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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審慎價值視野下的生活質量研究

功利主義視野中的生活質量研究出發點建立在實際欲望的基礎上,以效用的滿足為基本評估方法,忽視了如果人們全部知情的話,他們欲望滿足的那些內容。正如一個生活在農村的居民,缺少教育,很少與外界社會接觸,他們的欲望只停留在他所感知的生活期待上,很容易形成對固有生活的良好感知,因此這種欲望是在沒有充分了解各方面情況前提下的一種表面上的欲望。審慎價值視野中的生活質量研究正是從知情欲望的角度思考如何獲得更加美好的生活狀態的。如果說生活質量是一種美好的生活狀態或良好的生活條件的話,那么審慎價值就是那些如何能夠獲得這種美好生活狀態或生活條件的內容。審慎價值是由格里芬(Griffin, 1986, 1996)首先創立并經奇茲爾巴什(Qizilbash, 1997a, 1997b, 1998)得到發展,作為一種具有特殊意義的價值,其基本理念就在于使人類生活變得更加美好。

格里芬是美國籍哲學家,1996~2000年曾經在牛津大學哲學系工作。他對生活質量的建構源于1986年他對三個主流生活質量理論的批判。第一個是享樂主義(hedonism),也可將之簡化為快樂、精神狀態或感受;第二個是優先主義(preferentialism),將生活質量視為個體的偏好或欲望的滿意程度;第三個是完美主義(perfectionism),將生活質量視為一種理性生活形式的實現。格里芬的生活質量理論就是在這三個理論,也就是我們前面所講到的相關生活質量的理論基礎上,進行哲學思考后的結果;其將欲望實現的過程用是否具有價值進行評估,這個評估的過程具有反身性。正是基于此,格里芬提出了基于審慎價值的生活質量清單。

格里芬認為,審慎價值不同于道德價值或審美價值,特定的審慎價值是被人類所共享的,這些價值的認知對于我們將彼此視為人類是非常重要的(Qizilbash, 1996)。格里芬所提出的審慎價值理論中,“知情欲望”這個概念非常關鍵,生活質量的高低就取決于欲望實現的程度。就像馬斯洛提出的五個需求層次理論一樣,人的需求層次從低到高,高層次需求的實現也相應地包含低層次內容的滿足。格里芬的欲望也是分為不同層次的,從低到高分別是“本地欲望”(Griffin, 1986)或“一階欲望”、“二階欲望”、“高階欲望”和“全球欲望”(Griffin, 1986)。格里芬還提出了一個反身性的概念,這在他的生活質量清單里面也非常重要,反身性(reflexivity)指涉生活質量的重要前提或者一種能力,沒有它生活質量的概念就不能被充分地應用于對人們生活的評價。只有基于這樣的知情欲望,生活質量的評估才能反映個體自我生活的合理審慎價值評價或內在經驗的價值(Blanc, Boyer, Le Coz et al. , 2014)。

格里芬列出了在生活中能夠變得“美好”的清單,就是審慎價值本身。“審慎”是一個技術特征,用來形容與美好生活、幸福感或利益攸關的價值,這種價值與一般的道德價值或審美價值有所區別。其所列出的審慎價值條目如下(Griffin, 1996: 29-30; Qizilbash, 1996):①自我實現;②特有人類存在的組成,具體包括能動作用、自治、自由、使人行動的基本能力(四肢和意識可以工作、維持生活的最低水平的物質商品、遠離巨大的痛苦和焦慮);③理解力,包括自知之明,關于世界的知識,和現實保持接觸,遠離混沌、無知和錯誤;④快樂,包括全面的快樂、日常生活情景和欣賞美景;⑤深層個人關系——“深層的、可信的、互惠的親朋好友關系……幫助豐滿和完善生活”。

在以上條目中,只有②和④所包含的是核心價值,其他條目都是非核心價值,但這些條目有助于使生活變得更好。格里芬認為以上條目中,人們可能會認為有的項目會比其他項目更為重要。在《評丹·伯羅克的〈保健和醫學倫理學領域的生活質量測量〉》一文中,格里芬指出,幸福和自主是最基本的審慎價值,像功能、欲望實現只是實現審慎價值的手段,而不是基本審慎價值。他進一步解釋到,欲望被實現的狀態并不具有價值,而欲望的實現本身是一種審慎價值,因為在實現欲望過程中所產生的挫折、自夸或自主都與實體價值有關。格里芬的審慎價值清單,是由文化界定的并可隨時修正的、通過經驗詳述的,以及具有理性批判性,這些項目讓我們明白哪些可以在真正意義上提升或者降低生活質量(格里芬,2008: 142~443)。

奇茲爾巴什(Qizilbash, 1997)認為如果我們想在幸福感清單中包括一些必要的條件,那么非常值得將這些條件列出來。于是,奇茲爾巴什對格里芬的審慎價值條目進行了修正,其所提出的審慎價值的清單如下所示(Qizilbash, 1998: 67; 1996):①營養、健康、干凈的居住環境、休息和最低限度的安全;②特定的至少是基本的智力和生理能力以及讀寫能力;③自尊和理想的特定層次;④快樂(enjoyment);⑤自治或自我決定(“積極的自由”); ⑥自由(消極的自由); ⑦理解力;⑧和他人的突出關系以及參與社會生活;⑨自我實現。這些條目是在格里芬基礎上發展的,比起格里芬所給出的項目更加清晰、兼容及全面。以上審慎價值條目更多體現的是本質性的而非工具性價值,例如①和②體現為工具性價值,被視為基本需求,③有助于某些特定價值的實現。按照泰勒(Taylor, 2013)的觀點,本質性的項目是可以直接使之成為生活質量的內容,而工具性的項目例如健康的獲得和住所的提供等可以間接地使人們提高教育水平從而提高生活技能,最后到達提升生活質量的終點。

實際欲望可以通過詢問或者觀察得到,計算方法也比較清晰,而知情欲望所確立的“美好人類生活”則很難從經驗世界中獲得,而且格里芬還提出了相應的不同層次的欲望,級別越高越難以觀測,還存在不同層次之間的疊加的問題。如要形成一個知情欲望的框架,菲利普斯認為,要么從識別完好知情欲望的經驗案例中進行實證歸納,要么在一個規范的知情欲望理論中構建一套規則以進行識別(Phillips, 2006: 71)。這就是審慎價值構建中的兩個方法:自下而上的方法和自上而下的方法。自下而上的方法,更多地從人們體驗到幸福的事情來進行歸納,功利主義視野的方法,以及下面的能力主義視野的方法基本就可以被歸納進來。而自上而下的方法則根據我們對那些影響生活質量的審慎價值內容進行判斷,在定義中進行推理演繹。羅爾斯就持這個觀點,他認為符合人們美好生活的事情取決于多好地與生活規劃相符,并被審慎價值的原則選擇(Rawls, 1999)。我們之所以能夠形成一個共識性的價值框架,是因為它不是根據我們欲望的對象確定存在的價值,而是根據我們欲望的對象實際存在的價值(Scanlon, 1993: 185-207)。

問題在于,對于什么會使生活變得更好或有價值是不易達成共識的,例如一些持有宗教信仰的人認為人類的存在就是為了贖罪和將來生活得更好而受苦(西塞爾拉·博克,2008: 218),這些觀點與平常人對美好生活框架的感知相去甚遠。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不同的社會文化、不同的民族種族,人們對知情欲望的指標判斷可能都不一樣,對核心指標的期待也完全不一樣,在他人的知情欲望框架經驗中進行歸納也會出現人群樣本選擇偏倚的情況。因此,格里芬和奇茲爾巴什在建構他們的審慎價值理論時,指出了選擇這些指標的方法和原則。

格里芬承認他所提供的審慎價值項目是由文化界定的并可隨時修正,但他指出審慎價值將會引領我們成為某種類型,且共享的人類價值將會或者應該引導這些類型擁有某種相似性(Phillips, 2006)。奇茲爾巴什認為,一個更加快捷的接近審慎價值的方式也許是考察特有的人類生活本質,以及作為人類相互理解的背景。在這里,“相互理解”實現了將以個體為中心的方法轉移到一個更加和維特根斯坦命題相關聯的主體間性的方法。促進相互理解的共享人類價值是非常必要的……因此,在一些基礎層面上,我們對語言的理解暗含著共享價值的基石(Qizilbash, 1997a: 263)。菲利普斯指出這些共享價值被認為是核心審慎價值以及實現人類生活更加美好的價值(Phillips, 2006: 73)。

菲利普斯認為尋求良好知情人們的實際欲望是充滿困難的,關于良好知情人們的欲望應當是什么也不能達成一致(Phillips, 2006: 71)。什么是正確的理念穩固地存在于道德規范和道德理論之中,并高度涉及生活質量的討論,但它們是特別困難和復雜的領域。重要的是,在良好知情人們之中也存在爭辯,它們是概念抽象的最高層次。因此,菲利普斯指出當前的任務是陳述,什么才是合適的良好知情人們的欲望(Phillips, 2006:72)。

格里芬(Griffin, 1986; 1996)和奇茲爾巴什(Qizilbash, 1997a;1997b; 1998)所闡述的審慎價值項目為預測美好生活、構建幸福生活的理論基石做出了重要貢獻,并克服了實際欲望的有關缺陷,實現了生活質量研究方法的重大轉變,從本質上一維的、個體主義的和原子化的功利主義方法轉向一個本質上多維的、社會的和主體間性的審慎價值評議方法。效用主義計算無疑存在嚴重問題,但是它有著清晰的和直覺容易掌握的優點。審慎價值計算是非常復雜的,但這是不可回避的問題,清單里面的項目如何排序和如何進行復合性計算都相對比較復雜。菲利普斯指出審慎價值的重要優點在于,它是與生活質量相關的價值復雜性的合理替代,包括“生活中的較高層次的內容”或格里芬所稱的“特別重要的價值”——這在功利主義視野下的生活質量項目中是匱乏的(Phillips, 2006: 80)。但審慎價值比功利主義更加復雜,且容易被指責為道德強制的或至少是損害自治性的。

審慎價值雖然在生活質量的理論建構方面做出了哲學思考和較大貢獻,但也存在一些爭議性的問題。首先,是關于生活質量如何進行有效評估的問題。格里芬和奇茲爾巴什所提出的生活質量項目是多維的、相互獨立的,如何進行指標的賦權并進行有效評估是通過審慎價值分析生活質量的核心問題。奇茲爾巴什(Qizilbash, 1998)提出通過“成分復合”的方法來實現項目之間的復合。由復合論隨之而起的基礎問題是,在這樣不等審慎價值的基礎上是不是存在創造一個總的幸福排序的可能性(Qizil bash, 1997b: 2013)。奇茲爾巴什給出的答案是肯定的,他利用審慎價值指標在發展中國家進行評價(Qizilbash, 1997)。選取的審慎價值指標有人均消費、嬰幼兒死亡率、預期壽命、成人識字率、政治權利指數和公民權利指數。然后對每個國家在這些指標上的得分進行了排序,這些排序再加總后給每個國家賦予一個總的分數。問題在于,哪些指標更為重要、被賦予多大的權重、這些指標的復合是否在不同國家的不同發展階段具有一定的可比性等,這些都是奇茲爾巴什等人在提出的過程無法考慮到的問題。

其次,關于人類美好生活的社會想象無法在客觀世界中進行科學證實。格里芬將共享的人類價值理念視為產生某種相似審慎價值項目的“敲門磚”,且如果都是知情的或者具有足夠理解力的話也將產生相對相似的項目(Qizilbash, 1998: 65)。奇茲爾巴什聲稱,通過審慎價值評議所產生的不同的審慎價值項目不會受到文化特殊性的影響,人類美好生活的目標是獨立于文化、社會或階級背景的(Qizilbash, 1998: 70)。需要人們對美好生活產生相對客觀的共同愿景和期待,但這在實際生活中是一種美好的理想,并最終使得審慎價值的核心項目很難達成一致(Phillips, 2006: 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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