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軍？”

軍務大臣點點頭，書房內卻霎然間靜了下來，克萊門特輕笑道：“有人贊成這個提案嗎？”

沒有一位其他大臣舉手。

“整個御前會議都不支持，就不用再提這件事了。近衛軍是青桓城安全的重要保障，自七年前其設立以來，王城周邊匪盜大量減少，城內商貿也得到保護。八千人規模，是絕不能少的，若是日后有機會還可以再擴張，派到各個公爵領去駐守?！?

財政大臣趁機說道：“陛下這么多年來花費甚巨保護這些工匠和商人，也該到了他們回饋的時候了。不如將今年稅負再上調一半，往這些最有油水的行業里撈錢，可不比在全國廣袤田野上征收糧食容易多了？反正也只是臨時措施，待熬過這關就可取消，影響不大?！?

克萊門特微微頜首，總算聽到令自己滿意的回答了，余下幾位大臣面面相覷，畢竟自己提不出更好的方案，也都表示支持，軍務大臣不愿表態，但已經五票，成為御前會議的一致態度，有沒有他的想法都無所謂了。國王于是命財政大臣起草告示張貼于城內，而令其他幾位大臣在做自己負責的工作時對此多加注意。

宮廷祭司在眾人散去后，單獨留了下來，恭敬地說道：

“陛下，城東索菲婭神殿和安洛爾神殿翻修和部分重建的工程都已經完成了，兩座神殿的祭司和信眾們都希望落成典禮那天陛下能夠到場，不知您意下如何？”

“還是和以前一樣，讓伯納德王子去吧。”

宮廷祭司應諾，正欲退下，克萊門特又招了招手，說道：

“算了算了，我還是自己去吧。也有好些日子沒出宮了，正好趁這機會到城里散散心?！?

書房終是重新安靜了下來，一陣頭痛忽然襲來，他閉上眼靠在椅背上，感覺好像聽得見自己的心跳。最近總是不知何故頭疼，或許是上了年紀的原因吧，看東西也容易累，克萊門特這樣想道，伯納德還需要歷練一段時間才能打磨得足夠圓滑，而亞歷克斯，亞歷克斯……想到自己的二兒子，他感覺頭疼得更厲害了，不知當初把他派去替王室管理烏芬尼薩公爵領是不是個正確的決定。

克萊門特批閱了幾份文件，其中他挑出一份拿給文書，文書瞟了一眼，顯然做這種事已是很熟練了，安靜的退出去準備將它交給另一個需要過目的人。

最后一份是御前術士戈溫呈上的報告，要求另外再撥付一百法羅嘉的個人研究經費，并承諾今年之內不會再向他索要。羽毛筆蘸上墨水時，似乎無比沉重，克萊門特想著，除了與術士聯盟訂立的契約中應付的酬勞之外，那些軍費有多少流到了這位總掌全軍的術士手中？

然而當他在羊皮紙下端簽上自己的名字時，筆跡仍是輕盈飄逸如舊。

叁

親愛的妹妹瑞茜：

你近來諸事可安好？請不要怪我忘記了你們，而是三四令來，這里的事情實在很多，如今方才得空寫封信寄往宮內。

母后想來還是那樣，整日埋在祈禱書里，你找機會也要勸勸她，她總歸有一天會想清楚的。伯納德輔佐父王應當也做得很好吧，他總是那么要強，有什么事也不肯對別人說，從前我們是那樣好的關系，哪怕現在分隔兩地也不會改變的。

還有喬伊，雖然他天性有些頑皮好動，不過我仿佛記得，他和科維蒂姆家的孩子交情甚深，那孩子性格沉穩持重，想必會令喬伊一并安心的，不知喬伊是否真的用心讀書練劍了呢？伯納德向來不擅長陪伴，你多和喬伊說說話，這個年紀，正是許多想法開始冒頭的時候，他是杰薩家族最小的孩子，承受著所有年長成員的關愛，自當健康成長。

我這邊的生活，總之有好有壞吧。這里有許多別致的當地風味美食，可都是在宮廷內無福享受到的，你們若是下次來烏芬尼薩做客，我一定在宴會上讓你們嘗嘗這些佳肴。比起青桓城周邊一望無際的田野與平原，烏芬尼薩境內多山脈與森林，我常常帶著部下一起去打獵，或是獨自一人騎馬在山林間的小徑漫步，輕嗅松子與橡實的氣息，馬蹄踏在松針上的輕軟步伐，當真與踩碎落葉時的窸窸窣窣很不一樣。唯一略有些遺憾的是這里并沒有好看的河流，倒使我懷念起蜿蜒在青桓城外的薰河了，不知何時才能重見那水光粼粼、白蘋蕩漾的柔美景象?！嚾幌肫?，深冬便是喬伊的介周典禮了，我至遲到那時候也能回去了吧，不知能否有更早一點的可能呢？罷了，父王似也不太期望我回青桓城，我還是不要自討沒趣了吧。

然而生活中也總少不了不遂人意的部分，誰不是如此呢。接管烏芬尼薩已經三年，我仍感覺有些無形的墻在限制著我的行動。不過這與我的妻子并不相干，她著實是一心一意地忠于我，忠于王室的，但是烏芬尼薩畢竟是她們家族百年來的領地，如今歸于王室，手底下那些伯爵們不免頗有微詞。即使她向來對領地內敏感事務保持沉默，貴族們也總是明里暗里給我使絆子，原都是些小事，卻少不了破壞我的計劃，政令推行亦受阻礙，想要抓點把柄，卻根本搜不出什么證據，也難以處置他們。這些話我跟你說說也就罷了，你要告訴母后也沒關系，只是別對父王提起，否則他定要覺得我在抱怨他的決定了。

此外，烏芬尼薩天氣多變，到秋天猶是如此。有時下了幾日連綿的冷雨，便令人以為仿佛要入冬了一般，可剛剛披起厚衣、點燃壁爐，雨過天晴后又是和夏天一樣熱，如此反復折騰，我還是沒能扛住，看來以前在青桓城過得確實嬌貴了些。先是有幾日吃不下東西，隨后突然便發高熱病倒了，到現在仍在臥床靜養，這封信也是在此種情況下寫成的。醫者說我是體內水火失調，可服了許久的藥也不見好，不知是否另有他故。

暫且就先寫到這里吧，我也有些乏了。請代我問候母后、伯納德、喬伊和父王。

你忠實的

亞歷克斯·杰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