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稻收割下來，還要爭分奪秒插晚稻秧，因為一過立秋，田里的水溫就變涼了，秧苗再插進水田里就長得慢，到時稻谷光長莖稈不抽穗，即便結出來的稻谷也多是空殼。

節氣就是這么神奇！這是老祖宗流傳了幾千年的經驗之談，違反就要餓肚子，馬虎不得。

插秧之前需要施肥。阿五家買不起化肥，施的都是農家肥，也就是豬糞。

阿五顧不上臭不臭，拿起豬糞就朝水田里揚，一天弄下來，渾身都是豬糞味。

不過，胃口依然出奇的好，媽媽把午飯拿到地里來，阿五能就著青菜葉子吃上三四大碗飯，還要再吃一兩個紅薯。

最后一丘田，全家一直搞得后半夜十一點多才將秧苗全部插完，小妹在田坎上點著葵花桿給阿五他們照亮。

早上起來，大姐過去一看，阿五插的秧橫七豎八，當時阿五太疲勞了！大姐又重新把秧苗扶正，否則以后秧苗長歪了！

“雙搶”二十多天搞下來，阿五的腿部都是螞蟥叮過的印子，后背也曬脫皮了，手掌上全是老繭。

不過阿五已經慢慢從父親去世與高考失利的陰影中解脫了出來。還是媽媽說得對，生活還得繼續呀。

阿五想給小姨寫封信，筆都拿不穩了！

“雙搶”結束后，阿五收拾好行李，準備與大姐、準姐夫去東莞。

準姐夫說他們電子廠也招工，雖然阿五瘦，但是個子還不矮，過了一米七，姐夫與負責招工的說說，給幾包煙，應該可以進去。

由于長期營養不良，阿五十四歲上高中的時候還不到一米四，總坐第一排，高二在班上也是個小不點，父親在世的時候覺得阿五一米六都長不到，擔心阿五以后娶不到老婆，阿五曾經一度很自卑。

不過高三那一年，阿五一下子就長了二十多厘米，從一米四九一下子就竄到了一米七五。

這可能與阿五高中三年堅持跑步、洗冷水澡有關系，加上那個時候胃口非常好，學校食堂再難吃的飯菜阿五都能吃上好幾碗。

“雙搶”結束后的一天，阿五下山去大隊部買鹽，在街上正好碰到蔡為軍，他差點沒有認出阿五。

“怎么一個暑假不見就成黑人了？”

阿五一頓苦笑。

從蔡為軍嘴里阿五才知道，當時全校三個班一百二十幾個同學就考上三個，一個本科，兩個大專，重點本科一個都沒有考上，當然蔡為軍也沒有考上。

蔡為軍很為阿五惋惜：“當時如果不是你父親的事情……”他馬上意識到說錯話了，沒有繼續往下說！

提到父親，提到高考，阿五鼻子一陣發酸。

“你知道嗎？咱們班主任調到縣一中當高三班班主任了，高考我們班的語文成績排全縣第二，聽說比二中的尖子班還高，班主任要你去一中復習，他還到處打聽你的消息。”

班主任語文確實教得好，阿五的文學興趣就是在他手里慢慢培養起來的，但是現在又與阿五有什么關系呢？阿五嘆了口氣。

大學沒有考上，阿五也沒有臉去見班主任。

“在一中復習，高考差十分以內不要學費，你正好符合呀！”

不要學費！這可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阿五仿佛看到了希望，但是一想到媽媽，那希望的火苗又熄沒了。

阿五必須馬上賺錢，讓媽媽不再為生活而發愁，父親不在了，阿五不能再失去媽媽了！

阿五最后決心跟大姐去打工，他不再羨慕蔡為軍！大姐已經提前買好了長途汽車票，再過三天就出發。

命運就是這樣陰差陽錯，就在阿五徹底放棄大學夢想的時候，一件事情再一次改變了阿五的人生軌跡。

那天，阿五正在谷坪曬稻谷，聽到家里的黃狗在不停叫喚。

阿五抬頭一看，路口拐彎的地方出現了一個人：中等身材，戴個銀鏡，頭頂微禿……那不是班主任嗎？

阿五趕緊迎上去，“阿五，終于把你給找到了！”班主任激動地一把把阿五抱在懷里！

高考之后，班主任一直在找阿五。

但是那段時間，因為父親剛剛去世，阿五知道自己高考考砸了，心情特別不好，所以一直就沒有在學校露過面，高考分數還是讓大妹去學校查看的，班主任當然找不到阿五。

“那天蔡為軍過來找我，說他想去一中復習，從他嘴里我才知道你的情況。”班主任對阿五好生埋怨。

聽說阿五的班主任過來了，阿五媽趕緊從灶屋里出來，她的視力已經很弱了。

“老媽媽，您的這個兒子非常懂事，非常勤奮！老人家，您兒子只要跟我再復習一年，我保他考上重點大學！”

“阿五，你還不趕快過來謝謝老師，老師跑這么大老遠上山來看你！”阿五看見母親無神的眼睛里放出異樣的光芒。

“老媽媽，您同意阿五跟我再讀一年書？”

“老師，我老伴就是沒有識幾個字，所以一輩子都被人欺負，現在雖然老伴不在了，我就是豁出去要飯也要把子女送出去呀！”

阿五媽一字一句說出來。

“媽媽！”

阿五抱住母親痛哭起來！那一刻，他把父親去世的痛苦、高考落榜的委屈一并發泄了出來！班主任在旁邊也直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