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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回城

被鐵鏈鎖住脖子后,阿木在暗無天日中失去了幾天時間的自由,由于它的強烈的、頑強的、堅持不懈的反抗,脖子上的一圈狗毛都快磨光了,不停發出凄厲的喊叫,一刻平靜不下來,一副“不自由,吾寧死”的態度震惙了爺爺和奶奶,看著狗子受罪,爺爺的憐憫之心由然而生,爺爺這才發現:阿木本性是一條無法馴服的烈狗,如果再不放開,狗子可能真的會有生命危險,萬一死了,怎么向孫子交待啊!這可是孫子的寶貝狗子啊!只不過暫時寄養在這里,犯不著要它的命啊!他跟奶奶商量了一下,在征得奶奶的同意后將阿木脖子上的鐵鏈拿掉了,不過,在這條古樸的山村,阿木從此聲名遠播,成了人們眼中的壞狗子,甚至有村民以訛傳訛,說它跟黃鼠狼一樣專門吃雞,人言可畏!鄉下尤甚,一時間謠言滿天飛,附近鄰里談木色變,每家每戶都加強了對雞窩和小雞的看管,阿木也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為了避免誤會,阿木現在白天很少出門,多半躲在家里跟阿土一起玩。聰明的狗子撞了南墻會回頭,這也是阿木的過人之處。有錯能改,善莫大焉!從此以后,雞窩的方向看都不看一眼,它只想做一條好狗子。說改就改,阿木從此脫胎換骨一樣。

日子平靜過著,除了還是肚子經常吃不飽之外,奶奶對動物們都是很好的。從不無故打罵它們,犯點小錯也都包容,她就是心特別的慈善,至于吃不飽,她也有她的苦衷,確實是條件不允許,家里真的不富裕,能省一點就省一點,只要不餓死就行。兩條狗子每天白天躺在門口的臺階上養神,到點就吃飯,晚上到附近的田間河邊到處瞎轉,豐富又充實,比起城里沒有狗身自由,阿木寧愿選擇做一條鄉下的吃不飽的狗,肚子餓忍一忍就過去了,沒有自由則會要了它的命。它心目中的歲月靜好不過如此罷了。

金燦燦的秋天,大陽從云層中沒遮攔的噴灑下來,象萬道金光穿過大樟樹的枝葉,分割成縷縷陽光零散地落在門口的空地上,與附近的幾株矮樹和房屋構成一幅絢麗的田園油畫,在門口忙碌地曬棉花的奶奶也成了畫中一景,空地上曬著黃黃的玉米,雞們在打谷埸上邊覓食邊唱歌,旁邊田里的莊稼已經收割,到處空蕩蕩的,空氣中透著陣陣涼意,阿木跟阿土倆個趴在門口的臺階上,漫無目地望向不遠處的小河邊,植物的裸露使得河面更加寬廣了好多,鵝卵石靜靜地躺在岸邊,任涓涓流淌的清澈河水撫摸沖洗,低矮的狗尾吧草已經繁華落盡,仿若風燭殘年的老婦,在秋風中無力地搖擺著干枯的手臂,不舍地向夏天揮手告別。楊柳樹的葉子一片一片黃黃的在天空飛揚,河水靜靜地流著,順便帶走一些落葉,向遠方匆匆奔去。一個年度即將成為歷史了,一些怕凍的小草們也把頭縮進了大地母親的懷抱里,河灘上顯得有點光禿禿的。公路兩邊的樹也變成光桿突兀在空中,沒有了樹葉和樹枝的遮檔,在門口的高臺子上可以看得很遠很遠。

對于狗們來說,日子總是這么無聊,難以打發。特別是秋天到了,也到了萬惡的吃狗肉的季節,為了保住生命,所有的狗們都會選擇在安全的地方度過秋冬季,它們會盡量減少戶外活動,不到外面玩,除了在房前屋后追逐奔跑外,就只能躺在門口看風景了。

遠處傳來汽車的轟鳴聲,門前的公路上,一輛白色的小轎車由遠而近向這邊駛過來,兩只狗本能地站起身,同時發出威武的吠叫聲,這是狗們在陌生人到來時先發出的一種報警信號,意思是告訴主人,有人來了!車子停在下面的打谷埸上,阿木象一道閃電似的沖了過去,圍著車子吼叫,車門開了,下來了幾個人,是小主人全家還有亦康和太奶奶,原來外面的親人放假回家過國慶節了。

狗子們馬上停止了吠叫,阿木對自已剛才的不友好行為內疚不已,它拚命大幅度甩動大尾巴,臉上掛著欣喜的笑容,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簡直無法表達自已此時的高興,一下子站立起來伸出前掌就抱住佳佳的脖子,伸出舌頭在他臉上亂舔,嘴巴里發出:

“喔—嗚——喔—嗚——啊—”等各種亂七八糟的叫聲。

總之這貨是激動得一塌糊涂了,舔得佳佳臉上一臉口水,架不住它的熱情,佳佳用雙手拚命把它往外推。這也是他遭到的最奇葩的歡迎儀式了。

這時狗子又沖到男主人身邊,男主人正在車尾箱里拿物品,都是給家里老人買的一些吃的用的,還有一些新鮮水果,兩只手都拿不下,正在喊佳佳幫忙拿,忽然被狗子從后面用雙爪搭在肩膀上,舌頭在脖子和頭發上亂舔,男主人馬上就崩潰了,放下手里的東西拚命推開狗子,一看,雪白的襯衣上面已經布滿了狗子的腳印,頭發也被狗子舔成了一個鴉雀窩,男主人一看衣服已經這個樣子不換肯定是不行了,索性和狗子來了一個大大的擁抱,狗子雙足站立起來與一米七五高的男主人相當,這突然從天而降的幸福令阿木久久無法控制自已,它把狗頭靠在男主人的肩膀上不住地摩擦,鳴鳴叫著,仿佛在訴說離別之苦,兩條后腿一蹦一蹦的跳個不停,男主人只好不停地說“夠了!好了!”才把這條熱情的狗子推開,狗子開始圍著小主人和亦康跑前跑后,在家里的每一個房間和門口飛快地來回瘋跑,雞們被追得全部逃到前面的果園里,躲在橘子樹下不敢出來了,家里的大黃懶貓也被阿木趕到閣樓上去了,這狗子是瘋了嗎?

阿木沒有瘋,面對久別重逢的親人,它真的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已這份喜悅的情感!唯有狂奔才能稍稍讓它平息下來。

曾經:它以為小主人和男主人拋棄了它,它以為永遠都見不到他們了!在李子樹下,它流下了絕望的眼淚!

曾經:在漆黑的夜晚,在孤獨無助中,它深深的想念他們,想念著跟他們一起快樂的日子。

曾經:在饑餓無比的日子里,它渴望回到他們的身邊,他們永遠都將最好的東西給它吃,每時每刻都讓它吃的飽飽的。

它以為永遠失去的一切忽然毫無征兆地回來了,能不激動萬分嗎?狗子可是感情最豐富的動物!

……

現在,小主人和男主人忽然出現在它身邊,上帝啊!蒼天啊!狗子真的快要瘋掉了!叫它如何能平靜,高興得不知所措,通過不停在家里狂跑亂竄來釋放自已的喜悅心情,直到它的大尾巴掃掉了桌子上的一個茶杯,在水泥地板上摔成碎片,發出巨大的響聲,奶奶的大掃把打在它的背上,狗子才在一片喝罵聲中平靜下來,回到現實中。

挨掃把是家常便飯,對它來說根本不算什么,見到了日思夜想的小主人,比什么都重要。它只知道,美好生活就要開始了!

原來是一年一度的國慶節到了,小主人和他的爸爸、媽媽、太奶奶、亦康都是放假回來過節的,家里一下子熱鬧起來,所有的房間都住了人,歡聲笑語裝滿了這戶普通的農家,奶奶高興得合不攏嘴,把所有好吃的東西都搬出來了,家里伙食也豐富了很多。

為了迎接這些回家過節的親人,奶奶買了很多菜回來,魚、肉、火腿腸這些平時不常見的好東西都買齊了。冰箱里一下子堆得滿滿的。

有只雞被殺了,這是一只剛成年的白色蘆花公雞,個頭很大,外表英俊,長長的光滑如綢緞一樣的綿毛披在身上,溢彩流光,象行走在T臺上光芒四射的維密模特一樣,是所有母雞們眼里的帥哥和夢中情人,它打嗚的聲音悅耳動聽,響徹整個山村,并且它還是家里每天第一個打鳴的公雞,但這又有什么用呢,它第一個被殺了,這都是命運,從它一出生就注定好了的。在農村人眼里,雞是純經濟動物,不能下蛋的雞只能吃掉,養著只會浪費更多的糧食,公雞們的命運似乎只能被吃!面對菜刀,其它的雞們紛紛膽寒,特別是雞爸爸和雞媽媽們,眼看著自己的孩子被殺,縱有萬般不舍也只能私底下偷偷抹淚!這種事它們目睹過很多次了,已經麻木了,它們明白自已也會有這么一天的,而且這一天遲早會來的,既然是必然,想多了也沒用,開心過好每一天很重要,這是它們的原則,所以雞們每天都跟過年一樣開心快樂。過節并不是它們喜歡的事,只要過節或者有人到訪,都會損失一兩個同伴,雞們傷感了一會,很快就樂觀起來投入繁忙的覓食工作中去了。

阿木和阿土都過上了餐餐有骨頭的好日子,肚子吃得鼓鼓的,打著飽嗝跟在小主人身邊奔跑,或者趴在小主人身邊賣萌撒歡。

小主人對它可好了,吃飯的時候有好吃的就用筷子夾給阿木,魚啊肉的什么都有,滿臉寵溺地看著狗子啃骨頭,甚至看書的時候也讓阿木躺在旁邊,時不時用手輕輕摸下狗子的頭,看見狗子臉上有眼屎,立即起身找來濕紙巾把阿木的狗臉洗得干干凈凈,這種待遇阿土可是從來沒有享受過,從來到這個家阿土就是一個不起眼的普通家畜,為了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它每天都是老實本份地擺正自已土狗的位置,不敢給家里人添一丁點麻煩,樹葉掉下來都怕打破頭,更加從來不敢在家里偷吃搗亂,但小主人為什么就不對自已好一點呢?這真的讓阿土羨慕妒忌恨。

這不,吃完飯,小主人找來一把奶奶的梳子和毛刷,讓阿木躺在面前的地板上,先用刷子將阿木毛發上的泥土刷掉,再用木梳仔細地給它一縷一縷地梳毛,由于阿木長期喜歡鉆樹林,樹林里有一種叫做毛莨的多年生草本植物,渾身長滿刺果。秋天枝桿枯黃掉落,只有枯黃的刺果掛在上面,專喜歡貼在毛發或棉麻織品上面,特別是秋冬天氣,一碰到就貼個滿身,連人都要退避三舍,阿木什么也不懂,一天到晚在林子里鉆進鉆出,長長的狗毛被刺果粘成一縷一縷的,象燙了炸雞窩頭一樣,丑都不說,還特別不舒服,阿木為此沒少痛苦,但在這閉塞的鄉村,沒人管它,更沒有人幫助它,可憐的狗狗每天帶著一身的剌果艱難地生存,時間長了這種嚴重的不舒適感競可以忽略不計了。只有它親愛的小主人最疼它,現在用手一個一個的把這種害人的刺果從身上給揪下來,每一個刺果的各個面都絞住了很多長長的狗毛,不是輕易就能拿下來的。必須用雙手一根根地把剌果和狗毛剝離,然后取出剌果,每一根毛發都牽著皮,就象拔毛一樣,阿木有時被疼的咬牙切齒,但它沒有逃跑,它明白完全拔掉剌果會更舒服,也更美麗,這種工作相當費時,但是又沒有別的捷徑可以走,這個拔剌果的下午,阿木幾次都感動得眼淚都流下來了,為了表達自已的感激之情,每當主人的手一停下來,它就伸出舌頭舔一下主人的手,尾巴也一直沒有間斷的搖著。后來小主人的的媽媽和亦康也加入進來幫助狗子取刺果,經過幾個小時的努力,這項麻煩的工作在幾個人一齊努力下終于差不多完成了,剌果摘完后,小主人又用梳子將阿木的毛發一縷縷梳整齊,金黃色的毛發披在身上柔順光滑,金光閃閃,象黃金錦鍛一樣漂亮極了,阿木感到就象洗了頭發一樣非常的神清氣爽,身體仿佛一下子輕快了好多,它在家里跑著,跳著,張揚地秀著它的美麗,顏值簡直甩阿土十條街不止。阿土灰黃色的形象站在它旁邊就象一個老婦,阿土更自卑更低調了。

在這歡樂的日子里,奶奶的抱怨不和諧地不時出現,比以往更盛,主要是將阿木的過錯數落出來,她表示堅決不要阿木了,她認為阿木給她已經帶來了巨大的麻煩。無論誰講情都不行,反正她是不要這個狗子了。

從搶食貓、狗的食講到偷雞蛋這種嚴重的事故,事實表明,這個家阿木是真的呆不下去了。男主人必須要做出決定了。

自從這個狗子到來之后,就一直要不時面對這個問題,去哪里呢?男主人內心其實也很喜歡這條漂亮的金毛大狗,無奈工作忙壓力大,時間太緊了,真沒辦法也沒精力來照顧一只狗了!送人應當是最好的一條路了,他把他的朋友圈中的熟人中有能力有愛心喜歡狗的全部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實在沒有合適的人,大家都在城里工作,沒有時間也嫌麻煩,拿去丟了吧,這種事他也做不出來,再說兒子也不舍得,這如何是好呢?

很快到了晚上,一家人要回城里去,狗子只能帶回去了。

狗子長期沒洗澡,身上肯定不是很干凈,為了不讓它把身上的虱子帶到車上,佳佳和亦康找來一個蛇皮袋,準備將阿木的身體套進去,阿木一看以為要天降大禍,馬上跑得遠遠的看著,兩個小孩在后面猛追,幾個回合后,禁不住小主人的呼喚,單純的狗子終于還是相信了自已的小主人,被抓住后放進了蛇皮袋里,只露一個狗頭在外面,脖子以下全部裝在袋子里,為了防止脫落,還用一根繩子綁著脖子,這是什么操作?會有什么后果?這個狗子不知道也不敢想,它只是信任小主人,其它的聽天由命吧!

車子在夜色中向城里駛去,道路上靜悄悄的,行人稀少,也沒有什么車子,佳佳把車窗按下來,讓阿木坐在左邊座位靠窗,狗子端正地坐著,脖子伸得老長擱在車窗上,看著星空下兩邊模糊的田野和快速后退的樹桿,任晚風吹拂尖尖的狗臉,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狗子一路上幻想著回城后美好的生活,吃不完的排骨,還有火腿腸什么的,跟在小主人后面每天去廣埸上撒歡,晚上躺在家里的軟軟的沙發上睡覺,真的是太好了。

車上的其它人心情可沒這么好!一路上佳佳都在和爸爸討論狗子的去向問題,他喜歡狗子,也跟這個動物有很深的感情,希望能保留狗子,讓狗子住在家里,這樣生活會好一點,考完大學后他就把狗子帶在身邊自已養,絕不再麻煩家里的任何人。可這是非常不現實的,男女主人都要工作,早出晚歸的,家里也不煮飯,誰管狗子吃飯啊?更不要說狗屎狗尿什么的了,這個事情真的是非常的棘手,當初買狗子也沒考慮到這些瑣事,只是想小孩子喜歡就養一個,養了才知道動物是有很多麻煩事的,現在真是一籌莫展!車子在公路上飛速前進,路旁邊的燈光越來越多,很快就要到城里了,男主人一邊沉著地開著車,頭腦里也是不斷的在給狗子想辦法,說實話,這種事選擇的余地真不多,工業園飯堂是最好的地方。唯一不好的是,狗子從小沒訓好,見到人和車就追咬,這是一個很麻煩的事,就耽心它真的咬到人或被車撞到,可能習慣了會好一點吧,這幾天廠里放假也沒人,明天大家再商量下看有沒有更好的去處,如果實有沒有的話,萬不得已最后一條路就是只能先放在飯堂。這也是一個沒有辦法的解決方法吧,燈火闌珊處,車子也進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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