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飯堂孤獨

在家里的地墊上舒舒服服睡了一晚，阿木以為美好狗生的大門已經向它打開了，從此可以幸福地與小主人生活在一起了。一大早，天剛蒙蒙亮，它就搖著大尾巴開心地在家里各個房間和陽臺上轉來轉去，一臉興奮。但命運常捉弄這個快樂的小東西，往往是還沒高興完，一記悶棍就打過來了。

吃完早餐后，大家開始討論阿木的安置去向問題，女主人首先提出不能讓阿木住在家里，除了衛生，還有其它很多問題，包括吃都不能保證，因為這是一個典型的候鳥家庭，過完節后小主人要去上寄宿學校，女主人要到外地工作，男主人名義上是住在家里，實際上是家里最沒有時間的那個人，每天從早忙到晚，披星戴月兩頭見星星，工作永遠都干不完，連陪老婆孩子的時候都擠不出來，恨不得長上三頭六臂，再加上今年經濟不好，壓力也比往年大了好多倍，他根本就沒有時間來打理阿木的吃喝拉撒，怎么辦呢？

一家人討論了半天也沒想出一個萬全之策，其實哪有什么辦法可想？一個活生生的動物飼養起來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作為一個負責任的社會公民，家里所有的人都是很嚴肅認真地對對待這件事的，今天其它的事都先放一邊，先處理好狗子的事。但狗子的麻煩事真的很多，家里肯定是不能住了，光是衛生問題就被女主人一票否決了。

佳佳和爸爸無奈，最后按照男主人昨晚的想法，暫時將狗子搬到工業園的食堂里面去住，那里有吃不完的殘湯剩飯，還有幾條野狗可以作伴一起玩。阿木之前也在那里小住過。說干就干，一家人帶著狗子來到了工業園飯堂。

飯堂在一樓，里面空空如也，幾個餐桌和椅子稀稀啦啦地擺在一邊占據了很小的一點地盤，很寬敞很適合動物居住。阿木以前用過的狗籠子被拆成幾塊，疊放在一起，放在飯堂靠里的一個角落，下面墊了幾塊從建筑工地找來的紅磚，可以防潮通風，一件女主人的舊上衣權當床墊墊在上面，做成了一個簡易的狗床，狗床背靠一堵結實的水泥墻，為了讓狗狗夜里睡覺有安全感，男主人又在狗床上方罩了個小桌子，用一塊作廢的長條房地產廣告蓋在桌子上，兩邊垂下來的多余的布把左右封的嚴嚴實實，面對大門的一面敞著口，供狗子進出，在三個人的通力合作下，不長時間，一個溫馨的狗屋兼狗窩就算完成了，雖然沒花多少錢，但看起來確實是一個不錯的小窩了。做好窩后，男主人把阿木抱著放進去躺著，剛好合適，經濟又適用，但阿木卻不怎么喜歡，一放上去就很快跳起來逃跑了，也難怪！對于搬到這里住它可是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以為又要對它用什么酷刑了，從家里來到工業園飯堂，它一直搖頭晃腦地跟在男主人旁邊，不明白男主人在做什么？與自已有什么關系，小主人和女主人也在旁邊幫忙。直到拿出狗籠子，把它放到窩里，它才仿佛預感到命運似乎又要捉弄它了。

幫狗子搭好窩后，男主人又從廚房里找出阿木以前用過的狗盤，洗干凈后放在狗籠子靠墻的那邊擺整齊，將從家里帶來的膠袋打開，倒出里面的飯菜，又找出一個紅色的小膠桶，接了半桶水放在狗盤旁邊，做完這一切，就算大功告成了。他站起身全方位觀察了一下，又退后到正面離狗窩三米左右的地方看過去，非常滿意！他拍了拍手，喚阿木過來，一把攬住狗脖子，指著面前的狗窩，高興地跟阿木說：

“阿木：從現在起，這個地方就是你的家了，你每天在這里吃住，也可以到外面玩，我們每天都會帶好吃的給你，不要亂咬人也不要跑遠了啊！”

阿木知道只能接受現實，它似懂非懂地望著男主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男主人說完，又用手幫阿木理了理散亂的毛發，站起身帶著女主人和小主人朝停在一邊的轎車走去，阿木忽然意識到他們要走了，立馬號叫著狂奔過去。

車子已經發動了，正準備起步，看見阿木沖過去，佳佳將窗放下，伸出手，阿木將兩條前腿搭在車窗上，拚命搖尾舔著小主人抻出來的手，似乎在說：不要把我一個放在這個鬼地方啊！我不想在這里啊！我害怕！求求你們！佳佳其實也是不舍得把狗子一個放在這里，但是真的是沒有其它的辦法了，自已功課那么緊，每天的作業都做不完，哪有空打理狗子的事。本來以為狗子可以在農村老家生活一段時間，誰知道出了這么多幺蛾子，連最好說話的奶奶都容不下它了，這種情況下，實在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也只能讓狗子受點苦了！為了不耽誤時間，佳佳下來想把狗子拖開，剛打開車門，狗子就撲過來，使出全力拚命往車上蹦，因為動作太快太急，一下子卡在佳佳和車門縫之間，剩兩條后腿懸在空中不停地蹬著，非常搞笑，佳佳無奈，只好下車把狗子拉下來往飯堂里面拖，狗子為了不和主人分開，躺倒在地上撒賴，成了一條名符其實的賴皮狗，佳佳拖不動只好放棄不管它了，準備走人，一看小主人走了，狗子馬上跳起來，撲到佳佳身邊，用兩個前爪抱住佳佳的左腿不放，佳佳只好一步一拖艱難地向前挪動，沒辦法，男主人只好叫來門口的保安捉住狗子，一家人才好不容易開車離開工業園。

眼看著主人的車絕塵而去，丟下狗子一個，阿木當埸崩潰了，號淘大哭，呼天搶地亂吼亂叫，保安剛一放開手，它就風一樣朝著汽車消失的路追過去，追到工業園外面，望著空空如也、四通八達的公路，它不知該朝哪個方向去追，對著天空吼叫了幾聲之后，它垂頭喪氣順著原路返回，選擇在廠里守望，它堅信主人是不會拋棄它的。再說這也是它以前住過的老地方，不一會，它就開心起來了，在園區里到處奔跑，它需要了解一下廠區周邊的情況，重新劃定自已的地界和勢力范圍。這一點對于狗狗們來講是特別重要的。每到一個新地方，第一件事就是要在周邊用各個點撒點尿，尿的味道就是各自的地界，別的動物聞到這個尿味就知道這是別人的領地，就不會隨便進入，否則就要產生嚴重后果。每個動物為了保護它們的勢力范圍都會拚死時行搏斗的，阿木作為寵物狗也不例外。它很快麻利用尿跡把廠區附近500平方范圍內劃分為自已的屬地了。之后，它就開始一遍遍巡視自已的新領地，可不能馬糊，萬一有什么不速之客闖進來那可就不得了了。

這幾天國慶節，園區的工廠都放假了，廠區空蕩蕩的沒什么人，只有幾個中年男保安守在門口無所事事。

廠區周邊的形勢較幾個月前確實發生了一些變化，食堂對面搬來了一家很是神秘的工廠，所謂神秘是因為它幾個月都沒有開張，不招工人，也沒有生產設備，不從事生產，諾大的廠房空蕩蕩的，沒裝修的灰白色毛坯墻體和地板在大白天都顯得異常陰暗，沒有人在里面，只關著三條很大的藏獒，他們被鎖在高大的鐵籠子里，籠子一面貼墻放著，離窗戶有點遠，加上狗籠子護攔的遮擋，在光線不好的庫房里連身上的毛色都看不是很清楚，隱約看得見是幾只大狗，只要一有人靠近就傳來它們同時發出的驚天動地的怒吼聲，每天有一個中年男人在固定時間會來給它們送飯和清理衛生，這個時候，三條狗的叫聲響成一片，很是壯觀，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一間狗廠。作為一條純種蘇格蘭牧羊犬，阿木的好奇心是非常之強烈的，現在它就走過去將兩只前爪搭在窗戶上，狗臉拚命貼著玻璃，身體趴在窗邊向里面張望，極力想看清里面到底是啥情況，不由分說引來了三只大狗的強烈抗議，一齊朝它怒吼叫它滾開。阿木很聰明，知道它們威肋不到自已的安全，一點不著急，并且有了一種很強烈的優越感，擁有狗身自由真的是太好了！由于住在對面，無聊到極點的阿牧一有空就樂此不疲的去看它們，跟它們吵架，故意挑釁它們，藏獒們力大無比也只能在籠子里干著急，不能奈何阿木一星半點，這也是阿木新找的樂子。

一下午很快就過去了，晚間天快黑的時候，女主人和小主人又過來了一次，給阿木帶了些雞腿和米飯，陪阿木玩了一下就走了，阿木跟著跑了一段就被趕回來了。

阿木的到來很快引來了另一群不速之客！

它們是城市野狗，俗稱流浪狗的那種。這群狗約十來只，主要由本地中華田園犬構成，住在工業園區建筑工地旁的下水道里面，以翻撿園區的垃圾桶和飯堂的剩飯剩菜為生，多半是由春天被人丟棄的小狗組成，夏天數量急劇增加達到頂峰，秋冬季因為狗販捕抓，數量又急劇減少甚到滅絕，為了躲避狗販子和人類的獵殺，這些狗不敢白天出來覓食，躲在下水道里面熬著，等到夜深人靜后才小心翼翼地出來翻垃圾桶找吃的，生活非常艱難，一個個餓得瘦骨嶙峋的，身上臟亂不堪，狗毛灰不拉圾遠遠看去看一堆爛抹布，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饑一餐飽一餐的沒個準，一不小心隨時都有可能被人類抓去燉狗肉火鍋吃掉，流浪狗們對這個精彩的世界充滿了恐懼和不信任，遠離人類的傷害，艱難活下去是它們每天都要面對的現實問題，它們中有的是阿木夏天見過的，有的是新近才加入進來的，共同的命運讓它們聚集在工業園這塊相對空曠安全的地方，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到處找吃的。阿木飯盆里面雞腿的肉香很快把它們吸引過來了，天色還沒完全黑下來，它們就齊齊聚集到飯堂門外，虎視眈眈準備大吃一頓了。

飯堂里沒有開燈，只有電梯按鍵紅色的信號燈在閃著一點小紅光，零亂擺放的餐桌和椅子在昏暗中看起來有點復雜，飯堂的另一邊是一個小型的車庫，里面有燈光照過來，卷閘門沒有放下來，阿木趴在狗床上想著心愛的小主人，門外野狗們的動靜早知道了，它一點也不畏懼，因為它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乳嗅未干的小奶狗，現在它是一條身材高大、體格健壯的半成年牧羊犬，深遂的目光英俊的臉龐，站起來威風凜凜，在那些個了矮小的中華田園犬和泰迪狗面前，簡直是龐然大物，它不僅可以獨立的生活在野外，甚至可以保護其它人了，實力懸殊擺在這里，門外的那些狗子它根本沒放在眼里，絲豪都威肋不到它的安全，也懶得理會，那些可憐的小動物們只不過想進來搶它飯盆里的飯吃，自已已經吃飽了，管它呢，其實阿木心地非常善良，對那些流浪狗們充滿同情，世上最大的悲哀莫過于一只狗無家可歸了，它決定幫一幫這些生活悲慘的同類，哪怕只是一頓晚餐，然后跟它們交上朋友，這樣就有玩伴了，真是一舉兩得，于是，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睡著了，讓放流浪狗們大膽進來吃。盆里還剩大半盆骨頭渣，流浪狗們也是很可憐的，想吃就盡情的吃吧，吃完了明天主人又會送很多過來，這幾天到處吃喜酒，每到一處都要給阿木帶很多好吃的東西回來。食物多到象喂豬。

見里面沒有阻攔，流浪狗們一涌而進，沖到飯盆邊開始搶食，飯盆“咣”的一聲被打翻了，排骨和飯粒散落一地，狗們狼吞虎咽在地下搶食，不時發出憤怒的咬叫聲，三下五除二很快就吃完，比拖把拖了還干凈，一些落在地上的飯渣也被舔了個干干凈凈，美餐過后，對于躺在狗床上的阿木，它們并沒有多看一眼，就準備快速離去，阿木馬上從床上爬起來，友好地搖著大尾巴追上去，吃飽喝足后，狗們準備回到下水道休息，看見阿木跟上來，為首的大黑狗奧尼停住腳步，挺直身子，抖動著身上的黑毛，嘴里發出低沉的“嗚…。嗚…。”警告阿木停步，阿木止住腳步，站在路燈下，目送著這群狗子消失在道路盡頭。

阿木并不責怪它們，它明白，混得再差的狗狗也有尊嚴，人分三六九等，狗又何嘗不是呢？與流浪狗們相比，它可是太幸福了，有吃有住，有愛它的主人。只是不能參加流浪狗們的狂歡晚會有點失落。它一個實在是太孤單了。

沒有被狗群接納的阿木百無聊奈地回到飯堂，它沒有上床，而是臥在卷閘門右側邊邊水泥地上，方便看見外面的情況，里面也能兼顧，對于看門狗來講，這是一個易守難攻的絕佳戰略要地，阿木第一次在這里睡覺，狗子也是要長大的，廠區寂靜一片，只有狂風“呼—呼——”吹過的聲音，阿木必須在這里孤獨地度過第一個漫漫長夜了，它回想以前住在這里的時候，還是一個小奶狗，很害怕夜晚的到來，對人非常依賴，男主人怕它走失，叫一個工人晚上專門照顧它，把它帶到四樓的男員工宿舍過夜，那是一個身材不高的年輕人，約二十來歲，沉默寡言，白凈臉，高廋身材，在廠里從事雜工的工作，據說是一個外地人，他休息時主要是玩手機，吃完晚飯后，他總是用右手很粗魯地一把將阿木抓住，然后夾在胳肢窩里坐電梯到四樓，就象夾個枕頭物件一樣。進房后就將狗子扔在地上不管了，第二天早上再如法炮制，把狗子夾到一樓扔在飯堂里。廠里有四五個家在外地的男工人，一起住在四樓的一間比足球埸差不多大的空蕩蕩的房子里面，其中有兩個很年輕的工人買了很多零食堆在床上，有面包、火腿腸、辣條、餅干什么的，還有喝的可樂啤酒，五花八門，應有盡有，下班后躺在床上邊上網邊吃，這個時候阿木就會跑過來在旁邊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張不停吃東西的嘴，吃東西的人故意裝做沒看見，阿木在旁邊不停地吞咽流口水，畫面非常搞笑，這時，他們往往會放下手機跟阿木玩一下游戲，拿點餅干什么的在手里，沿著阿木的鼻子轉圈圈，忽高忽低、忽左忽右，阿木的狗頭也跟著這塊香味轉，就是吃不到，玩幾轉阿木吃不到就不再轉動腦供應，只偏著頭看著，這時，他們忽然將餅干向遠方空中一拋，阿木趕快跟著跑過去，在地上找到搶著吃了，幾次過后，狗子掌握了一點技巧，餅子一拋出，狗子跳起來用嘴巴接著就吃了，相當精準，幾乎成了每天的保留節目，只要有東西吃，阿木也樂得表演個小節目，這種有償表演，工人們很快就架不住了，有時一晚上要出去門口的小賣部幾次才能接著玩，阿木倒是很開心，眼睛賊尖，沒有吃的是不會表演的，有玩又有吃，爽歪歪，累了就找個角落睡覺。

往事只能回味，美好永存心中，狗子也一樣。

這個寂寞的長夜只是又一種新的生活方式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