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惠娘和沛兒三人，就這樣用了三年的時間，走遍了人間的山山水水，領略了各地的四時盛景。他們看過煙雨朦朧的江南，登過白雪皚皚的雪山，走過漫天黃沙的大漠。他們看過各地的美景，嘗過各處的美食，品過各式的美酒，也見過操著各式各樣方言的人。無名覺得這一次的旅程與之前大不相同，雖然很多地方自己都去過了，但卻沒留下多少印象。而這一次旅程的每一天，他都清清楚楚地記在腦子里。可惜這三年太短暫了，能去的地方都去了，惠娘和沛兒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了。無名雖不愿承認，但似乎他們已經沒有理由再相伴了。
一日，三人來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小山谷。這山谷中沒有人家，景色極美。三人站在山頂上俯瞰，一條小河蜿蜒著穿過，河岸邊開滿了各色小花，倒也清新雅致。“此處風景甚美，我們便在這里安家吧。”惠娘忽然牽起了無名的手，看著他的眼睛緩緩說道。“啊？”無名不敢相信地睜大了雙眼，下意識地驚呼了一聲。“怎么？你不愿娶我？”惠娘笑著問道。無名的腦中一片空白，心卻跳得極快，仿佛迫不及待地要從胸膛中蹦出來一樣。他雖未理清思緒，卻毫不猶豫地點頭說道：“我愿意。”說罷，雖然腦中依然空白，心也還是跳得很快，但他覺得自己通身溫暖起來，在他漫長的生命之中，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與人一樣，活著。
“三年來你我朝夕相伴，我能感覺到你是喜歡我的。我本以為在被陛下那樣傷害過之后，我不會再把真心交付給誰了。可人若是沒了真心，也就難以稱作是人了吧。”惠娘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一開始發(fā)現(xiàn)我愛上你的時候，我很害怕。你是冥府之主，是與這天地一樣永恒的存在。我的生命在你看來就如那朝生暮死的蜉蝣一樣短暫。就算你現(xiàn)在被我吸引，當你看到皺紋慢慢地爬上我的眼角，我的黑發(fā)一點一點變白的時候，也肯定會被嚇跑。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這是不可能的，可我知道無論我重復多少次，我的心真正想要的也只有你。后來我想開了，蜉蝣也好，彭祖也罷，無論生命是一天還是八百年，只要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便不算浪費。我之前愛過陛下，雖然這愛帶給我的只有禁錮和傷害，可我并不后悔。我本應死在宮城被圍的那個晚上，是你給了我第二次機會。若是整日沉湎于過去的痛苦，那我必定會浪費掉以后的人生。既然愛上了你，那便好好去愛。就算是做一只蜉蝣，我也要我一天的生命沒有遺憾。“惠娘的眼神里滿是堅定，握著無名的手掌心里傳遞著溫暖。無名沒有說過，只是輕輕地低下頭來，吻住了她溫暖的雙唇。這一吻，徹底融化了他心中的堅冰，和著山間的流水與鳥鳴，永久地刻在了無名的腦海里。
二人吻了很久，終于分開后才想起沛兒還在身后，便都紅了臉，怯怯地轉身才發(fā)現(xiàn)沛兒早沒了蹤跡。地上用石塊壓著一張紙條，上面寫道：”姐姐與姐夫有話要說，我便不打擾了。等你們說完了來山下找我吧。“無名看到紙條上的”姐夫“二字，臉更紅了。惠娘卻笑著說道：”這丫頭一直以為她傻乎乎的，這次倒是機靈。“說罷，二人便也下了山。
傍晚的時候，無名已在河邊變出了一座小小的院落。院子門上貼著兩個大大的喜字，各處也都掛著紅燈籠，散發(fā)著溫暖的光芒。“你想要什么樣的嫁衣？”無名問道。惠娘卻搖了搖頭，說道：“我從未憧憬過穿上嫁衣，你看著變一件就是了，只要是紅的，我便都喜歡。”無名想了想，說道：“那你先到房間里稍等片刻，我變了來讓沛兒拿給你。”說罷在河邊采了一朵紅花，拉過沛兒到一邊商量著什么。
惠娘進了房間，看這房間雖不大，里面的陳設卻都是自己喜歡的。床上掛著紅色的幔子，床頭兩支紅燭顯得格外惹眼。她摸了摸自己微微發(fā)燙的雙頰，甜蜜地笑了。小時候的日子太苦，她每天只想著怎樣填飽肚子和逃過養(yǎng)父的毒打。后來遇見了陛下，自己出身卑微，也從未妄想過做皇后，不過是從宮女做起，雖然最后成了惠妃，但也不過是個妾室罷了，沒行過大禮，也沒穿過紅色。惠娘走到床邊坐下，看著床頭的紅燭，嘴角不自覺地就掛上了微笑，心里暗暗期待著遺憾兒無名會送給她一件怎樣的嫁衣。其實無論是什么樣的，只要是他送的，她便都喜歡。
原以為無名不過變一件嫁衣出來，定是很快的。可惠娘卻等了半個多時辰，才看見沛兒手里捧著一件紅色的嫁衣，笑著走了進來。那件火紅的嫁衣讓惠娘的心狂跳不止，沛兒笑著說道：“原本姐夫很快就變出來了，只是我想著姐姐出嫁，我做妹妹的沒什么東西相送，便自己在這嫁衣上繡了兩針，權當是我的一點心意。”惠娘接過嫁衣，細細地撫摸著。那整件嫁衣上，都是芙蓉花的紋樣。每一朵芙蓉花上，都停這一只形態(tài)各異的蝴蝶。惠娘換上嫁衣，才發(fā)現(xiàn)在里層的心口處，繡著四個字“百年好合”。她鼻頭一酸，忍著眼淚，沖沛兒笑了。
換好了嫁衣，沛兒便扶著惠娘來到了院中。一出門便看見無名也是一身紅衣，在月光之下不似往日清冷。無名看到惠娘，眼神里滿是欣喜。一身火紅的嫁衣映得她如同盛開的芙蓉一般嬌艷，無名看著她帶著微笑緩緩向自己走來，只覺得自己恨不得立刻就瞬移到她的身邊。
短短的一段距離，無名卻覺得惠娘走了一輩子那么長。好不容易走到身邊，無名便迫不及待地拉住了惠娘的手。“今日成親，我們不拜天地，也沒有賓客盈門，委屈你了。”無名有些抱歉。“無妨，那些都不重要，有你就足夠了。”惠娘笑著說道。無名割下惠娘和自己的一縷頭發(fā)，將它們編在一起，說道：“今日結發(fā)，你我便為夫妻。我雖在這世上活了許久，但遇見你之后的這八年，為我留下的回憶比之前所有的時間都多。你既愿意把真心交付于我，我也定不負你。這一世，我會讓你擁有你想要的人生。”惠娘看著他鄭重地說完，嘴角依然掛著笑，眼角卻掉下一滴淚來，她有些哽咽地只說了十個字：“人生雖短，但求與君相伴。”說罷，她踮起腳尖，吻上了無名的嘴唇。二人相吻的瞬間，惠娘嫁衣上的芙蓉花和蝴蝶忽然活了過來，一時間院子里開遍了芙蓉花，各色蝴蝶上下翻飛，美得像一個夢境。在芙蓉花的香氣之中，無名與惠娘結為了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