透的琉璃丹爐上，這只丹爐如今靜靜地站在書房的博古架上，依舊流光溢彩，神異非凡，但仔細看時，便會發現爐底盤旋的龍神虛影不再仿佛流動一般，而是靜靜地鐫刻在那里，仿佛一條普通的文飾。

“怪哉，怪哉。”太上老君搖搖頭，略有不解地看著丹爐，又看向書房墻壁下掛著的一幅兩儀四象圖。他捋著純白的胡須，低聲喃喃自語，卻又不是搖頭道：“不對，不對……”

銀童兒捧著兩個茶盅，金童兒托著一盤仙棗，輕輕敲著書房門道，“師父，王母娘娘來了。”

一般來說，神仙到了兜率宮，都是由大弟子東方朔迎進去的。但東方朔現在罰跪在柴房，其他丹童都是孩子心性，一時便不知如何是好。

“金童兒，銀童兒，你二人去迎娘娘進來。”老君點點頭，示意兩個小童快去。

王母娘娘走進兜率宮，正殿一口碩大的青銅丹爐直入眼簾，丹爐兩旁有小童扇火，五個紫金葫蘆按五行擺放周圍。

“師父在書房等您，請娘娘這里走。”金童兒躬身道。

王母娘娘點點頭。兜率宮雖然在天庭之中，但三清四御皆在天庭管轄之外，如果仔細論來，太上老君的地位應該要比自己還要高一些。

“老君。”一入書房，王母娘娘便先開口頷首，面露愧疚之色。

“娘娘請坐。”太上老君袍袖一拂，地上變多了兩個草蒲團。王母娘娘微不可覺地皺了皺眉頭，隨侍的仙子兩邊理好裙裾，王母娘娘這才慢慢跪坐下去。

老君亦盤坐在另一個蒲團上，早有金童兒、銀童兒端上茶來。老君點點頭，示意童兒們出去。

“你們也去罷。”王母娘娘對侍女們道。

待得丹童、侍女都退出書房之后，王母娘娘靜靜地坐著，等待太上老君開口。然而老君只是慢條斯理地拿起茶壺，輕輕晃動，然后不緊不慢地給兩人沏上茶，然后再茶杯里各自安上一枚仙棗。

“老君，借用丹爐之事，是我命東方朔做的，請您不要責罰他。”王母娘娘接過茶盞，見老君依舊沒有說話的意思，便先開口說道。

“娘娘無需多慮。”太上老君微微笑道，“我之所以責罰東方朔，不是因為他借了我的丹爐，而是因為他塵心未滅，道心不堅固，這件事情對于他而言是一個反思的機會。”

既然太上老君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王母娘娘也不好再硬接，只得點點頭道：“老君所言甚是。”

太上老君將茶盞捧起，并不喝茶，只是看著茶水道：“上善者，莫若水也。水則至剛，水則至柔。”他放下茶盞，面色溫和地看向王母娘娘道：“娘娘，你定要煉化孫悟空，怕不是為了道心二字吧？”

王母娘娘張了張嘴，看著太上老君的神色，又嘆了口氣，終于低聲道：“老君，此事關系重大。”

太上老君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看著王母娘娘。

“天下諸神、仙、靈、鬼，皆知女媧曾占卜一卦，極為兇險。為了破解其中之謎，準提道人與接引道人為了尋找破解之法身死道消，滅道成佛，最終歸于寂滅；女媧與龍神為了尋求破局之理，留下一個謎局，隨之不辭而別，行蹤成謎。”王母娘娘沉聲道。

太上老君點點頭，但又開口道：“但是龜卜之術極為艱澀，能解龜卜者，只有上古女媧與伏羲二人而已；準提與接引曾與女媧商議此事，但自二人道消之后，便再無人知曉龜卜的真意，余者皆為魯魚亥豕，以訛傳訛罷了。”

他喝了口茶，又慢慢道：“至于女媧娘娘留下的迷局，可稱殘局；我曾聚三清以無上大道推演，其中變化萬千，莫知其可，根本沒有辦法得其真意，反而很容易不小心迷失其中，走火入魔。故而此局早已束之高閣，娘娘為何又提及此事？”

王母娘娘猶豫了一下道：“老君可知，此局之所以無法推演，正是因為這是一個殘局。女媧娘娘將最后一片龜卜之道刻在了補天尚未煉化的那塊天外來石上，這就是現在的孫悟空。”

太上老君聽聞此言，略微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皺起眉頭，看向王母娘娘道：“娘娘，此事如此重大，你是從何處得知的？”

王母娘娘抿了抿嘴，半晌道：“老君不必追根尋底，我能言者至此而已。”

太上老君有些不悅道：“娘娘此言差矣。且不說那孫悟空是大司命的徒弟，就算他不過是一個妖猴，尚弄不清青紅皂白便將他煉化回原形，此事亦是有悖天道的。”

王母娘娘心道，你這是明知孫悟空是大司命的徒弟，卻來說這等場面話。但她著實理虧，又不能明言自己是從何處知道這個消息的，因此進退兩難。

太上老君見王母娘娘垂首不語，嘆口氣道：“罷了。當年靈珠子曾得一蓮花化身，我今日也去尋太乙師弟，向他尋一件化身之物，令孫悟空其靈不滅，其道不消，然后再向大司命請罪，借頑石一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