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走出政教處的時候,早已過了學生放學的高峰期,零零散散的幾個男生還在操場上打籃球,教學樓的教室也早已鎖了門,我嘆了一口氣,我的書包也被鎖在里面沒法拿了,也好,明天遲到可以胡亂編個早到有事出去的理由,或者翻墻的時候更方便一些,于是我更有了個無法寫作業(yè)的更加理直氣壯的理由了。
就這樣想著想著,我慢吞吞走出校門,校門口擺攤賣小吃的小攤販也都各自收拾準備回家,只是還有一個男人,穿著奇裝異服氣定神閑地坐在地上,那人留了好長的頭發(fā),他把它盤起來,用一根筷子別住,穿著道士服坐在地上打坐,我想這分明就是騙人的假道士嘛,哪有道士打坐還穿著洗澡拖鞋的!
當我走近他想要看清楚時,他突然睜開了雙眼,一雙眼睛緊緊抓住我,嚇得我連逃跑都忘記了,我往后退了幾步。
“小姑娘。”假道士開口說話了,“今日之內,你必遭大劫啊!”
“打劫?我沒錢。”我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不是打劫,是大劫。”假道士說話雖然拼命模仿西水話,但始終有濃濃的陜北風夾雜在里面。
“哦,大街,你現在就在大街上呢,不過這兒不算是鎮(zhèn)上的熱鬧地兒。”
“我說的不是大街,是大劫!大劫!”假道士拼命咬住口音。
“哦。”我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假道士附和著點了點頭,我拍拍他肩膀又說:“我懂你,前邊那個教學樓里靠邊二樓,解手很方便的。”我戲謔地笑著。
“蔣回雪!”程忍突然從背后陰森森地冒了出來,“看來你這人智商和耳朵成反比啊,人家說的是大劫,就是說你要倒霉啦!”
我的眼睛呼啦啦轉到程忍的肩上扛著的我的書包,我指著書包問他:“專門等在這里還我嗎?”
“拿去。”程忍把書包往我身上一丟,“受不了某些人的蠢!”
我怒瞪著他說:“難道你說的是在下?”
這時,假道士忽然陰森森地插了一句說:“小姑娘,離今天結束還剩5個小時啦,好自為之吧。”
我轉過頭莫名其妙地看著假道士:“然后你準備讓我買你的靈符或者花錢求你幫我轉運吧?告訴你,我是個窮光蛋,家里欠了一屁股債,我阿爸阿媽天天喊著要跳樓,我覺得我也快了,不如你做點善事幫我求求閻王老爺吧,讓他給我下輩子投個好人家。”
我說完,假道士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沒有接下我的話,假道士站了起來,他身穿的道士服很長,站起來后終于把他那雙正穿著的露指拖鞋蓋住,他像和尚似的向我們作阿彌陀佛狀,說:“32個字,每字收費五元,學生打八折,一共128元,謝謝施主!”說完,他伸出手到我面前。
我和程忍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假道士卻十分坦然地等著我們掏錢,雙方都沒有更進一步的打算,就這樣僵持著。
假道士看著我們沒有什么舉動,就把目光轉向我,老生常談地說:“女施主啊!當避則避啊,破財免災的方法是最簡單的,如果到后期事態(tài)無法控制,再來回避就晚啦!”
我聽完,突然裝作驚訝般睜大了雙眼,伸出手虛指假道士的背后,道士心虛地回頭看了一眼,什么也沒有看到,莫名其妙地轉過頭來盯著我,我把手指含在嘴里,半天說不出話來。
“女施主,請直言。”假道士微微慍怒。
“憑你的法力難道沒有看到嗎?”我驚訝地說,“一個穿著碎花短裙的小女孩一直跟在你的身后呀,她就坐在你的背上,啊——”
我突然大叫一聲躲在程忍懷里,程忍明顯也被嚇了一跳,手臂抖了抖,顫抖著問:“怎……怎么了?”
假道士一臉汗涔涔的樣子看著我,不敢亂動分毫。
“這……這么晚了天還是很亮哈。”我虛頭八腦的隨便扯了一個來說,腦里像做著急轉彎似的拼命聯想接下來該編些什么來圓。
“嘖……說重點。”程忍和我配合的天衣無縫,他裝得一臉害怕的表情。
“你們沒發(fā)現已經七點多了嘛?可現在的黃昏卻格外的紅,這是小女孩眼里的血染出來的,她的眼睛里什么都不剩了,只有兩個圓鼓鼓的黑洞——那是因為眼睛沒有了。”我陰森森說話的樣子明顯把他們倆嚇了一大跳,把假道士虎的一愣一愣的。
假道士突然伸出手來扣住我的肩膀,一邊晃著我,一邊朝我大吼:“她在哪兒?她在哪兒?快說!”
他把我搖著快吐了,程忍立馬上前掰開他的手,可是假道士繃著我的力氣實在太大了,指甲幾乎嵌到我的肉里,嘴里依舊不依不撓的,我看著他的眼里幾乎布滿了血絲,臉上的溝壑像山體滑坡猛地突起來,想要把我吞下去似的。
“她……她就在你身后啊!她一直在喊你爸爸,你沒聽見嗎?”
假道士松開了我,背過身去,拼命的夠著天空,拿起劣質的拂塵“呼哧呼哧”的大扇起來,嘴里不時發(fā)出低鳴的哀吼。
程忍抓起我的胳膊就帶我往前跑,我們朝前狂奔了好幾個街道,終于來到西水鎮(zhèn)的中心地段,這里四處都是人,夜市也開起來了,看到這里,我們才氣喘吁吁地在一旁歇息。
“你可真能掰!一掰就能掰中。”程忍喘著氣兒,艱難地吐出這句話。
“你忘啦……我天天拿這招來對付你們!”我找了一個空地就坐了下來,呼吸逐漸平順。
“你還真敢說!”程忍無奈地看著我。
“哎,你說,那個人真有個這樣的女兒嗎?”我好奇地問。
“看他打扮成那樣,又是生面孔,應該是來西水鎮(zhèn)來尋親的吧。”程忍說,“不過剛剛看他發(fā)瘋的那個樣子,他應該很愛他的女兒。”
“能有多愛?這么愛的話怎么不看好她,再說他女兒知道他這么愛她嗎!說不定是受不了這種瘋爸才離家出走呢!”我諷刺地說。
程忍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說:“他剛才那樣對你,也是情有可原,何必這么說。”
“我問你,假設我愛著你……只是假設,但是我卻沒有資格給你帶來幸福,而且還給你造成生活負擔,比如腿斷了或手斷了,而你又背負著道德的譴責不得不假裝你很愛我,我們倆的關系就類似于……嗯……天生就有的,不是遵從我們自主選擇的意愿,你會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而拋棄我嗎?”
我看到程忍紅著臉,說:“胡……胡扯,哪有這種事情!”
“說了是假設嘛!快說,你會怎么做?”
“前提是假設哦。”程忍正襟危坐,頓了頓說,“那就要看我自己愛你有多深,不管是強加的,還是自然而然產生的,愛就是愛,我不能忽視自己已經產生了感情,我們并不是互利共生的關系,我更無法舍棄上天的恩賜。”
“可我拖累了你啊,我對你的愛遠遠超出了你愛我,而你對我的情感不過是教條束縛了你不得不這么做,你對我的愛只不過是別人教的……”
“愛這種東西誰能教的出啊!蔣回雪,不要把人的情感放在天平上稱,非要得到對等的關系不可,這不是買賣。”
“如果天平的一方永遠高高翹起,始終都得不到回應,你會不會覺得這一方是一廂情愿!”
程忍沒有說話,拍了拍身上的灰站了起來,說:“你這種問題我無法回答。我只能告訴你,如果天平的一方永遠高高翹起,那么對面的另一方就是積攢了上一世,這一世,下一世的所有運氣,才能在今生沒有任何付出就能被人深深愛著。走吧,我送你回家,天已經黑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