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孟無憂
- 安于無夢
- 2182字
- 2019-02-01 10:16:51
那一日,沛兒哭了很久,無名與惠娘也陪了她很久。到了第二日,惠娘不忍沛兒一直不吃不睡,便讓無名施了點法術(shù),讓沛兒沉沉地睡去了。惠娘給沛兒掖好了被角,便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與無名并坐在了門邊。“國破家亡,這兩個詞聯(lián)系在一起,不是沒有道理的啊。”惠娘輕聲說道,“如今她也與我一樣,是個沒有家的人了。”說著眼圈便有些紅。無名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岔開話題:“過去的事多思無益,不如想想將來吧。你以后想要去哪里,做什么呢?”惠娘聽了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認(rèn)真地思索了一會兒,搖搖頭苦笑道:“我們兩個女子,無依無靠,能去哪里,能做什么呢?”無名猶豫再三,鼓足勇氣說道:“這人間之大,四時風(fēng)物各處不同。從前我在冥府待得悶了,便站在云端之上欣賞,只覺得無論哪里的美景只要出現(xiàn)了人,便大煞風(fēng)景。后來這世上沒有人的地方越來越少,我便嘗試著切身的融入這風(fēng)物之中,才發(fā)現(xiàn)人雖然讓美景變得不再純粹了,可你們自己的創(chuàng)造,譬如這美食與美酒,亦可稱為另一種盛景。我原本想到人間各處去體驗各地盛景,可沒想到在蜀地耽誤了這么久。如今想要再次啟程,你可愿與我同行?“
無名說完了,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視線挪到了別處,不敢看著惠娘,心中思索著若是惠娘一口回絕,自己該如何自處。可出乎他意料的,惠娘沒有猶豫半刻,脆生生地回答了一句:“好。”無名轉(zhuǎn)過頭來,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惠娘,惠娘笑道:“五年的相伴,我已知你是個正人君子,與你同行沒有危險。我今年二十六歲,可之前的人生先是掌握在養(yǎng)父手里,后來又掌握在陛下手里。在養(yǎng)父手里,我是個賺錢的工具。在陛下手里,我不過是個用來炫耀的玩器罷了。雖然養(yǎng)父的控制不是我選的,可陛下的控制是我自己選的。我為了愛把自己變成了籠中之鳥,渾渾噩噩地過了十年才發(fā)現(xiàn)不過是黃粱一夢。我們女子,本就比不得男子有那樣多的選擇,就算是貴為皇后,其實與村婦也并無差別,都是被困在籠子里的鳥罷了,無非就是皇后的籠子華麗些。我的一生本會就這樣一直困在籠子里,可你為我打開了籠子,給了我一個飛向天空的機(jī)會。雖然我不知道該怎么飛,但我相信有你拖著我,我不會掉下來的。“無名看著惠妃,整張臉上不再有之前的悲傷,煥發(fā)出了一種他在這五年中從未見過的神采,自己也跟著高興起來,笑著說道:“你放心,就算你不知道怎么飛,我也會教會你的。”
很多很多年以后,無名還會經(jīng)常想起這一幕。翠綠的竹林之中,他與惠娘坐在門邊,微笑著看著彼此,她臉上的那種生氣,自己一生也不會忘記。
沛兒醒來以后,聽說了二人的計劃,也欣然同意。“我阿娘和弟弟都死了,我再難過也于事無補(bǔ)。與其整日垂淚,不如努力地活著,我要去見一見阿娘和弟弟沒見過的美景,等有一天我也死了,與他們相聚的時候細(xì)細(xì)地講給他們聽。”無名看著這個之前整天無憂無慮,甚至有點傻乎乎的丫頭,此刻卻成熟得令人心酸,心中感嘆道:“原來女子少了男子加在她們身上的重重束縛,便不再只會顯得柔弱了。”
三人約定好了,便開始打點起來。無名之前獨來獨往,從來都是興致來了便立刻出發(fā)。可如今帶上了惠娘和沛兒,便不能像之前一樣隨意了。她們二人盤算著旅途中要準(zhǔn)備那些東西,無名只聽著便覺得頭大了,可看她們興致勃勃的樣子,又不好掃了她們的性,只好耐著性子坐在一邊,等她們商量完。
大約過去了一個時辰,惠娘終于列出來一個長長的單子遞給無名,“這些要是都備齊了,最快也要兩三日,我們出來時只帶了一點首飾,你拿去賣了換了錢只怕還有些不夠。”無名接過單子,從頭看了不到兩行便放棄了,他走到門前,隨手抓過一只竹鼠來,變作了一匹駿馬。又拔出一節(jié)竹筍,變作了馬車。惠娘與沛兒在身后看得目瞪口呆,惠娘笑道:“你若是都能變出來,為何還由著我們商量這半日?”無名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我看你們商量得很是高興,不想掃了你們的興。”說罷,三人都笑了。
既然無名可以隨手變出想要的東西來,也就無需打點行李了。如此一來,三人約定明天一早便出發(fā)。晚上,三人照例圍坐在一起吃飯。沛兒此時對無名已不再恐懼,嘰嘰喳喳地問個沒完:“你堂堂一個冥府之主,為什么不能憑空變出東西來,還要手中有些什么才能變呢?”無名被她問的有些無奈,可依舊好脾氣地回答:“世間萬事萬物,都有自己運行的規(guī)律。我雖可以憑空造物,但不愿打破這天地的規(guī)律。若是從別處瞬移了過來,也總要留些銀錢給原主才對。如此一來甚是麻煩,還不如從身邊找些物件變了出來省事。”沛兒聽了,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惠娘卻在一旁悄悄地笑了。無名看到惠娘,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問了自己疑惑很久的問題:“我每次去瞧你時都變作不同的蝴蝶,你又是怎么發(fā)現(xiàn)我不是蝴蝶的呢?”惠娘笑著答道:“我因不愿折花,宮里便不似其它宮里那樣總有鮮花,可卻總是有蝴蝶。而且這蝴蝶還總是靜靜地呆在不起眼的角落,我便有些疑惑。后來到了冬天,這蝴蝶依然出現(xiàn),我就明白這些不是普通的蝴蝶了。再到那一日你在梁上突然從白蝴蝶變成了紅蝴蝶,我便更加確定了。”惠娘說著,沛兒也笑起來,說道:“虧你活了這么久,都不知我蜀地的冬天雖然溫暖,但也沒有蝴蝶的嗎?”無名聽了,臉上燒燒的,臉更是紅到了脖子,低聲嘀咕道:“我一個冥府之主,要變作動物已經(jīng)夠委屈的了,還要不引人注意,若不變作蝴蝶,難道要變作蒼蠅啊。”二人看他這副樣子,聯(lián)想起之前看他從白蝴蝶變成紅蝴蝶的那一幕,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在這笑聲中,往日冥府中人人敬而遠(yuǎn)之的無名,臉紅得像煮熟了的大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