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革命與反革命:社會文化視野下的民國政治(近世中國)
- 王奇生
- 6090字
- 2019-09-19 11:22:53
三 社會運動:群眾與黨
五四知識界厭棄政治、政黨、國家主義,轉而對“社會”、“社會主義”、“社會改造”投注熱忱。與之相隨,新文化運動逐漸分化為“文化運動”與“社會運動”兩途,而且重心日趨于“社會運動”。五四周年紀念之際,羅家倫擬具“將來應取的方針”時,“想來想去,就只‘社會運動’和‘文化運動’兩種”。實際上,五四以后,社會運動很快蓋過了文化運動,并一直持續到北伐前夕還不見衰減。1926年12月,許仕廉在《現代評論》撰文指出:“救中國,一定要從社會改造入手;這是國人近年來所得的新覺悟。于是五年以來,國內的社會運動,蜂起云涌,種類甚多?!?img alt="許仕廉:《北京社會運動與基督教徒》,《現代評論》第5卷第107期,1926年12月25日。"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C2176B/124215756036044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663858-Be2VqGPYWUZGOyq52fMGXTxnm9ZonDeb-0-910b21d6ffce93bee22eed2cb3967cb7">在此期間,雖然有過“好人政治”、“好人政府”主張,但只是少數人的曇花一現。
對于胡適等老師輩寄望于“自上而下”的“好人政治”,以傅斯年為代表的學生輩很不以為然:“凡相信改造是自上而下的,就是以政治的力量改社會,都不免有幾分專制的臭味;凡相信改造是自下而上的,就是以社會的培養促進政治,才算有徹底的覺悟了?!?img alt="傅斯年:《時代與曙光與危機》,《中國文化》第14期。"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C2176B/124215756036044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663858-Be2VqGPYWUZGOyq52fMGXTxnm9ZonDeb-0-910b21d6ffce93bee22eed2cb3967cb7">傅斯年雖然不是專門針對“好人政治”發言,但其社會改造的立場是鮮明的。
當時有關“社會改造”的言說中,大體可分“改”、“造”兩途。前者認為中國社會百弊叢生,需要改良;后者則根本不承認中國有“社會”,必須新造。前說甚多,無須列舉。后說中國無“社會”,并非指沒有形成與政府對抗的“公共空間”,乃指缺乏有良好組織的社會有機體。如傅斯年指出:“中國一般的社會,有社會實質的絕少;大多數的社會,不過是群眾罷了。凡名稱其實的社會——有能力的社會,有機體的社會——總要有個密細的組織,健全的活動力,若果僅僅散沙一盤,只好說是‘烏合之眾’?!?img alt="孟真:《社會——群眾》,《新潮》第1卷第2期。"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C2176B/124215756036044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663858-Be2VqGPYWUZGOyq52fMGXTxnm9ZonDeb-0-910b21d6ffce93bee22eed2cb3967cb7">“一盤散沙”、“烏合之眾”是當時知識界對中國社會最常用的描述詞語。陳獨秀即稱:“中國人民簡直是一盤散沙,一堆蠢物,人人懷著狹隘的個人主義,完全沒有公共心”。青年毛澤東也說:“人民只是散的,一盤散沙,實在形容得真冤枉,中國人生息了四千多年,不知干什么去了?一點沒有組織,一個有組織的社會看不見,一塊有組織的地方看不見。”
孫中山不僅有過類似的表述,而且將其歸咎于中國人“自由太多”。他說:“中國人為什么是一片散沙呢?由于什么東西弄成一片散沙呢?就是因為是各人的自由太多?!薄皞€個有自由和人人有自由,人人把自己的自由擴充到很大,所以成了一片散沙?!薄八灾袊爽F在所受的病不是欠缺自由,如果一片散沙是中國人的本質,中國人的自由老早是很充分了?!睂O中山還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這即是中國先民的自由歌。“由這個自由歌看起來,便知中國自古以來,雖無自由之名,而確有自由之實,且極其充分,不必再去多求了。”孫中山還說,由于中國人自由太多,所以中國革命的目的,和歐洲革命的目的相反?!皻W洲從前因為太沒有自由,所以革命要去爭自由。我們是因為自由太多,沒有團體,沒有抵抗力,成一片散沙。因為是一片散沙,所以受外國帝國主義的侵略,受列強經濟商戰的壓迫。我們現在便不能抵抗。要將來能夠抵抗外國的壓迫,就要打破各人的自由,結成狠堅固的團體。像把士敏土參加到散沙里頭,結成一塊堅固石頭一樣。”“外國革命的方法是爭自由,中國革命便不能說是爭自由。如果說爭自由,便更成一片散沙,不能成大團體,我們的革命目的便永遠不能成功?!睂O中山認為,中國最需要的是為國家爭自由。而要實現國家的自由,便要犧牲個人的自由。
既然一致認為中國人“一盤散沙”,當務之急自然是要“組織起來”、 “聯合起來”,新造一個有機體的“社會”。具體如何“造”?孫中山主張用革命主義將四萬萬中國人集結成一個大團體,如同將士敏土參到散沙里頭,結成一塊堅固石頭一樣。傅斯年則主張自下而上,“無中生有造社會”,一面養成“社會責任心”,一面加強“個人間的粘結性”。同樣,毛澤東針對中國人“一盤散沙”的現狀,提出了“民眾大聯合”的主張。
1919年7月,當大家的目光還一致關注青年學生如何“愛國”時,青年毛澤東敏銳地察覺到“民眾聯合”的重要性和迫切性。毛指出:國家壞到了極點,人類苦到了極點,社會黑暗到了極點,而補救和改造的“根本”方法,只有一個,就是“民眾的大聯合”。他認為中外歷史上的改革或反抗運動,無不是人群“聯合”的產物。較大的運動,必有較大的聯合;最大的運動,必有最大的聯合。毛充分認識到民眾聯合的力量。他申言只要民眾聯合起來,世界上的事情都“極易為”。在毛看來,辛亥革命只是留學生、會黨、新軍等所為,與“民眾的大多數毫沒關系”,還算不上是一種“民眾的聯合”。清末民初的各種學會、同業會、同鄉會、校友會,是一種民眾的“小聯合”。而五四運動則產生了全國民眾“大聯合”的動向和趨勢。
毛澤東的這一主張,得到了羅家倫的積極呼應。1920年5月,羅家倫撰文反思和總結五四學生運動,充分肯定“社會組織”層面的演進,是五四運動一個“絕大的成績”:
五四以前中國的社會,可以說是一點沒有組織。從前這個學校的學生和那個學校的學生是一點沒有聯絡的,所有的不過是無聊的校友會,部落的同鄉會;現在居然各縣各省的學生都有聯合會。從前這個學校的教職員和那個學校的教職員也一點沒有聯絡的,所有的不過是尸居余氣的教育會,窮極無聊的懇親會;現在居然有好幾省已經組織成了什么教職員公會。從前工界是一點組織沒有的,自從五四以來,有工人的地方,如上海等處也添了許多中華工業協會、中華工會總會、電器工界聯合會種種機關。從前商界也是一點組織沒有的;所有的商人,不過仰官僚機關的商務總會底鼻息,現在如天津等處的商人有同業公會的組織,而上海等處商人有各馬路聯合會的組織。
羅家倫在文中特意提示:“若是大家參看毛澤東君的《全國民眾的大聯合》一文,一定更要明白?!泵珴蓶|、羅家倫、傅斯年這一代五四知識青年一致重視民眾組織和民眾聯合,并以此作為“無中生有造社會”的要途,且都充分肯定五四在中國“社會”建設史上的開創意義。
知識分子要組織和聯合民眾,勢必要“到民間去”,喚起民眾,動員民眾。但他們對“群眾”和“群眾運動”既懷期待,又存疑慮。羅家倫指出:“群眾是有惰性的。他們必定要認為只須一舉手一投足就能成功的事,方才肯做。”并稱在中國做群眾運動,首先要“養成群眾”。而“養成群眾”的秘訣,是“養猴子的人,必須自己變成猴子”。至少“必須身上蒙上猴子的皮,這些猴子才會相信他”。陳獨秀也認為:“有群眾便有群眾心理……群眾心理都是盲目的,無論怎樣大的科學家,一旦置身群眾,便失了理性,這是心理學說及我們眼見的許多事實可以證明的?!?img alt="區聲白、陳獨秀:《討論無政府主義》,《新青年》第9卷第4號,1921年8月。"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C2176B/124215756036044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663858-Be2VqGPYWUZGOyq52fMGXTxnm9ZonDeb-0-910b21d6ffce93bee22eed2cb3967cb7">清末流行的“上流社會”/“上等社會”、“下流社會”/“下等社會”等說法,已很少見五四新知識界提及,不過此時知識分子仍高居于群眾之上,將群眾比做“猴子”,自比“養猴人”,顯然自我感覺良好。
喚醒民眾,啟蒙民眾,是五四后部分激進知識分子自任的一大使命。喚醒、啟蒙雖然仍是居高臨下的姿態,但要組織動員群眾,意味著知識分子必須從文化運動走向社會運動。而要從學理走向行動,實在是“知易行難”。一部分人卻步,一部分人繼續向前。他們雖然認識到聯合才有力量,但五四時期成立的眾多社團都未能維持多久。要維持長久,不僅需要“主義”認同,更需要新的組織體制。
1922年康白情著《團結論》,申言“不想有事于社會則已,若想有事于社會,就要團結。不要團結則已,若要團結,就得明白組織團體的條件”; “團體有組織的為優,無組織的為劣;組織得好的為優,組織得不好的為劣?!薄敖M織不厭其縝密,聯合關系不厭其繁雜?!辈⒎Q:“團體的榮枯,系乎制度;制度之是否有效,視乎首領之能否運用制度。故不可不慎選首領,尤不可不服從首領。”“在團體一日,即當一日以團體的主義為主義。要以主義為第二生命。團體為主義之所托,即為第二生命之所托。要效忠要愛團體如命!”康白情的理想目標已經相當明晰。民國初年的議會政黨體制已為五四知識分子所厭棄。列寧主義政黨模式正好迎合了這一時代需求。
1921年中國共產黨的成立和1924年中國國民黨的改組,是影響20世紀中國政治發展的兩個重大事件,而兩者均是中國人“以俄為師”的結果。
從同盟會開始,孫中山一直尋求一個比較完備的組黨方法而不可得。胡漢民曾對同盟會結盟時的“疏闊簡易”情形,有過一番感慨:“黨與黨員,不能收以身使臂,以臂使指之效,即亦不能深入群眾而領導之……知識階級以為自由平等為一般倫理要求,惟同盟會之疏闊簡易,能與適合,然猶不免于‘機械’之疑,‘專制’之謗,則近人所謂‘鐵的紀律’,更何言之。”辛亥革命后,革命黨人更多迷失革命宗旨,紀律約束蕩然無存。1914年,孫中山在日本成立中華革命黨,試圖“以精致之規則律之整之”,然因蓋指模宣誓而遭部分黨人強烈反對。此后,孫中山一直在尋求一個比較完備的組黨方法。1919年10月孫中山為了汲納更多的五四青年而將中華革命黨改名為中國國民黨,并重訂黨章。但此時黨務尚不能在國內公開,所定規約幾全注意于海外。1923年初,孫中山制訂國民黨“改進”工作計劃,但因廣東局勢動蕩不安,“改進”方案未能切實執行。加之這個“改進”方案未脫舊的體制框架,注重上層,忽視下層,組織散漫如故。
1924年國民黨改組,組織形態發生了迥異于以往的“革命性”變革,以至于當時有國民黨人認為與其稱為“改組”,不如稱作“改造”更恰當。這次改組,主要在借鑒俄共布爾什維克的組織模式,建立一套新的政黨組織體系。
在孫中山看來,俄國黨人的共產主義并無優長新奇之處,他的三民主義比共產主義更具包容性,更適合中國國情。俄共優長之處是善于組織的功夫,而這一點正是國民黨乃至所有中國人所最不擅長之處。孫中山對中國人“一盤散沙”和不善于組織一直痛心疾首。故此,他請鮑羅廷當國民黨的教練員,切切實實地向俄國人學習組織的功夫。
建立籠罩每一個黨員的基層組織,是列寧主義政黨在組織結構上與西方議會政黨的基本差別,也是此次國民黨改組著力的重點。西方議會政黨一般僅有高懸在上的上層機構和遍布各方的散漫黨員。而列寧主義政黨不是由獨立散漫的個體成員組成,它是以“支部”作為黨的基本細胞。俄共黨章規定“黨支部是黨組織的基礎”。國民黨仿照設立“區分部”,規定“區分部為本黨基本組織”?!爸Р俊焙汀皡^分部”,均是以黨員生活居住和工作的區域來劃分。這種基層細胞的特點,一在于它對每個黨員個體的籠罩性,每個黨員必須是某個“支部”或“區分部”的成員,連黨魁也不例外;二在于它對每個黨員個體的凝聚性,在同一區分部里,黨員之間一起開會、活動,交流思想,共同行動,既相互了解,也相互監督,使每個黨員對黨形成凝聚性和向心力,維系每個黨員對黨的意識形態的認同;三在于它深入民間的滲透性,一方面“使國民黨得盡力于民間”,另一方面,通過基層組織考察吸收新黨員,以確保黨組織的群眾性和嚴密性。
孫中山在“一大”后給全體國民黨員的一篇訓詞中,對基層組織的作用闡述得十分真切:“此次新章所訂之組織方法,其意義即在從下層構造而上,使一黨之功用,自橫面言,黨員時時得有團結之機會,人人得以分擔責任而奮斗;自縱面言,各級機關,完全建筑于全體黨員之上,而不似往時之空洞無物,全體黨員亦得依各級機關之指揮而集中勢力,不似往時之一盤散沙。此種辦法,在能自由辦黨之地,固易獲效,即在不能自由辦黨之地,亦殊有活動之可能,本黨之決心改組以此?!?img alt="孫中山:《致全黨同志書》(1924年3月2日),《孫中山全集》第9卷,中華書局,1986,第540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C2176B/124215756036044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663858-Be2VqGPYWUZGOyq52fMGXTxnm9ZonDeb-0-910b21d6ffce93bee22eed2cb3967cb7">
國民黨的組織原則,亦仿自俄共。中共稱之為民主集中制。國民黨稱之為民主集權制。兩黨對組織原則的解釋基本相似,只是中譯時表述略異。國民黨“一大”通過的“紀律問題”案中,明文規定以“民主主義的集權制度”為其組織原則。民主與集權,似是一對并列的概念,但其重心在集權,不在民主。國民黨雖然聲稱民主是黨員的權利,集權是黨員的義務,但其著重強調的是后者而非前者。故國民黨稱民主集權制為“民主的集權制”或“民主主義的集權制度”。這正是俄共民主集中制的本義。
中國共產黨比國民黨更強調集權,更強調紀律。對照俄共、中共和國民黨三黨的黨章內有關“紀律”的條文,即可發現1924年國民黨一大制定的黨章基本上是照抄俄共1919年的黨章,而1922年中共二大制定的黨章卻比1919年俄共黨章規定得更細密、更嚴厲。俄共黨章內有關“紀律”的條文,列有4條,而中共黨章中有關“紀律”的條文列有9條。中共在黨章之外,還通過了一個組織章程決議案,內中強調“凡一個革命的黨,若是缺少嚴密的、集權的、有紀律的組織與訓練,那就只有革命的愿望,便不能夠有力量去做革命的運動”。并在黨章之外規定了7項組織紀律的原則,如“個個黨員都要在行動上受黨中軍隊式的訓練”; “個個黨員不應只是在言論上表示是共產主義者,重在行動上表現出來是共產主義者”; “個個黨員須犧牲個人的感情意見及利益關系以擁護黨的一致”; “個個黨員須記牢,一日不為共產黨活動,在這一日便是破壞共產主義者”; “無論何時何地,個個黨員的言論,必須是黨的言論,個個黨員的活動,必須是黨的活動,不可有離黨的個人的或地方的意味。”
在國民黨的黨務法規中從未見有類似的嚴格規定,盡管國民黨改組后也強調集權,強調紀律,但與中共相比仍遜色不少。對違反黨紀之黨員的處分,三黨黨章的規定也寬嚴不一。國民黨與俄共基本相似,而以中共的規定最嚴厲。
從此,“個人服從組織”的民主集權制為國共兩黨所崇奉。
黨一旦執政,民主集權制又復制擴大為整個國家和社會的體制。
中國終于告別了五四人最為憂心的“一盤散沙”的局面。
五四前后的思想演進,大體有一個從“個人解放”到“社會改造”的過程,其間可見“個人”意識淡出、“國家”觀念衰減和“社會”主義勃興等幾個環節。幾個環節之間的關聯互動雖然隱約,仍有線索可尋。在此過程中,個人主義、自由主義、資本主義、國家主義、社會達爾文主義均因被視為基于“自由競爭”、“弱肉強食”的價值理念而遭否定,而社會主義也因被建構為“平等”、“互助”而大受歡迎。值得注意的是,這一切又均是以國際關系以及中國的國際處境為考量的前提。無論“自由競爭”還是“平等互助”均是針對國與國,而非針對人與人。主義棄迎背后的終極關懷,其實仍是救亡圖存的現實考量。細察陳獨秀等人對“國家”觀念的批判,矛頭主要是針對西方列強的強權主義、軍國主義和侵略主義。亦因為此,1923年成立的中國青年黨重新高舉“國家主義”旗幟,并一再聲稱他們的“國家主義”,是新國家主義。所謂新國家主義,不是弱肉強食的軍國主義,而是“內除國賊,外抗強權”的民族主義。換言之,他們厭棄侵略型的“國家”觀念,提倡救亡型的“國家”和“社會”主義。
在“社會”、“社會主義”、“社會改造”、“社會運動”乃至“社會革命”之間,亦有因果鏈接依稀可見?!吧鐣北灰暈檎蔚幕A,“社會的覺悟”被視為最高的覺悟,同時,“社會”又被視為一切“問題”的根源而需要“改造”,甚至認為中國沒有“社會”而需要“無中生有造社會”。在急于改變“一盤散沙”現狀的憤激和新造“士敏土”式有機體社會的期待中,“社會改造”的聲浪,迅速轉化為“社會運動”,也最終導向了社會革命。傅斯年“無中生有造社會”的理想,順理成章地走上了“以俄為師”的列寧主義政黨的集權之路。個人主義、自由主義在五四之后成為一種“惡名”,甚至成為革命的對象。