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丹爐雖然只有巴掌大小，但是看上去華彩燦燦、流光轉溢，那一豆三昧真火更是有一種震懾心魄的力量。

“東方朔。”王母娘娘看著那個小道童，面容上浮現出和藹卻嚴正的神色，慢慢道，“你常說自己身負奇才，可惜不的重用，只不過是個弄臣；我現在請你借你師父的琉璃丹爐，以三昧真火煉化妖魔，為天地除害，你卻又畏縮不前，是何道理？”

東方朔張張嘴，好像想要辯駁什么，卻什么也沒說，只是低下頭，看著掌心中重若千鈞的琉璃丹爐。

半晌，他仿佛終于決定了什么一般，將丹爐輕輕拋。那丹爐在空中一閃，光華四射，就連孫悟空、王母娘娘都忍不住暫時閉上了眼睛。定睛再看時，只見斬妖臺的空地上立著一尊丈余高的三足琉璃丹爐，丹爐四壁描畫的飛禽走獸，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爐底盤繞著一圈虛幻得近乎透明的金龍身影，卻與四海龍王不同：那條金龍頭生鹿角，面如人首，其身如巨蛇，鱗片金光閃閃，卻沒有一只爪子——那竟然是龍神的一縷虛影！

孫悟空似乎也本能地感受到了威脅，他努力掙扎，但那條金色的繩子卻不僅挫不斷，反倒越捆越緊，直勒進血肉之中，倘若孫悟空不是八九神功大成的金剛不壞之身，單單這繩索便能將他活活勒死。

“請君入甕。”東方朔的聲音不大，卻每一聲都如舌綻驚雷，每一個字吐出，那座琉璃丹爐下面燃燒的三昧真火便更亮一些，四個字說完，丹爐之下烈火滔天，一陣強大的吸力頓時將孫悟空從斬妖臺上卷了起來，瞬間吸入丹爐之中。

“老子……”孫悟空剛想開口大罵，便已經被卷入爐中，那聲音也被“嘭”地一聲關進了爐中，再也聽不清楚。

王母娘娘看著光彩流轉的丹爐，揮揮手令其他人退下，唯獨留下東方朔問道：“煉化這個妖猴，需要多久？”

東方朔的額頭上隱隱滲出汗珠，他想了想道：“弟子沒有師父那般催動三昧真火的法術，以我的力量，須得燒足九九八十一個時辰，那妖猴方才能被徹底煉化。”

王母娘娘點點頭道：“這座丹爐交給你了，你師父那里我會親自解釋，不讓他遷怒于你。”

琉璃丹爐中，有一個小小的黑影憤怒地捶動著爐壁，卻徒勞無功，連聲音都無法傳出一點。丹爐四壁上奇異的飛禽走獸在三昧真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輝，仿佛都活了過來一般，散發出一種震懾心魄的奇異力量。

“九九八十一個時辰……”王母娘娘似乎在對誰說，又仿佛自言自語。

……

“阿彌陀佛，你說’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殊不知刪繁就簡，不必求其玄妙，自然得空靈大道。”燃燈古佛拈須口誦佛號，慢慢說道。

御花園的水榭旁，惠風和煦，水眼清亮；水榭邊高起一座朱陵丹臺，臺上一黑一白，布兩只蒲團，燃燈古佛與太上老君各居一座，正笑而談道。

“你說空靈大道，殊不知’云空未必空’焉？”老君微微頷首，笑著回答道，“此岸彼岸，輪回流轉，是’有’非’無’，又豈可稱’空靈’乎？”

“有形之物，其形未必不是幻象；無形之物，其空未必不是滿盈。”吳常插話道，見燃燈古佛和太上老君都向自己看來，便微笑著拱手道，“兩位好清閑呀！”

太上老君打量了一下吳常，笑呵呵地站起來道：“大司命！五百年彈指，你的’道’愈發精進了！”

燃燈古佛亦笑著說：“大司命從虛空而歸，所悟甚是精妙！”

吳常沖著太上老君笑道：“老君，你還忙著在這里論道，卻不知家里已經失了盜了！”

太上老君微微有些驚愕，掐指一算，便低聲道：“不好，東方說這個小家伙，我再三叮囑過他那尊丹爐不可擅動，他怎么拿去斬妖臺去了？難道世間有大妖出世，趕巧了在這個時候處置？”

吳常見太上老君確實不知此事，便將孫悟空在蟠桃會上被仙子指稱，說他無故調戲阿紫，被王母娘娘押去斬妖臺；吳常去兜率宮尋老君，卻見丹童都被東方朔灌醉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只略去了菩提老說孫悟空必有一劫、危急時托他出手相救的事情。

菩提老祖托劉安來傳話，說請吳常在危機時候出手營救一二，可見事情必然有危機之處；盡管如此，菩提老祖依舊沒有親自前來，想必是有無法出手的苦衷。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相信，就要選擇尊重。吳常覺得菩提老祖雖然有時會動些小心思，但大多也只像是個老頑童那樣，并不是刻意玩弄心計；既然菩提老祖有無法言說的苦衷，吳常也不愿將孫悟空是他的徒弟這一點公之于眾。

“那孫悟空是天地之靈，天生地養而成的。若說他偷桃子吃，我還有幾分相信；說他調戲仙子，卻是著實不可能。”吳常對老君誠懇地道，“其中必有誤會之處。蟠桃會席間仙眾人多，不便當場同王母娘娘爭執。算來孫悟空當有此劫；何況一般天雷天火都傷不得他，便也就罷了。不過老君你那個丹爐非同小可，倘若真將孫悟空煉回原型，你作為丹爐的主人，免不了惹上因果。”

“奇怪，這妖猴的因果，我居然完全看不透…….”太上老君閉目細思，喃喃自語道。他聽吳常所言，思索片刻，皺眉道：“此事著實蹊蹺。不過東方朔那小家伙平日不是這等混賬，今番擅動我的丹爐，少不得去問問他原委。”

吳常點點頭，他本意便是請動太上老君前去詢問。王母娘娘既然讓東方朔偷出丹爐來煉化孫悟空，其中必然有不便告知老君的地方，吳常要做的，就是反過來把這件事情鬧大，知道的人越多越好，這樣反而令王母娘娘不好下手。

“有這等事情？”燃燈古佛在一旁聽罷，也微微搖頭道，“王母娘娘道心’無垢’，是為無情，有時也未免偏激；倘若不是有西王母國的古傳之寶護佑，只怕道心早就出了問題。”他看了看吳常道：“大司命既然特地來尋老君，其中必有不合理之處，老僧也隨你們去看看，倘若真是誤會，也可為那小猴開脫一二。”

吳常點點頭。王母娘娘對西方諸佛十分禮敬，每次蟠桃會都會親自遣人去請佛祖及其弟子。如果燃燈古佛前去為孫悟空開解一二，王母娘娘也許會“不看僧面看佛面”，大事化小。

不過他留心燃燈古佛方才所說的話，似乎覺察到一些問題：王母娘娘的道心似乎比較偏激，但因為有西王母古國的某種特殊寶物的庇護，所以能夠順利得道。

“既然動用了琉璃丹爐，事不宜遲。”太上老君站起身，駕祥云便向斬妖臺而去，吳常與燃燈古佛也跟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