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日子雖一直過得戰戰兢兢，但因為一個人，還存留著些許的希望。”男人說著放下了茶杯，眼神也柔和了起來。“她叫劉昭，是我的表妹。母后雖貴為皇后，可一直不得圣心，宮中的日子難熬，便時常接了她來作伴。我們自幼一起長大，在其他人面前我是太子，必須時刻謹小慎微，萬不可有一步行差踏錯。可在她面前，我與她一樣是個孩子，可以一起玩鬧，暫時地從那個高的讓我害怕的太子之位上逃開。“

“母后雖也算是個美人，但美得中規中矩，比起鄭貴妃的明艷活潑，自然有些遜色。她雖繼承了母后的眉眼，但不似母后要端著一國之母的架子，眼角眉梢盡是少女該有的活力。想來母后也是因為這一點，才格外喜歡她吧。有她在的時候，我們母子二人的日子，才顯得不那么難熬了。”

“我十八歲時她到了及笄之年，我第一次向母后挑明了自己的心思，想要母后為我向父皇請旨，為我們賜婚。母后聽著我小心翼翼的請求，會心地笑了。她答應我會為我請旨，只是要先確認過她的心思才行。母后借著給她辦及笄禮的機會把她接入了宮中，屏退了左右。我從未那樣忐忑過，甚至想過要不要站在門口偷聽。可我又害怕聽到的不是我想要的結果，只好一個人在書房里來回踱步。跟著我的小太監都忍不住笑了，說從未見過我這般失態。“男人說著嘴角也不自主地掛上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在書房里等了半日，母后才遣人來叫我過去。我原本一路小跑著，可到了母后的寢殿，腳步卻又慢了下來。我心中涌起了各種念頭，怕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又怕她若是答應了看我這樣跑來會害羞。我在門口猶豫了好一陣子，才鼓起勇氣走了進去。看見殿內只有母后一人，頓時失望起來，以為她不愿嫁給我。母后見我那副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來，過了一會兒才告訴我她是愿意的，我們年紀都大了，需要避嫌，這才讓她先回去了。我聽了這番話，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直到母后笑著拉了拉我的手，才笑了出來。“男人說到這里，失神了片刻，目光仿佛陷入了久遠的回憶。

“母后雖答應了我，可父皇那時正忙于與越國的戰事，所以一時難以開口。我那時到底單純，只想著過了這一陣子再開口便是，卻沒想到有些事一旦失了時機，便再也無法挽回了。“

“我們與越國的戰事連連失利，父皇實在無法，只好派人去求和。我們割去了五座城池，賠償了三十萬匹絹和三十萬兩白銀，才換來了越國的退兵。若只是這樣也罷了，朝中的大臣們竟紛紛上奏，要求父皇挑選宗室女子前去聯姻，這樣兩國的關系才能穩固。我父皇膝下只有兩個兒子，宗室中也沒有適齡的女子。我母親對她的寵愛，竟害了她。父皇選來選去，竟選中了她，說她出身高貴，又自幼長在宮中，送去聯姻最為合適。之后便火速下旨，將她封為公主，嫁給了越國皇帝。“

“我雖貴為太子，可一直不得父皇的寵愛，再加上還未到弱冠之年，故而平日里只是讀書，朝政大事一概不知。等母后告訴我的時候，一切已是覆水難收了。我想過去求父皇收回成命，可不用旁人告訴我，我也知道這根本就是癡心妄想。且不說父皇對我的感情如何，兩國聯姻這般大事，就算是父皇想要收回成命，也做不到。我甚至想過帶她私奔，可我無權無勢，連這深宮都出不去，又如何能帶她遠走高飛呢？從那一刻起，我看清了自己，貴為太子有什么用，若是沒有權力，我連自己想要守護的人都守護不了。“男人說到這里，微微地咬緊了牙關。

“我把自己鎖在房中，三日不吃不喝，之后大病了一場。等我醒過來時，她已經是越國的貢妃了。從那時起，我開始瘋狂地追逐權力，我從自己的母舅開始，慢慢培植自己的勢力。我在父皇生病時衣不解帶地照料了三個月，甚至親自去舔舐他的膿瘡。我娶了鄭貴妃的侄女做太子妃，對她像對母親一樣恭敬，我用了五年的時間，穩住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然后，我毒殺了父皇，繼位做了新帝，把福王分封到了邊地，又指使親信暗殺了他。福王死后鄭貴妃瘋了，我卻對她更好了，她如今對我沒了威脅，我便要利用她造出這賢德的名聲來。“男人說得云淡風輕，無憂卻生出一絲恐懼來。她思量著他將自己最隱秘的秘密在她面前展露無遺，是否對自己起了殺心。男人仿佛看出了她的擔心，笑了笑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你雖身處這塵世之中，但行蹤飄忽不定，也從未插手這塵世之事，于我并無威脅，此其一；這些士大夫們雖口口聲聲說君王要有完美的德行，可千千萬萬的百姓們關心的只是誰能讓他們吃飽穿暖，我這些秘密就算被捅了出去，于他們而言，也不過是茶余飯后的談資罷了，此其二。所以，你莫要擔心了。“無憂看著面前的男人，臉上寫滿了自信，聲音中也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心里也相信他不會傷害自己，再說了，他就算是一國之君，終究也是個凡人罷了，自己若是真有危險，使個瞬移之術也就化解了。無憂心里雖這樣想，嘴上卻不肯認輸，撇了撇嘴說道：”我才沒有擔心呢，你縱使是一國之君，也不過是個凡人罷了。“男人聽了無憂的話，有些落寞地重復了一遍：”縱使是一國之君，也不過是個凡人罷了。“之后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說道：”是啊，縱使是一國之君，這凡人要經歷的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和求不得，一個都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