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序）

本書是筆者奉獻給讀者的第二十部譯著。我之所以要投入不少精力和時間翻譯這本不太容易翻譯的著作，主要有兩個原因：

一是我覺得這個題材很不錯。凡能吸引我的、有現(xiàn)實意義的題材，我都樂于做些譯介工作，以便讓更多人分享到一部優(yōu)秀作品所給予我們的美好東西。“勢利”這個不良的習(xí)慣與品性從古至今在人類社會中實在太普遍了，太典型了。平心而論，幾乎人人都具有這樣的習(xí)性，只是各自的程度不同而已——所以本書是由“自身即為勢利者之一的人所作”，作者的幽默諷刺意味充分體現(xiàn)出來。我們必須正視這個問題，并努力予以克服，這樣于己于社會才會有益——而這也是作者寫作此書的目的所在，值得肯定。著名勵志大師卡耐基在其《人性的弱點》中，深刻地指出了作為人的一些典型弱點。勢利也算是人普遍存在的一個較大的弱點吧。中國有一個成語叫“趨炎附勢”，正是指的這個問題。人無完人，重要的是能正視不足，盡量予以避免，從而不斷提高自身的素質(zhì)。個人素質(zhì)提高了，社會的整體素質(zhì)自然也就得到提高，社會不就進步了嗎？但需要看到的是，勢利在人類社會中是一個非常頑固的弊病，不是輕易能克服掉的。近兩百年前英國著名作家薩克雷就把各種各樣的勢利者的嘴臉暴露無遺地揭示在人們眼前，而今天這種勢利的現(xiàn)象應(yīng)該說在各個國家、各種群體中還是比較普遍的。所以說作者抓住了一個極其重大的、帶有普遍意義的典型主題，我也因此愿意在從事譯介的活動中作一些努力，為作者“揭示勢利，警醒世人”的工作盡一份力量。在近20年的翻譯活動中，我譯介過馬克·吐溫的頗富幽默諷刺意味作品，哈代的令人回腸蕩氣的愛情小說，杰克·倫敦的深刻揭示弱肉強食生存法則的故事，華盛頓·歐文的包含濃郁抒情味的散文，等等；現(xiàn)在我又把這本世上罕有的、專門揭示勢利行為的杰作翻譯出來，我為自己所作出的努力感到欣慰。在這樣的譯介工作中，我不但為讀者提供了譯作，而且自己也從中學(xué)到很多有益的東西。

翻譯本書的第二個原因，是我覺得國內(nèi)對這樣一位文學(xué)大師的作品譯介得似乎不太多。威廉·梅克庇斯·薩克雷（1811-1863年）是英國杰出的現(xiàn)實主義小說家。他1811年7月18日出生在印度加爾各答附近的阿里帕，1829年公學(xué)畢業(yè)后進入劍橋大學(xué)，曾去德國游學(xué)。1833年主辦《國旗》周刊，同年10月前往巴黎專攻美術(shù)。1836年任倫敦《立憲報》駐巴黎記者。不久《立憲報》停刊，他回國靠寫稿謀生。薩克雷的早期小說有的描繪上流社會各種騙子和冒險家，有的諷刺當(dāng)時流行的渲染犯罪行為的小說，其中主要的有《當(dāng)差通信》、《凱瑟琳》、《霍加蒂大鉆石》、《潘丹尼斯的歷史》、《亨利·艾斯芒德的歷史》和《巴利·林登的遭遇》等，而《名利場》的問世使他一躍成為英國第一流作家，奠定了他在英國文學(xué)史上的地位。薩克雷還有一些散文集，其中以《勢利者臉譜》最有名，這是由45個特寫組成的英國社會各階層勢利人的肖像。《轉(zhuǎn)彎抹角的隨筆》收集了他為《康希爾雜志》撰寫的一系列文筆雋永的小品文。他的演講后來收在《英國幽默作家》和《四位喬治王》兩個文集里。詩集有《歌謠集》。而國內(nèi)很多讀者對這樣一位大作家的了解，恐怕主要是通過《名利場》這本書，我覺得這是遠遠不夠的。了解研究一位著名作家，既要通過研讀其代表作，又要通過研讀其眾多優(yōu)秀作品，只有這樣才能形成一個全方位的認識。我們對馬克·吐溫、狄更斯、巴爾扎克等等大家都譯介得相當(dāng)多，使他們家喻戶曉；相比之下對薩克雷卻譯介得較少，而就文學(xué)地位而言他并不遜色，同樣可以躋身于一流大家的行列。正是基于這些考慮，筆者除了翻譯一些自己喜愛的作品外，有意在譯介薩克雷著作方面做些努力。

可以說把勢利的行為寫得如此透徹、全面的人，世上幾乎沒有吧。我們可以寫出一兩篇文章談這個問題，但用整整一本書的篇幅專門談它，并且在其余眾多作品中都不斷地揭示它，恐怕也只有薩克雷了。《勢利者臉譜》就是這樣一本專門說勢利的書，也是薩克雷的第一部杰作。他在一系列特寫中諷刺封建貴族和資產(chǎn)階級的驕橫無知和浮華虛榮，刻畫了貴族的、商界的、都市的、軍隊的、教會的、學(xué)府的、文壇的和鄉(xiāng)村的勢利者肖像。作者認為當(dāng)時社會關(guān)系的主要特征就是“勢利”，貴族制度是培養(yǎng)“勢利”的肥沃土壤，憲法則是這種社會風(fēng)尚的有力支持。他說勢利者就是“卑鄙地崇拜卑鄙事物的人”。他要求社會平等，用才能和品德而不用門第和錢財作為衡量人的標準。全面而深刻是作品的一大特色，讀者從中看到了一個個勢利者的可笑嘴臉。在薩克雷筆下，我們看到貴族對勢利者產(chǎn)生多么大的影響；一個人如果有身份地位，即便人品很差也會受到奉承；一旦有了錢你就有了一切，等等這些現(xiàn)象都引人深思。充滿幽默諷刺意味是作品的另一特色。在閱讀作品時我們時時會產(chǎn)生這樣的感受，作品也因此顯得更加生動有趣而不呆板。請看如下這些語言：“‘你的功績?nèi)绱藗ゴ螅瘒艺f，‘因此可以讓你的孩子在某種意義上統(tǒng)治我們，即便你的長子是個傻瓜也毫無關(guān)系：我們認為你的貢獻太顯著了，所以當(dāng)死亡讓你空出崇高的地位時他將有權(quán)繼承你的榮譽。如果你不富裕，我們將給你一大筆錢，讓你和你的長子永遠過上榮華富貴的生活。我們希望把這個幸福國度的某種家族區(qū)別對待，他們將在一切政府的工作和權(quán)力中占據(jù)頭等地位，獲得頭等獎賞和機會。’”又如：“我因?qū)⒕鞯弁鹾涂删吹馁F族們拉入勢利者的范疇而大遭漫罵；現(xiàn)在，我要在本章里表明自己堅定的觀點，希望以此博得諸位一樂——即在這個幸福的大帝國里，數(shù)量最多的勢利者出現(xiàn)于體面階層（注：指有相當(dāng)身份地位的人。）當(dāng)中。”像這樣的例子隨處可見。作者自認為是勢利者之一，是“笨拙先生”，其刊物也稱為《笨拙》周刊，這些都包含著濃濃的幽默諷刺味。此外作品揭示人所表現(xiàn)出的勢利行為一點不抽象空洞，而是用了許多事實和故事予以說明，從而有了很強的說服力。

我們不難看到，作者并非只為了揭示勢利行為，讓人們看到社會上普遍存在的這種不良的習(xí)性，其目的還在于“揭示勢利，警醒世人”，使大家對此引起高度重視，看到其危害性，并予以克服。這就使得作品具有了深刻的歷史意義和現(xiàn)實意義。《勢利者臉譜》近兩百年前在英國出版時就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相信今天的讀者讀到它同樣會感受頗深。我因此驚嘆于作者敏銳的眼光和深刻的洞察力，而這也正是偉大的作家不同凡響的地方。一部經(jīng)典名著即使過了若干年也仍然具有其魅力，絕不會如過眼煙云那樣消失的。當(dāng)然，由于歷史文化背景的不同，以及對一些具體的現(xiàn)象不是很熟悉（比如使用什么樣的餐具等），今天的讀者閱讀本書也許會覺得有一定距離——其實讀哪一本經(jīng)典名著不會有這樣的感覺呢。但不管怎樣書中所包含的精華我們是能感悟到的，再通過舉一反三，聯(lián)系實際，我們的閱讀便會引發(fā)出豐富的內(nèi)涵。讀書總應(yīng)該是一種積極的而非被動的活動，這樣的讀書方式會使人受益匪淺。

作者對于勢利的一種看法我覺得相當(dāng)精辟，他在書中寫道：“除了勢利之外世俗還能是什么呢？”簡言之勢利即世俗。仔細想想，這里面確實包含了深刻的內(nèi)容，可謂意味深長，勢利的嚴重性和普遍性可想而知！如果不努力予以克服和糾正，一個社會將會變成什么樣的社會啊！作者用整整一本書來為大家敲響警鐘，可見其良苦用心，可見其不凡之舉。

再有一個需要說明的是，在我翻譯的眾多作品中，此書的翻譯難度是較大的一本（以前遇到過華盛頓·歐文的《見聞札記》）。主要是涉及到一些歷史事實和語言現(xiàn)象，比如作者把unbosom拼寫成unbusm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這種不規(guī)范的拼法時時可見。另有一些詞是一般詞典中根本無法查到的，好在如今有了互聯(lián)網(wǎng)，我據(jù)此解決了不少問題。又由于當(dāng)時講法語很時髦——自然也是一種勢利的表現(xiàn)——所以書中經(jīng)常也會出現(xiàn)一些法語詞句，甚至有德語、意大利語等。面對這些問題，我均盡最大努力加以解決，或查閱權(quán)威詞典，或請教法語老師或有關(guān)專家（在此向他們表示謝意），或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這個神奇的“巨型詞典”予以處理。所以本書頗作了一些注解，這也算是此譯本的一個特點吧。另外對一些人名、地名附上原文，以供閱讀時參考。總之是希望盡最大努力讓讀者對本書有一個正確的理解和認識。雖然作了這些努力，筆者也深知該譯本的錯誤和不足在所難免，有待改進，在此誠懇希望廣大讀者、專家批評指正，以便進一步完善。

劉榮躍

2004年10月初稿于四川簡陽

2006年10月二稿于北京

2007年12月三稿于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